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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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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生性爱看热闹,同时还是个擅长以花言巧语套人话的马屁精。
    总之,他可真是个委托调查的好人才。
    这下只见平八那张与实际年龄毫不相称的娃娃脸面带微笑,才刚打完招呼,便从怀中掏出一包豆沙包凑向了百介。平八总是认为百介没什么酒量。
    “这是我从两国买回来的。甜食我是吃不出好坏,不过,据说这豆沙包可是十分美味哩。”
    “你去了两国一趟?”
    没错,平八语带骄傲地说道:
    “也查访到了不少事儿。这下该从哪儿说起呢?总之我就从头道来吧。倒是,那位武士怎么了?”
    “你可是指——右近大爷?也没怎么了,目前正寄住某处藏身。”
    “可是藏身在那小股潜的同伙家中?”
    平八对又市的真实身分已是了若指掌。
    “真是的,竟然真有这么过分的事。妻小都遭人毒手了,还得蒙上这不白之冤,哪可能受得了呀。又不是京桥的拟宝珠(注11),真不知道这么做有何利益可图?”
    “是呀,想必真的很难熬罢。”
    要喝点茶么?取出豆沙包的百介问道,不必麻烦了,平八挥手说道。
    “不过,那位大爷为何会受到这种莫名的诬陷?”
    “噢,关于这点我是不清楚,但据说右近大爷在寻凶的过程中,曾向遇害的邻家姑娘的未婚夫探听过一些消息。和右近大爷见过面之后不久,这个未婚夫——一个名曰与吉的油贩子,接着也遇害了。”
    难道真是七人御前所为?平八问道。
    “不,是死神,”百介回答。
    “死神是什么?”
    平八两眼圆睁地惊声问道。
    “噢——这不过是个比喻。杀害与吉的凶手或许只是趁火打劫的盗匪。据传这类暴徒时下正与日俱增。”
    “这可奇怪了。”
    “还真是奇怪哪,”平八磨蹭着下颚说道,原本还宣称自己不爱吃甜食,这下却将一只豆沙包给塞进了嘴里。
    “奇怪?平八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与吉这个人有问题?”
    应该不是罢,平八边鼓动着双颊咀嚼边说道:
    “哎呀,还真是甜哪。上回我到那儿去时,城下的气氛已是一片阴阳怪气的。唉,澡不热、饭不甜、女不美,那地方可说是什么都不对劲。整个地方没半点儿煦煦生气,不论上哪儿都只有腾腾杀气。或许是因为杀人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吓得百姓个个心神不宁,教人感觉一点儿也不安稳。因此,或许真有些不法之徒乘机破门抢夺、拦路劫财——但先生难道不认为这一切未免也过于凑巧了些?”
    “过于凑巧?”
    “先生难道不好奇,那位武士大爷为何找上那个油贩子?”
    平八执拗地追问道。
    “噢,根据右近先生所言,遇害的邻家姑娘——名曰瑠衣,似乎还有个名曰佳奈的妹妹。佳奈声称——自己曾看见过凶手。”
    “可是那个油贩子?”
    “非也。正确说来,其妹所看到的并非杀人凶手,应该说是拐走姊姊的嫌犯——”
    瑠衣平日与妹妹佳奈原本相依为命,两人平日以裁缝女红勉强糊口。瑠衣就是在加奈前往裁缝铺缴交刚缝好的小袖(注莱坞2)时,教人给掳走的,前后时间不过四刻半。加奈也宣称从裁缝铺返家途中,曾看到姊姊被人带走。
    “据说是看到自己姊姊的衣袖从轿子里露了出来。”
    “衣袖?”
    “是的,而且还表示露出来的模样看来颇为怪异,衣袖是垂下来的。加奈曾纳闷,若不是身子往前扑倒,人坐在轿里衣袖哪会像那样垂下来。当时还纳闷姊姊是否倒在轿子里,并曾为此定睛观察。结果……”
    “她怎能确定那是姊姊的衣袖?”
