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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其实这事也不怨他，在演习中他们是敌人，狭路相逢本来就该是你死我活的，是自己技不如人，根本就没有立场觉得委屈什么的。更没有资格说那些气话，现在高城还跟他道歉，这更让袁朗越发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气。
“你没错。”
至此俩人沉默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袁朗清洁完高城的伤口，给他上了药，用医用剪刀剪出一片小纱布。高城看着他做这些事，说：“不用这么费事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过两天就好了。”
袁朗剪了两条胶布，“不注意一点的话会留疤。”
“有疤怎么了？那多酷啊。”
袁朗哼了一声，消遣他，“就你？破相当整容吧。”
他把纱布覆在高城的伤口上，用胶布贴好，微凉的指尖掠过高城的额头，“好了。”
“啊。。。谢谢啊。”
袁朗提起医药箱，“用不着。”
高城看着他在大帐里穿梭忙碌着，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大帐的高城却没有留意到。
直到演习结束，部队开拔返回驻地，他也没能再见到他。
4
下午五点，袁朗巡完房返回办公室，沿途遇到的护士们都笑靥如花地跟他打招呼：
“袁医生。”
“袁医生好。”
袁朗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朵朵红云悄然飞上姑娘们的面颊，女孩家的心思暴露无疑，她们互相低声笑闹着走远……
年轻、英俊、才华横溢、单身，这是袁朗深受外科和总院这群年轻女兵甚至患者欢迎的原因。不过迄今为止，这位让她们心心念念的医生却未曾对她们中的哪一个青眼相向，待人接物从来都是温和有礼，一视同人。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坏消息，至少说明了大家都还有机会啊。
袁朗推开办公室的门，跟他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廖一飞也在里面。
廖一飞见他回来，说：“你还没走啊？”
袁朗一手把病历夹放回桌上，一手解开白大褂的扣子，“这就回去了。”他把白大褂挂进衣柜，“今天3076床手术？”
廖一飞看着灯箱上的CT片，点点头，“嗯，再不手术，恐怕他的命都保不住了。”片子上病人的右臂有一大块阴影，肌肉组织大面积坏死，并发感染。
袁朗想到307病房6床那个风华正茂的男孩今天之后将要面对只有一条胳膊现实，不禁为他感到惋惜。那个男孩是从其他医院转过来的，转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他的伤口有感染化脓的迹象，而且还很严重，想要保住手臂的可能性不大。廖一飞一直在尽力挽救，可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不过庆幸的是虽然失去一条胳膊，但至少他还有命，只要还活着，即使不完整也还可以很精彩。
走出医院，望着车水马龙的马路，袁朗一下子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按理现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他该去照顾自己的胃才对，但是袁朗医生有个非常不好的毛病——挑嘴！现在还好一点，以前真的很离谱。没离家的时候他只吃妈妈做的饭，别的一概不沾，刚上大学时有挺长一段时间因为吃不惯食堂里的饭加上水土不服，他暴瘦了十几斤，整个人瘦得跟什么似的，说是皮包骨头一点也不为过。了解儿子的袁妈妈在他开学第二个月时到学校看他，一见面就心疼得直掉眼泪，二话不说放下家里的事情留下来陪他，给他做饭吃，一天做一餐，余下两餐让他在学校吃，一点一点地慢慢适应。好在袁朗的胃也不是什么冥顽不灵的器官，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终于是适应过来了。
毕业后来到这个军区工作，很幸运地，总院小餐厅一位厨师做的菜相当适合袁朗的口味，这么久以来他倒没有为吃饭问题烦恼过。可是最近那位厨师家里有事请假了，听说还请了一个月，结果这阵子袁朗只能在外面觅食，再不然就回家煮点速食食品哄哄肚子。托那位厨师的福，他家那个设备齐全的厨房总算等到了主人的大驾光临。
其实这段时间在外面吃饭袁朗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他发现了几个东西做得相当不错的餐厅。遗憾的是它们离医院和他家都很远，而如无必要袁朗是不会只为了吃顿饭跑那么远的路的。
袁朗边想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空虚的胃开始闹情绪，袁朗摸摸胃部以示安抚，行了，先喂饱你就是了。
举目四顾，袁朗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咖啡店外面，这家店的招牌上写着供应正宗口味意大利面的字样。
就是它了。
打定主意，袁朗推开了咖啡店的玻璃门。随着门上的铃铛清脆的响声，店员亲切地招呼着：“欢迎光临。”
“一份意大利面，谢谢。”
“好的，您请稍等。”
袁朗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落地的玻璃窗子，下面摆着差不多半人高的四季常青的盆景，从花木的缝隙里可以看见窗外往来的行人。这家店面积不大，布置得倒挺别致，浓浓的咖啡香飘散在空气中，混着悠扬的爵士音乐，气氛闲适。
意大利面上得很快，靓丽养眼的卖相让袁朗在心里给它打了个及格分。光用眼睛看是填不满胃的，他用叉子卷了一卷面条送进嘴里……
嗯……味道还算过得去，不过还是吴师傅做的汤面好吃些。
慢条斯理地解决着意面，袁朗抽空瞄了一眼窗外，初春的日子短，6点不到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大开为匆匆返家的人们照亮脚下的路。被来来往往的人晃得眼花，袁朗正打算收回目光，突然一套让他无比眼熟的衣服闯进他的视线。
深绿色的呢料陆军军官服——跟自己身上穿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套军装金色肩章上的是一杠三星，自己的是两杠两星，那人有点面熟啊……是那个某连长，叫高城的？
袁朗手里的叉子停在半空，那粗粗的意面慢慢地从叉子上滑下来，回归它温暖的色彩斑斓的家。
