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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川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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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经朔方,跨过倾圮的长城,逾越河套肥沃的草原,来到黄河岸边。那时是枯水季节,突厥人编了无数草筏,花了数日时间,渡过黄河。   
  突利可汗建牙于幽州之北,渡过黄河之后,他向颉利可汗辞行,领着自己的五万骑兵,向东北方驰去。   
  颉利继续领着余下的近二十万人马向北驰行,沿途不断有人拔转马头,向另一方向行去。离去之人,乃是别的聚落的骑兵。颉利虽然号称乃控弦百万的东突厥之可汗,但真正控制在他的手下的人马,不过十万而已,其他的,或是属于突利,或是属于设。——设是一种世袭的官职,每个设都是一个大聚落的首领,他们每年都要向颉利纳贡,发生战争时,他们还须出兵助颉利作战。在东突厥广袤的国土上,总共有十个设,分布在东至呼伦湖,西至金山的漠北草原之上。   
  颉利驻牙于杭爱山下,鄂尔浑河东岸。他们从长安返回时,乃是九月,待行至杭爱山下时,已是隆冬时节。   
  那一年是突厥历中的狗年,往常十月左右,草原上便已是漫天雪舞,但那一年,直至十一月中旬,仍是不见雪落。草原已是一片枯黄,大军常常连续骑行数日,也见不到一个牧人的踪影。   
  那一日日暮时分,队列突然停下了,原来是有人看见了杭爱山的山峰。   
  一个传令兵由队首向队尾骑去,口中呼喝道:“下马,下马!”   
  突厥人下马了,草原上一片窸窣声,靴子踏在草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马匹轻轻地嘶着,摇着尾。   
  杨无恭被请到了队首,背对着杭爱山,站在颉利可汗跟前。颉利面向杭爱山和杨无恭,激昂地道:“多亏天神和杭爱山,我们才能平安回来,是天神和杭爱山给了我们生命,也只有天神和杭爱山才能拯救我们!”说罢,他把一只手放在胸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又跪下把马奶酒洒向大地。   
  待颉利做完这一切,突厥人都欢呼起来,跃身上马,向杭爱山山脚下的鄂尔浑河疾驰而去。只有颉利的五千卫队仍拥着颉利,在后面缓缓而行。这支卫队由西域胡人组成,他们被称做“符离”。在突厥语中,“符离”是狼的意思。突厥人崇拜狼,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乃是人与狼相交所生。   
  突厥人回到鄂尔浑河东岸那日下午,北风如一把把钢刀,从杭爱山背后刮了过来,冰冷刺骨。到了晚间,风变大了,刮得毡包“哗啦哗啦”直响,次日清晨,下起了狗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那场雪连续下了数日,草原很快就被数尺厚的大雪覆盖,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次年正月,一队粟特商人来到了鄂尔浑河岸边,他们牵着骆驼和马,带来了盐、铁、金银首饰、玻璃器皿和各种各样的消息。颉利可汗把他们招入宫帐中,用上好的马奶酒和牛羊肉招待他们。他们告诉颉利说,汉人已经答应了东边的突利可汗的求婚,公主将在雪化时从长安出发,经太原和大同,到突利的牙帐去,与突利成婚,做突利的可贺敦(可汗之妻)。   
  早在几年前,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突利可汗就瞒着颉利,偷偷与李世民结成了兄弟,如今,狡猾的汉人又要把公主嫁给突利。颉利知道汉人是在离间他们叔侄,“伟大的杭爱山神,我一定不让汉人的阴谋得逞!”颉利捏紧拳头道。   
  他走出宫帐,把两指插入嘴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哨音掠过宫帐外的无数毡包,穿过白毛风肆虐的雪野,传出了很远很远。片刻之后,从白朦朦的大雪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脖子粗短,膀阔腰圆,乍看去就如北方森林里跑出的一头黑熊。——他是颉利可汗的符离长阿史那思摩。   
  颉利道:“我的勇敢的符离长,汉人又在耍阴谋诡计啦,他们想让突利成为汉人的女婿,我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阿史那思摩站得像一座山,静静听着颉利说话。当天晚上,他派一个名叫步赖的符离去刺杀汉人公主。步赖歪骑在马上,左耳穿一只黄铜耳钉,脸上挂着暖昧的笑容,腰上挎着弯刀,向东南方驰去。   
  颉利焦急地等待着步赖的消息。两个月之后,人们在距鄂尔浑河一百里远的地方发现了步赖。他身上包着一层血红冰甲,骑着马,在雪野里晃荡。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临死前,他猛地睁圆了一双碧色的眼睛,高声喊道:“魔鬼!女人!魔鬼!女人!”   
