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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燃烧的时刻-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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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日本兵游荡到附近的小街和她家所在的小巷子里。    
    但愿他们永远不要闯进来。如果他们来了,会对她、外公,还有黄姨他们怎么样?虽然听不见楼下的动静,她知道黄姨一家就在下面,与她和外公就隔着一层楼板,有他们相伴多少是个安慰。    
    “外公,”宁宁从遐想中抬起头来,“爸爸、妈妈好久没来信了,他们好吗?想念我们吗?”    
    “大概——”外公咳了一声,“说不定已经发出好几封信了,从汉口、重庆或其他什么安全的地方,但是现在这里这么乱,就是有信也难送到我们的手里啊!”外公又咳了几声。    
    “你是说他们现在在安全的地方,信正在路上,很快就要到的,是不?”宁宁问。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激动的。    
    “对。”    
    不过,宁宁感觉外公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信心。    
    “肯定吗?”    
    “当然!”这回,外公的声音要响亮得多。    
    威尔逊医生早晨一到医院,就查了一圈病房,观察病人恢复的情况。    
    昨晚睡得还算好,感觉精力充沛多了。病房里洒满了阳光,让人感觉暖兮兮的,给他带来新一天开始的希望。    
    除了一些重伤的病人还在睡着外,大部分病人都已醒来。几个护士和勤杂工正忙着送早餐米粥。有些病人向他困难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有些病人则热情地招呼:“您早!医生。”    
    来到身上有鸟形胎记的军官床边时,威尔逊医生注意到病人的头虽然还包着一层层的纱布,露出来的眼睛却大而亮。他正和那位大男孩似的伤员低声说话,他们的床紧靠在一起。看到医生来了,军官停住了说话。    
    “感觉怎么样?”威尔逊医生问。    
    “还好。”军官回答的声音不高,但很热情。他挣扎着从被子里抽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想和医生握手,一阵疼痛袭来,他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谢谢您的关照!医生。”军官虚弱地说。    
    “不用谢。”威尔逊医生接着说,“好好养,过几天你们就能下地走动了。”    
    “真的?”大男孩伤员眼里闪着光。    
    “是的。”威尔逊医生肯定地点点头。    
    “太好了!”大男孩伤员激动地说,“真是太好了,林上……先生?”    
    “是的!”年长的病人说,声音里又透出热情。显然刚才那阵痛过去了。    
    是啊,要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在几天内起来走动,那就好了。威尔逊琢磨着。但愿目前这场魔难很快就能结束,如果不在今天、明天、后天,一个礼拜以内也行。但不能超过一个礼拜,那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得了的。    
    “得做最坏的打算。”他默默嘱咐自己,接着查看其他的病床。日本人已经进城了。他们会骚扰医院、伤害伤病的战俘吗?他们绝对不能那么做……唉,他不敢想下去了。    
    今天是个晴朗的天,但风却冷飕飕的,寒气逼人。    
    黑田穿着厚实的冬装,腰间的皮带扎得紧紧的,好兜住身上的热气,但他还是觉得冷。他在中国整整四个月了,每天都像是在地狱里过日子一般。最糟糕的是,昨天早晨被田岛中佐当着全小队士兵的面羞辱了一番。昨天晚上与几个要好的士兵搞了个即兴派对,他的情绪好了些,可最后也是不欢而散的。    
    他的小队在一座办公楼里意外发现了一个储藏室,里面藏着大量的罐头和其他食物。最刺激的是里面还有好几箱子陈年老酒。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运气会这么好。把战利品运回到小队驻扎的小楼后,他们决定庆祝一下。先立了个小小的、临时性的灵牌,把小队里所有阵亡士兵的名字都写上,然后点上蜡烛和香,供上水和罐头食品,黑田和他的士兵们轮流在灵位前鞠躬。最后,把老酒热好,边喝边唱起了古老的民歌:    
    酒杯满盈盈。    
    倒进黑壶里,    
    倒进白壶里。    
    与情人在一起,    
    你斟来兮,    
    我饮去,    
    那心啊    
    是什么样的滋味呵?    
    这首歌唱的是一对情人在一起喝交杯酒的情景,又暗含着男女寻欢的双关意思。歌曲把他们的情绪给煽动起来,索性放开嗓门一首歌接着一首歌地吼唱:    
    怎么把种马系在    
    盛开的樱花树上,    
    那骚马一动荡,    
    不就把鲜花给摇落下来?    
    黑田扯着嗓门吼着,觉得他要是那匹种马就好了,总比困在这个遥远的国度打仗要强。他想念家乡小村庄里盛开着的樱花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再能见到年迈的父母亲、新婚不久的妻子宫子?    