外面那个高城的怀里宝贝地抱着一个穿着爆可爱的碗豆装的粉嫩的小孩儿，全速向袁朗的方向逼近。袁朗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然后，他看见高城弯下腰在他眼前小心翼翼地把小碗豆放在地上，嘱咐了她几句什么，伸出手——哦，原来是小碗豆的鞋带散了，他给她系鞋带。
“当——”
袁朗本来拿在手里的叉子掉在了盘子里，声音有点大，引来了店里其它客人的侧目。袁朗连忙重新把叉子拿起来，叉进意面里搅来搅去，眼睛还是好奇地盯着窗外。高城给小碗豆绑好鞋带，宠溺地整整她的帽子，把她抱起来，大大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逗得小碗豆格格直乐。
一大一小转过身去，走人。貌似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与他们只有一块玻璃之隔的袁朗。
是他女儿吧。
袁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想，长得挺可爱的，一点儿也不像他。
袁朗有点怅然若失，自己都看见他了，他怎么一点都没注意到他呢？怎么说曾经也是战场上的死敌，好吧，他在忙着没发现他，按说他该主动打招呼，只是只见过一面的，在战场上撕了他胸条让他“阵亡”的人，连熟人都算不上的人，真的是欠缺一个打招呼的理由。
偶然在街头邂逅，仅此而已。
面已经凉了。
不吃了。
5
袁朗在总院有宿舍，但他不喜欢那个小小的单间，就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来住。常住人口两个：一个是袁朗，另一个是他的猫阿SIR。
阿SIR是只加菲猫，身材巨胖，脾气极其恶劣，小时候不是这样的，身体发福，运动减少之后才变成这样的。袁朗每天都很忙，给它喂沙丁鱼，它嫌不新鲜，根本不屑一顾，抬腿就走。袁朗不理它，它又郁郁寡欢，看着挺可怜的，或者就拿家里的东西撒气，让袁朗哭笑不得。
袁朗的老友稀饭倒是很喜欢它，跟袁朗提了好多次想把它抱回去，袁朗也动摇了好几次，想想还是作罢，觉得那样太伤人（猫）自尊了。
袁朗在马路边等红灯，绿灯亮起，他随着人流穿过马路。
不到半个小时之内在不同的街区碰到同一个人两次，高城觉得这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也未免太小了点。
在咖啡店外高城是看到袁朗了，但他带着身边这个小家伙没好意思跟他打招呼，而且也没那时间，他得赶紧把他这宝贝侄女送回家去，老妈的电话都催了几次了。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的近路堵得正起劲，司机只好绕路。没想到在路口等红灯时又看见他了。
高城从车窗里看着那个挺拔秀颀的身影一点点地走出他的视线，让他在部队之外的大庭广众之下大声招呼某人的事情高城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所以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
与人擦肩而过，这其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高城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但是袁朗应该是看见他了，他为什么不叫他呢？
不过离上次见面，也是俩人唯一的一次照面时间过了这么久，没准人家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吧？所以他才会露出那个惊讶的表情，大概是在回忆他们是否见过面吧。
绿灯亮起来，出租车启动了，将那个路口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看到自家房子里的灯亮着，袁朗就知道稀饭那家伙又来了，他有他的家门钥匙。
稀饭，原名周舟，外号就由名字的谐音得来的。（周舟=粥粥=稀饭）从上小学那年开始到高中一直袁朗同班，有时同桌，在同一座城市里念的大学，毕业后又凑巧地在同一座城市工作。上学时一起打过小抄做过弊，一起逃过课，一起在游戏机室通宵，袁朗还帮他追过高中时的班花，那关系想不铁都难。工作后，他也时不时也跑来袁朗这儿赖上几天，美其名曰：帮你喂阿SIR啊，谁让你不肯给我？
打开门，不意外地看见稀饭同志抱着他的大胖猫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的是袁朗的零食。
听见门响，他头都不回，“回来啦？”
袁朗脱外套，“你小子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儿跑我这里避风头来了？”
稀饭往嘴里丢了块牛肉干，边嚼边说：“我说袁朗别把我说得这么不堪行不行？我好歹也是一业界精英，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五好青年哎。”
“是吗？我看在脸皮厚这一点上你倒是有谁与争锋的优势。”
“是是是，其实我是想你了，这回总可以了吧？”
“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我自己随意就是，不用招待了。”
袁朗正在开冰箱，听他这么说，抄起半瓶矿泉水就丢过去，“招你个头。”
瓶子正中稀饭的头，他夸张地大叫，“喂——，很痛唉。”
袁朗喝着牛奶，问他：“吃了吗？”
“来你这儿当然得先填饱肚子啊，难不成指望袁大少下厨？”
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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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清晨，袁朗换了一身运动服到楼下的花园跑步。做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有时候也是个体力活儿，平时不多运动是不行的。
稀饭抱着胖得快要走不动道儿，睡眼惺松的阿SIR下了楼，站在路边等袁朗跑过来。袁朗在稀饭身边停下脚步，原地踢腿，用毛巾擦擦额上的汗水，瞥一眼对自己视若不见的阿SIR，“我说你天天抱着它也不嫌累得慌。”
稀饭笑得阳光灿烂，把阿SIR 放在地上，阿SIR就跟圆滚滚的一大坨肉似的蹲在那儿，连尾巴都蜷进身子里面。
“你呀，应该经常带阿SIR下楼活动活动，瞧你把它惯得这懒洋洋的样子。”
袁朗撇撇嘴，“这是我惯的吗？”他伸出个指头戳戳阿SIR肉乎乎的身子，“阿SIR，跑两步给我看看，快点儿。”
他家阿SIR别说动弹了，连胡子都不跟他抖一下。
“看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