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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小旅馆见闻录 作者:[美]张索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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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哼啊唉的吵个不休。一面寻思,这招儿不灵怎么办。
    他一声不响地找来钥匙,打开钢铐,带我进了一间小室,室内有一黑一白两名
警察,叽哩咕噜地嘲笑了我一通,指挥我双手沾墨印指纹,折腾个够才给我挂上带
号码的牌子照像。
    临了,打室外进来一名便衣,吩咐我:“手插进裤兜,别动,走出去。”我赶
快把双手插进裤兜动也不动。他押着我,一前一后,走出了警察局。
    一个月后我如期出庭,法警告诉我:“警方没有起诉,你可以走了。”这早在
我意料之中,何况又不是第一次,所以不觉奇怪,轻轻松松地走出了法院。

                               二、C旅馆手记

                               1。初抵天堂

    1985年4月29日我从上海登机飞赴美国。我和妻子、女儿同时拿到移民签证,我
先走,三个月内必须寄两张机票给她们,才能来美会合。人人说美国是天堂,我知
道天堂虽好,除了空气,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不管多么重的工作,只要用我,只
要我能做,我就做,我了解自己。
    开杂货店的赵小姐征用杂工,我去应征,现有的一名杂工因故每周少做两天,
我来补空,月薪三百元,并相约翌日电话联络几时上工。
    我盘算了一夜,明天何时打电话给赵小姐恰当,终于选中上午11点,才满意地
睡去。挂钟叮叮咯咯敲了11下,我兴冲冲地拿起电话。“哈啰,请找赵小姐。”
    “我就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永远那么柔和。
    ”我姓张,昨天到贵店应征,您应该今天告诉我上工时间”
    “已经有人了,”她的声音突然硬起来,“店里的活儿你做不合适,对不起。”
    L商场即将开业,征守夜的人。陈经理听了我的自我介绍说,守夜关系重大,
出事反应要快。我说我年纪大了一点,人还机灵。他又说,安全至上,非本场员工
严禁入内。我说,您放心,一只小猫都不让溜进去。他显然对我感到满意,笑着领
我去看值班室,紧邻公厕,又窄又小,水泥地面,警报系统在墙上。“抱歉,值班
室没有床。”“没关系,经理,地上照睡。”我说。
    陈经理说:“明天我们电话联系。”这句话像鞭子抽在身上,我想起了赵小姐,
悚然而惊问道:“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陈经理拍拍我的肩膀:“明天打电话
约你来办录用手续。”
    明天,多少人靠明天活着。第二天我坐守电话旁,整个上午没消息,我忍不住
先打电话:“哈啰,请接陈经理……您好?我一直等您的电话。几点我可以过去办
手续?”
    “不用了。你没有社会安全卡。守夜人员要向警方备案。”
    “您昨天没提,我马上找朋友开车带我去办。”