  他不断地喊,不断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把头发全扯掉了,才在痛苦中死去。   
  步赖死去的第二日,阿史那思摩备好马匹、弓箭、刀、马奶酒和肉脯,带上一个名叫烛龙莽布的符离,亲自去刺杀汉人公主。   
  步赖是他手下最好的符离,如果连步赖都无法做到,那就只有阿史那思摩自己出手了。   
  又是两个月之后,烛龙莽布一个人回来了。他是爬着回来的,他的两匹马在距鄂尔浑河还有数百里远的地方就累死了。烛龙莽布的十指被磨得只剩白骨,手臂和身体冻得乌黑,他在冰原上足足爬了一个月,才回到鄂尔浑河岸边。   
  “阿史那思摩死了,”烛龙莽布嘶嘶地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魔鬼!”   
  他在冰原上爬了一个月,便是为了告诉颉利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便死了。   
  烛龙莽布死去那日,颉利用马刀劈了十个汉人奴隶泄愤。他在宫帐里呆呆坐了一个晚上,直到清晨,他才从地上站起。他捋了捋自己的黄胡子,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热热的奶茶,走出宫帐,向聚落东边的一个毡包走去。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挥手招来两个在宫帐外守卫的符离,道:“去把神矛扛来,送到天神的毡包里去。”   
  从外边看去,这个毡包与其他毡包并无不同。颉利推开门,里面没有生火,从天窗透下一点淡淡的白光,光影里坐着一个着紫红袍子的人。   
  “伟大的天神哪!”颉利跪下道,“你的子民遭到了极大的威胁,只有天神才能拯救!”   
  颉利抬起头,看着天神瘦硬的脸。天神紧闭着眼睛,仿佛在听颉利说话,又仿佛是在冥思。颉利道:“狐狸一样狡猾的汉人要把他们的公主嫁给突利,天神哪,如果突利娶了汉人的公主,做了汉人的女婿,我们突厥人就完了!”颉利的声音变得高亢,“突厥人只有抱成一团才能打败汉人,从我们伟大的祖先土门可汉,到我的哥哥处罗可汗,所有的可汗都知道这个道理,只要突厥人抱成了团,凭着我们的长弓,我们的烈马,我们就可以把我们的荣耀带到大地的四极,但是,如果我们分裂了,那么,我们就会连契丹狗都打不赢。”   
  突然,毡包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符离,“吭哧吭哧”地,扛进一杆黑黝黝的铁矛。   
  “伟大的天神哪!”颉利又说话了,“这杆铁矛,是突厥的先祖土门可汗用过的,他挥舞着它,纵横八荒,所向无敌,建立起了突厥汗国,现在,我要把它献给天神!”   