    据说加奈坚称那件衣服是自己母亲的遗物,绝对错不了。
    “结果她发现在轿子前头带路的,是个身穿龟甲花纹的袴、看来身分不低的武士。因此加奈后来曾紧抓着瑠衣的遗体,直哭喊是武士杀了自己的姊姊。”
    “但没人相信她?”
    “没错,没有任何人愿意听信她这番说辞。即使对她的境遇心怀怜悯,但凶手为高阶武士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敏感,因此也没什么人敢当真。”
    长屋中的居民全都变了样——
    领内已成了个人间炼狱——
    犹记右近曾如此说过。
    “也不知那名叫与吉的油贩子是否有什么蹊跷?”
    平八说道,并顺手理了理座垫。
    “是的。那姑娘也声称——自己曾见过那武士和自己姊姊的未婚夫与吉碰面。”
    噢,平八惊声说道:
    “记得可真清楚呀。难道那武士生得特别古怪?”
    “生得是什么模样,那姑娘应该是没瞧见。据说那武士当时以头巾覆面,唯一记得的是袴上的龟甲纹。女红对少见的花纹眼睛特别尖,也是不足为奇。”
    “有道理,”平八拍膝说道:
    “因此那位大爷就找上了那未婚夫?”
    “似乎是如此。右近大爷从外地移居北林,不出多久便出外寻人,后来一直都待在上佐。噢,即使没离开过北林,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换作是我,也会想到应先从与吉下手才是罢?”
    “这我也同意。那么,那油贩子和大爷说了些什么?”
    “平八先生还真是打破了砂锅问到底呀。”
    百介抓起了一只豆沙包回答:
    “与吉似乎真的记得那身穿龟甲纹袴的武士,但声称自己不过是曾在大街上见过他。”
    “大街上?”
    “还真是奇怪哪,”平八说道。
    的确是有些奇怪——百介也附和道。
    “与吉宣称当时自己正与瑠衣同行。由于担心时局不宁,因此直将她送回了长屋门外。与瑠衣告别后,旋即就遇上了那武士,还被问到瑠衣叫什么名字。”
    “为何突然问起瑠衣的名字?”
    “噢,与其说是被问起名字,应该说那武士向与吉询问的是——他和方才那相貌秀丽的佳人是什么关系。与吉听了心生得意,便自豪地回答她乃是自己的未婚妻。”
    这与吉还真是个轻薄草率的大老粗呀,百介心想。
    “还真是奇怪哪。”平八第三次如此说道。
    “说奇怪的确是怪了些,但这种事也并非不无可能罢?”
    “说得也是。这世上倒是常发生些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怪事。那么,那位大爷是否也和百介先生一样,买了他这说法的帐便告辞了?”
    “不——右近大爷也质疑与吉的说辞未免过于粗枝大叶。他怀疑一个原本将和自己缘定终生的女人才遇害没几天,哪可能如此一副毫不在乎的。毕竟右近大爷是个……”
    “据说他是个爱妻心切的夫君是罢,”平八面带羞色地说道。
    “没错。因此他才会对与吉如此怀疑,向其质问——若是认为自己的未婚妻值得向不过是在大街上偶遇的武士如此炫耀,这下遇害了,怎还能如此毫不在乎?而且哪可能既没去上个香,又没半句悔恨之言……?”
    据说与吉是如此回答的:
    若人还活着尚且另当别论,但这下人都死了,再留恋还能有什么用?
    而且据说死状还凄惨得教人不忍卒睹——
    “还真是个粗枝大叶的家伙呀。”
    看来平八为他的态度颇感惊讶。
    “不过,反应如此冷淡者似乎不仅与吉一人,如今在北林藩,这种态度似乎已蔚为风潮。只是右近大爷当时似乎尚未察觉事态已严峻到这个地步,仅感慨人们为何变得如此无情、如此不道德,为此抱怨不已。”
    “噢。”
    “不过与吉只把他的抱怨当耳边风,一再坚称自己有事要忙,若无其他事要询问,就尽早放了他。”
    “有什么事要忙?”