    想到宫子,他的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滋味。宫子,他好想她啊!黑田是在离开日本来中国参战的前几天结婚的。临行前的晚上,宫子沉默不语。他们做了很长时间的爱。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宫子在床上竟然会如此充满激情,跟结婚那天晚上那个羞涩的、吃惊的、迷惑的宫子简直判若两人。她那么善解人意,满足着他所有的需要,配合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不过,从她身体扭动的劲头,她双手在他背后抚摸的紧迫感,她身体深处发出的欢悦的呻吟,他知道她也在索取着,获得很多很多。    
    过后,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注意到了,但没有说什么,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了。他能说什么呢?她的男人就要去中国打仗,她又能说什么呢?对于这样的事情,一个女人是很无奈的。


第四部分 1937年12月14日 礼拜二第19节 还能再见到她吗

    还能再见到她吗?如果他死在中国,她可就惨了!宫子她可怎么办呢?想到宫子,还有年迈的父母,在他阵亡许多年以后每天还在等候着他,黑田的眼睛酸涩起来。    
    阵亡以后,他会去哪里呢?他的士兵们还在激情地唱着:    
    你我是樱花树上    
    同年的花蕾,    
    花落时节,    
    即使我们飘落异方,    
    终会相聚在首都的靖国神社,    
    盛开在那里的树端上。    
    如果有一天他能成为一朵樱花盛开在东京郊外的靖国神社,那该是多大的荣誉啊。那样,他就可以死而复生。那样,他就无愧于自己的父母,无愧于遥远的家乡,当然也就无愧于宫子了。     
    可是昨天清晨他犹豫了,虽然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他的犹豫就被田岛中佐看见了,而且是当着所有士兵的面。他能做什么来抹去自己带来的耻辱呢?田岛中佐和中本少将走后不几分钟,就没有一个战俘仍然是站立着的了,可是,四处飞溅的血能够洗刷干净他身上的耻辱吗?    
    同一个县来的老乡上野开始唱《难新娘》:    
    昨晚娶得那位    
    新娘,    
    第二天,    
    占有她时    
    ——是否怪味熏天?    
    或是光滑无毛?    
    她是否    
    能把身子撅得老高?    
    ……    
    全屋子的人疯狂了。他们跳起来,围成一圈,好像每人手里都拉着根拴在一块沉重的木夯上的绳子一样,一拉一松,有节奏地移动着,跟着领唱的上野齐声伴唱着(上野的嗓门真不赖啊!):    
    如果她身子    
    撅得不够高,    
    就把被子    
    塞垫在她身下。    
    如果垫上被子    
    还不够高,    
    就在八月的那天,    
    拣起栗树的芒刺,    
    把芒刺    
    塞垫在她的屁股下。    
    如果垫上芒刺,    
    还不够高,    
    就搭起一个构架,    
    把她悬吊起来    
    ……    
    这首歌黑田以前听过很多回,家乡的男人们建房造屋打地基时总要唱。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听熟了歌词和调子,但究竟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等他长到十几岁时,才朦朦胧胧知道一些,才开始想女孩子、女人……歌词唱得太露骨了,可少年黑田的胡思乱想总是那么模模糊糊,每次胡思乱想起来,浑身就燃烧着说不清的欲望。不过,他可从来没有像歌里唱的那样对待他的新娘。他是不会那样对待宫子的。他只想和她做爱,然后搂着她进入梦乡。    
    昨天晚上是他到中国来以后最快乐的时光。黑田和一帮子老乡、士兵们喝啊,唱啊,搂抱着胡乱扭跳,一直闹腾到凌晨一两点钟。    
    “可不,”黑田大声嚷嚷道,“我们已经占领了南京。战争结束了。我们很快可以回家了!”    
    “万岁!”他们扯着嗓门大声喊着,眼泪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都给我立刻闭上嘴睡觉去!”秋山上尉一脚把门踹开吼道,“不然,把你们的皮都给扒了!仗明天还得打下去,后天还得打,直到最后胜利!”    
    黑田和同伴们都僵在那里,好像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他们闷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角落,在冰凉的地上蜷曲着身子躺着,抓紧时间睡觉。    
    黑田随所在的中队到离国际安全区不远的一个大院外停下来时,依然有些睡眼惺忪。院子里有三座两层高的楼,楼之间有通道连接着,院子中间有个食堂。他想这大概是所中学或是小学。    
    秋山上尉吼叫着发出命令,院子立刻被围住,四周都架上了机枪。    
    黑田小队在右边那座楼里发现七八百个中国人,男女老少都有,躲在教室里面。他们把这些人全都赶到楼下的一间大教室里,把楼上的两间教室变成审讯室。先把所有年轻的男人押送到第一审讯室里初步审讯,再把被怀疑是士兵的年轻男人们押到第二审讯室进一步审讯。    
    楼上楼下奔波之中,黑田不时往另外两座楼瞟了几眼。看上去另外两个小队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也就是说,今天仅这么一个地方就抓住了两千来人。    
    楼下大教室里年轻的男人们畏缩在自己家人的堆里,把他们拉走时,整个教室回荡着呼天喊地的哭叫声:    
    “我不是的!”    
    “错了!”    
    “他不是当兵的!”    
    可这些抗争在黑田和他的士兵们上了刺刀的步枪面前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济于事。    
    “你!”上野不时用汉语嚷嚷,从人堆里拉出个年轻人来。    
    上野的中国话不算熟练,还不够格当翻译,但他好像天生嘴巴巧,一学就会,而且一有机会就喜欢露一手。黑田舌头也不笨,自到中国以来也学会了好些中国话。    
    “你,过来!”他也用中国话嚷嚷。    
    每次都把十人一组的年轻男子押进审讯室,逼他们把衣服脱得精光,好彻底地搜查。当然,搜出来的手表和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律没收。然后审讯开始。    
    “你,当兵的,是不是?”黑田扯着嗓门问一个年轻的中国人。    
    年轻人吓得浑身哆嗦,一脸恐慌,吞吞吐吐地想解释什么。围着他的士兵们胡乱折腾他,踢他光光的屁股,把他的膀子扭到背后,用棍子戳他的私处,弄得他使劲叫唤。通常每十人当中就有三到四人被挑出来到下一个审讯室。    
    这些可怜的中国人——黑田暗暗想。他们穿着衣服时看上去像日本人,脱得精光后还是像日本人。他看不出身体结构上有任何不同。到中国以后的另一个重要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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