  两个符离放下铁矛,跟在颉利后面出了毡包。门重新被掩上了。杨无恭睁开眼睛,他来到突厥已久,隐约听出颉利是在求他杀了汉人的公主。他看着膝前那杆铁矛。这是一杆全由钢铁打成的铁矛,矛头三棱,上面有一个金线嵌出的狼头,锐利的矛尖上,游动着一丝隐隐的血红。   
  那日夜里,杨无恭攥着铁矛,从鄂尔浑河岸边的聚落出发,向东南方奔去。   
  月光下,雪原蓝莹莹的。夜空低垂,仿佛要滑落下来,摔在这冰冷广漠的雪原上,裂成无数黑色碎片。   
  在萨蛮教的教义中,天分七层,地亦分七层。最下面的一层天呈弧形,与最上一层大地相接。天神们住在天上,而地下则是住着突厥人的祖灵,普通亡灵和鬼魂。人类住在最下一层天与最上一层地之间,惟有巫师能自由地在这三界出入。   
  第二天清晨,杨无恭跑出了五百里。他休息片刻,捉了两只野兔,把它们生生吃了,又继续向前飞奔。   
  杨无恭知道自己不是天神,但自己又还能算是一个人吗?在他看来,自己或许更像一个游魂,既升不了天堂,又下不了地狱,只能在大地上不停地游荡,孤苦无依,直到有一天倒在荒野里,像野狗一样死去。   
  他一直不停歇地向南飞奔,只有在肚子饿时才放慢脚步,捉几只野兔或土拨鼠充饥。雪原上没有一个人。寂静如潮,在他的耳中鼓荡,呼啸,汹涌。有时他停下来,想听听这雪原上的寂静是不是真的能发出声音,但他什么也听不到,寂静就是寂静,他只好又迈开步子飞奔。他的伙伴,除了那杆铁矛,便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寒冷,它包裹着他,粘着他,钻进他的胸膛,又调皮地把他的睫毛冻得粘在一起,把他的手冻得乌紫。   
  有一天,他仿佛听到有一声声“咔咔”的声音在雪原上隐现,他停下,支楞起耳朵去听,但“咔咔”声消失了,于是他继续奔跑,可那“咔咔”声又回来了,他再次停下,有么?没有。他只好再次奔跑。   
  一天一夜之后,他确定无疑地知道,前方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咔咔”响着,如一头庞大的怪兽,于冬眠中苏醒,正慢慢抖动身体,振去身上的冰壳。   
  黎明时,他跑到了一道长长的冰坂下。他停住了,他知道那个秘密就隐藏在这道冰坂之后,现在,这“咔咔”声是如此清晰。   
  他长吸了口气,憋足了劲向上奔去,跑到一半时他滑了一跤,但他立即跳起,继续一跌一滑向上跑。他立住了,下面是一道长长的雪原,缓缓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咔、咔、咔、咔咔咔咔……”   
  他觉出自己的手在抖。但天渐渐亮了,晨曦之中,他看到雪原在前面数里处猛地跌落下去,然后是一道广阔的,黄色的冰面,由北向南绵延而去。   
  他知道这是正在解冻的黄河。他的手不再发抖了,他跑到黄河岸边,放声长啸。   
  过了黄河,春天渐渐显露。草原现出了绿意。先是淡淡的鹅黄,而后,鹅黄变成嫩绿,嫩绿变成葱绿,葱绿又变成了油绿。突然有一天,他遇上了一只燕子,接着,他又遇上了一朵蓝幽幽的马镰花。   
  他向南,向南。燕子不再是一只,而是成群结对,它们鼓着蓝闪闪的翅羽在油绿的草原上梦一般滑翔,令杨无恭不断停下,为它们的美而黯然神伤。   
  而马镰花也变成一丛一丛的,在草原上繁星一样盛开。杨无恭在毯子般柔软的草原上奔跑,破旧的毡靴上染了一块块的翠绿。   
  他忍不住开始希望这样的奔跑能够无休无止持续下去了。一天中午,他跑到一个高高的高岗上,他不得不停下,——在下面的草原上,马镰花正如火如荼开放。这蓝幽幽的花朵,把草原全遮住了。草原被染成了或浓或淡的蓝色,这蓝色如波浪般起伏,直向天边涌去,而天是蓝莹莹的,在这蓝莹莹的天空下,无数的燕子,正在鼓着它们蓝闪闪的双翼飞翔。   
  杨无恭在高岗上立了很久很久,他有些不想把脚踏在这些蓝幽幽的花上。直到金乌西坠,他看见一队人马,旌旗招展,拥着一辆华丽篷车,由南边缓缓而来。   
  杨无恭不再犹豫,他单手握住铁矛,矛尖直指前方,由岗上直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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