    “哦,你还不会开汽车呀。昨天怎么不讲?我看,再等机会吧。”
    最苦恼的是不明白原因,不过,失败者总是无理可讲。我不敢问津餐馆;旅馆
工作适合我,可是每次应征都失败。某路边摊诚征帮厨,老板说“帮厨”啥活都做。
凡是厨房里的人叫你做的,你就得做。我听了不禁惊骇,如果有人在厨房吩咐我到
他府上捉妖,也得照办?
    “奇迹大多出于厄运。”来美第16天早晨9点,我拎着全副行李叩洛杉矶第79街
C旅馆办公室的门,报到上班。头天晚上电话应征经理工作时巧遇同乡马宝山,他
愿倾全力相助。
    位于黑人区的C旅馆共有10个房间,设经理一人,全天候值班。每周公休一日,
管吃,月薪500元,除修理性的活计外,一切工作经理全包。宝山与我素昧平生,却
不厌其烦地从登记租房应对旅客,教到铺床叠被收拾房间。他说要想保住这份工必
得学会睡觉,可是单靠一日之中清闲时光的休息还不够,全看意志力了。睡眠不足
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战胜它。因为C旅馆以做短时间生意为主,昼夜不息。
    头天值班我很紧张,又怕睡熟又怕睡不熟,睡熟了客来不知做不成生意;睡不
熟头昏气促打不起精神。我想出个好主意——喝可口可乐。三罐下肚睡意顿消,不
过亢奋造成失眠,我只好以饭碗为重,能挺多久是多久。前三天反应剧烈,过后居
然挺住了。不久学会夹缝睡眠法,能在半小时内说睡即睡,闻声即起,我变成一部
机器了。
    C旅馆的过往旅客清一色是黑人,且多是领救济金的黑人,但全开着汽车偕女
友来。收费低廉,起价5元,可住一小时,其实一刻钟尽够。住一夜20元左右。黑人
用过的房间有股形容不出的气味,难以忍受。我闻了反倒觉得高兴,越是受不住的
活儿越不会有人抢我的饭碗,逐渐习以为常,“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旅馆出事都在夜晚。宝山和易亮白天外出工作,夜晚归宿受托照看旅馆,老板
姓余,另有事业,难得一来。我初到时适逢宝山赋闲,某天中午,他突然问我要不
要换一副眼镜,我听出话中有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转告我,余老板听易亮谈
起我清房不干净,打算炒我鱿鱼。平地风波,我感到一道寒流顺着脊背直流下来,
急出两行热泪。
    “宝山,我没退路了。”
    “老张,别着急,听我的。我跟余老板讲你可靠,工作又重,换了人不见得就
好,他答应试试看。”
    “我一定努力做……我忘不了你的大恩。”
    “哪里话,老张。有我吃的就有你的。这儿干不了,我带你另包旅馆做。”说
着,他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啤酒。
    我的深度近视纯因读书而致,爱书而不知爱护眼睛。家贫灯暗,凑近书看,于
今则凑近马桶看,唯恐刷不干净丢了饭碗。旅馆墙外常有学童经过,结成队唱着歌,
我想起我的童年。让梨之龄,祖父曾赞我唐诗诵得好;岂料,青春的理想如昨日黄
花。我悄悄抹掉眼角的残泪。转念一想,人来美国,过去做什么不必记挂,未来做
什么也不必记挂,随遇而安,一步步走下去,可是走到哪里呢?
    C旅馆的房间一字排开,外端是Office(办公室),左首洗衣间,坐在办公桌
前向外望去,旅馆全景尽收眼底。出入口面临79街,三株高大的棕榈树围守着一丛
不知名的鲜艳的红花,迎风飘舞,好像安慰我的寂寞。夜幕低垂,黑暗笼罩大地,
晚风吹来阵阵疯狂的笑声,尾音随着归鸟飞向远天,颇有几分悲凉的意味。