    “他只说自己还得忙着挣钱。”
    挣钱?平八歪着脑袋纳闷了起来。
    “实在看不出如今的北林还有什么钱可挣哩。”
    “这他也没多作解释。只是看到右近大爷气得面红耳赤的,便推称只要放了他,保证会分点儿好处。但说这句话根本是火上加油。”
    “想必教他听了更是怒不可遏罢?”
    “是如此没错,不过右近大爷自己也失了分寸,对与吉不仅是厉声斥责,甚至还拳打脚踢。”
    把我当什么了?
    以为我在乎你的臭钱么?若是教你给收买了,岂对得起瑠衣在天之灵?
    挨了右近一番怒斥痛打,据说与吉是如此回应:
    就别再装清高了——
    这世上谁不爱财?
    她人都死了也就算了,但我可还活得好端端的呀——
    要想活下去,不多挣点钱怎么成?
    难道你们当武士的不吃饭都能活下去?
    右近曾表示,自己当时为这番话所激怒,不由得握起了刀柄。
    对为了养活爱妻和即将出世的孩子,甘愿放下身段仕官糊口的右近而言,这番话想必是教他感触良多。严峻的现实应已让右近体认到,即使贵为武士还是得养家活口。
    只凭尊严与意志是填不饱肚子的。既然肩负起了扶养妻小的重任,武士的大义名分也只能沦为绊手绊脚的枷锁。如今东云右近应已切身感受到,诚如与吉所言,没这点觉悟——日子哪过得下去。
    只是——
    “右近大爷不仅当街怒斥与吉,还愤而对其拳打脚踢,让许多路人都瞧见了。虽然右近大爷到头来还是将怒气往自己肚子里吞,把与吉给放了,但不幸的是,与吉不久后竟然就——
    “遭人杀害了是罢,因此那位大爷也就这么被按上了杀人的嫌疑。如此推论——百介先生,与吉这鬼鬼祟祟的家伙,看来似乎是在前去谈那桩挣钱生意时遇害的哩。”
    看来的确不无可能,百介回答道。
    “但坊间可不作如是想。毕竟曾听说与吉原本要去做些什么的仅有右近一人,坊间百姓唯一知道的,仅有右近曾和与吉起过争执一事。接下来与吉就死了,不出多久右近大爷之妻又遇害。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如此一来,右近大爷要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百介先生,这结论未免也下得太草率了,”平八说道:
    “这种事若在江户发生,想必大家是会如此推论没错。但北林的情况可不同呀。”
    “哪里不同?”
    “那儿不是杀手、盗匪横行经年么?那么有谁在何处遇害这种事,岂不是一点儿也不希罕?
    一个人只因曾和自己起过争执的家伙和自己的妻子接连丧命,就被指称为嫌犯——如此推论,我可是难以接受,而且也没经过调查就下令通缉,处理过程难道无过度草率之嫌?”
    如此说来,似乎也不无道理。
    既然该地凶杀惨案频仍,那么和与吉命案大同小异的事件理应是为数不少。而右近之妻所遭逢的惨祸,照理也应被视为右近迁居领内前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延续。
    因此,仅有右近一人遭到通缉,看来个中的确是有些蹊跷。
    “该不会是遭人诬陷的吧?”
    “遭人诬陷——会被什么人诬陷?”
    这就不清楚了,平八说道:
    “总之为此凭空臆测,充其量仍不过是牵强附会。若仅能胡思乱想,还不如先将这问题给搁这。倒是,关于北林那妖魔诅咒的传闻……”
    “可是打听到了什么关于这传闻的消息么?”
    平八从身旁一只硕大的包袱中取出了一册记事簿。
    “呵呵呵,小弟也学起百介先生,开始用起记事簿来了。这可不是记录赊帐的帐簿呀。”
    平八兴高采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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