                               2。暗藏春色

    在加利福尼亚州,卖淫这古老的行业为法所不容。有人利用陪酒女为KTV助兴,
殊不知,这是色情架构不是高科技,毋须飘洋过海引进来。我想,当旅馆提供卖淫
场所时,它不也成了妓院?只不过不蓄养妓女罢了。
    虽然租房时间长短不足为凭,但同一女性数日或一日之间租房数次,男友各个
不同,其行业不问可知。
    萧伯纳的名剧《华伦夫人的职业》,对于女性宁为娼不做工的心理有着深刻的
描述,我从一位韩国女青年的事迹得到印证。
    她常带不同男友来C旅馆住,唱歌跳舞陪酒。她生得瘦小,声音嘶哑,唱啊跳
的,我实在替她难过。她的朋友却兴致很高,按着节拍鼓掌怪叫。附近一家服装店
的韩国老板动了义愤,特地把她叫到店铺后堂,粗声大气而纯属善意地训了她一顿,
她红着脸低下头一声不吭。当晚,热心的老板设宴款待她,第二天给她换上一套新
装,并亲自驾车送她到韩国人开的制衣厂上班。
    隔天晚上,月儿正圆,我不忍辜负清静独自在停车场上徘徊。微风吹过,传来
歌舞声。好耳熟?正寻思间,7号房间门开了,月光映出一副熟悉的面庞。“果然是
你。听说你去制衣厂啦?”我问道。
    她快步走来,愤愤不平地说:“制衣厂不是人呆的地方。老板的脸比屁股都难
看。车水杯薪,买化妆品还差不多。分分秒秒在眼酸、心跳、流汗中度过,这样活
着不如死!”
    我望着她苦笑而已。
    诚然,理由正当的风尘沦落人并不多见,但今日美国确有令人无限感慨的风尘
之叹。
    某夜,一辆老爷车载来一户人家。夫妻俩、十岁男孩和婴儿。我不想一次租出
三天。一天一租,出现麻烦第二天可以不续租。
    “先住一天好吗?”我用商量的口吻婉拒。
    夫妻俩说经过长途奔波想多歇几日,三天后赶赴芝加哥。去年曾住过这里,印
象很好。
    女人怀中的小天使已经睡熟,手上领着的男孩瞌睡连连,我不能说不。半月前,
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三名子女来此也租三天。很快露出破绽,“丈夫”是街上拉来的,
我不得不让娘儿四个提前退房。不料,三个孩子天天到我这儿找娘,他们露宿于旅
馆外无主的废园,我很后悔。
    早上9点,那四口之家的男主人只身开车出去了,我预感不妙。我收拾房间时,
见她的房内换了个男人躺在床上。等这男人走了,我借故到她屋去,她明白我的来
意,请我不必担心,原订计划不变。她的男孩怯生生望着我,小天使对着我笑,她
叹了口气,娓娓谈起她的身世。
    她原有着贫穷而和美的家庭,父亲的油漆刷使一家三口经常免于饥饿。不幸,
他染上赌博恶习,从此一家人在忧虑、吵闹、恐惧中度日。为了代父偿还赌债,她
15岁时就辍学去当脱衣舞女。
    晚上跳舞,夜里不是陪客人睡觉,便是任老板随意轻薄,稍不如意抬手就打。
她的女朋友海伦愤然说,陪宿的“外快”老板吞了一半,还不如自混呢。在海伦男
友的帮助下,她摆脱舞场老板的追索。哪知,才离虎穴又入狼窟。海伦的男友经营
地下妓院,海伦专门物色“对象”,从中牟利。她被迫在那里做到期满,本想嫁人
结束卖笑生涯,可是遇人不淑,都把她当玩物。现在两个孩子要吃要喝,欲罢不能,
茫茫前路,归宿在何处?
    她失声痛哭。孩子们也跟着哭。我默默祈祷上苍赐福给这年轻的母亲。
    大多数风尘女子与其说受困于环境,毋宁说受困于毒品。换言之,若无万恶的
白色粉末,她们当中会有更多人走向新生。
    菲玛不断更换男友,每当男友走后,她总独自留在房内20分钟。先用刚刚赚来
的钱买毒品,随后关上房门吸用。她不瞒我,我既租房给她就得容她享受这片刻的
欢愉。要不是看她从不生事,我绝不租房给她。唉,这里的女性哪个清白?能保住
饭碗一定业绩好,我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菲玛记不清在什么朋友的生日派对上受了诱惑开始吸毒。她不愿碰伤心事。毒
品使她丢了工作而沉沦,唯有用自身做本钱满足代价高昂的嗜好。她又恨它、又离
不开它。如今她什么也不想,只想赚钱找痛快。还算幸运,每天100元就够。
    蒂娜毒瘾大,她微笑着告诉我,有一回一口气吞掉价值500元的毒品。所以她既
卖身又充当毒贩腿子,她说宁肯虐待肉体也不亏待灵魂。但她乐于出卖灵魂换毒品,
可惜她的灵魂不值一文钱。她用白灰冒充毒品,被买主识破,痛打一顿,夜里把她
跟狼狗关在一起,被狗咬得死去活来。快天亮时,她居然联合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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