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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者传奇:风之名-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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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搓着双手,「我去找点足够的柴火来,方便我们撑过夜晚。看这天候,应该会变冷。我不在时,你可以准备几条面包,预备烘烤,试着静下心来。如果你再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就拒讲后面的故事了。」

语毕,克沃思就走到吧台后面,穿过厨房,到旅店后方的房间去了。

巴斯特用力地揉揉眼睛,看着主人离去,「他只要有事忙,就没事了。」巴斯特轻声说。

「你刚说什么?」编史家反射性问道。他尴尬地在座位上移动身子,好像想站起来,但他想不出什么客气的理由告退。

巴斯特友善地微笑,再次展露出人类的湛蓝色双眼,「我听到你是谁,又知道他要讲故事时,相当兴奋。最近他的心情一直很低沉,郁郁寡欢,就只是坐着沉思,什么事也不做。我相信回想起往日美好时光可以……」巴斯特扮鬼脸,「我讲得不是很好,之前很抱歉,我没有想清楚。」

「不不……」编史家结巴地说,「是我不好,我的错,很抱歉。」

巴斯特摇头,「你只是惊讶,只是想把我绑起来而已。」他的表情变得有点痛苦,「那的确是不舒服,感觉就像两腿之间被踢了一下,不过是全身都痛,让人觉得恶心、虚弱,不过就只是感到痛苦而已,你其实没伤到我。」巴斯特看起来不好意思,「我原本想做的,就不只是伤害你而已了,我可能在还没停下来思考以前就把你杀了。」

趁着两人还没陷入尴尬的沉默,编史家说:「我们何不承认他所说的:我们都是盲目的傻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编史家真情流露地苦笑,「和睦相处?」他伸出手。

「好。」他们握手,比稍早前展现出更多的真诚。巴斯特往桌子中央伸出手时,袖子往上缩,露出手腕处的伤痕。

巴斯特连忙把袖口拉回原位说:「那是刚刚他抓我时留下来的,他比外表看起来的还要强壮,不要跟他提起这件事,只会让他自责。」

◇◇◇◇

克沃思从厨房走到户外,关上门。他环顾四周,看到这是温和的秋日午后,而非故事里的春日林间,似乎有点意外。他握住平底手推车的把手,把车子推向旅店后方的柴堆,双脚踩着落叶,嘎吱作响。

往树丛走的不远处,堆着冬天用的木材。一捆捆绑好的橡木与白蜡木堆成歪斜的高墙,隔在树干之间。克沃思把两捆柴火丢进手推车里,柴火碰到手推车的底部,发出类似哑鼓的声音。接着他又丢进两捆,他的动作精准,面无表情,目光悠远。

他持续把柴火装进手推车里,动作愈来愈慢,像机器逐渐停止运转一样。最后他完全停了下来,站着好一会儿,像石头般动也不动。这时他的情绪终于一涌而上,即使四下无人,他仍掩面静静流泪,沉痛无声的啜泣如一波波的浪潮,冲击着他的身体。

第十八章 通往安全地带的路

或许大脑的最大功能是因应伤痛,古典的思考学主张人脑有四扇门,每个人都会根据个人的需求穿梭其间。

第一扇门是睡眠。睡眠让我们得以抽离世界与现实中的所有伤痛。睡眠帮我们度过时间,让我们可以和伤害我们的东西保持距离。人受伤时,常会失去意识。同样的,冲击性的消息也常让人一听就昏厥过去。这是大脑自我保护的方式,藉由穿过第一扇门,让自己不受痛苦的伤害。

第二扇门是遗忘。有些创伤深到难以愈合,或深到无法迅速愈合。此外,很多记忆实在太痛苦了,无法愈合。所谓「时间可以疗愈一切伤口」其实是错的,时间可以疗愈多数的伤口,剩余的伤口则是藏匿在这扇门后。

第三扇门是疯狂。有时候大脑受到太大的打击,导致它隐藏在精神失常下。虽然看似无益,实则不然。有时候现实除了伤痛,别无其他,为了摆脱那痛苦,大脑必须脱离现实的枷锁。

最后一扇门是死亡,这也是终极的手段,人死后就再也没有东西伤得了我们了,大家是这么说的。

◇◇◇◇

家人遇害后,我徘徊到森林深处,走走睡睡。我的身体需要睡眠,我的大脑用第一扇门减轻伤痛。我把伤口盖起来,等待合适的愈合期。有部分大脑为求自保,干脆停止运作——也可以说是入睡了。

大脑沉睡时,前一天许多痛苦的片段转进了第二扇门,不完全是如此,我没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但那记忆变得不太鲜明,仿佛穿过浓雾观看一样。我想记得时,还是可以从记忆中唤起死者的脸庞,还有那个黑眼男,但我并不想记得。我摒除那些想法,让它们在大脑不常用的角落里积聚灰尘。

我作梦时,不是梦到血迹、无神的双眼、毛发燃烧的味道,而是梦到比较温和的东西。慢慢地,伤口也开始麻痹了起来……

◇◇◇◇

我梦到小时候和我们剧团同行的猎人拉克里斯,我和其貌不扬的拉克里斯一起在森林中游走,他静静地穿过矮树丛,我制造的声响则比受伤的公牛拖着翻覆的牛车还大声。

经过好长一段愉快的静默时光,我停下来看一株植物,他静静地走到我身后说:「贤者之须,从边缘可以辨识出来。」他从我身后伸手轻触叶子的边缘,那的确看起来很像胡须,我点头回应。

「这是柳树,嚼它的树皮可以减轻疼痛。」那味道苦涩,口感有点沙沙的。「这是癣根草,别碰那叶子。」我没碰。「这是毒莓,小浆果变红时可以食用,但是颜色从绿变黄或变橘时,千万别吃。」

「你想静静地走时,脚步要这样放。」那走法走得我小腿好疼。「想无声分开树丛,不留下穿越的痕迹时,你可以这么做。这个地方可以找到干木材。没带帆布时,你可以用这种方法避免雨淋。这是父根草,可以吃,但味道不好。这些,」他指着说,「是直竿草和橘纹草,千万别吃。上面有小瘤的是波伦草,只有在刚吃下直竿草之类的东西时才能吃,它可以帮你吐出胃里的一切。」

「这是装陷阱活逮兔子的方法,这样做就可以了。」他把绳子先往一方绕圈,再绕到另一方。

我看他绑绳子时,发现那人不再是拉克里斯,而是阿本希。我们坐在车子上赶路,他正在教我如何打水手结。

「结绳很有意思。」阿本一边打结一边说,「绳结可以是一条绳子里最强韧或最脆弱的部分,完全看人的打结技术而定。」他举起手,让我看他手指间缠绕的复杂样式。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有没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父亲问,我们才因为遇上灰石而停下来不久,他坐着帮鲁特琴调音,终于要弹他的歌曲给母亲和我听了,我们等那首歌等了好久。「有没有问题?」他背靠着大灰石,又问了一次。

「碰到道石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

「主要是因为传统,但有些人说那些石头是标记古道……」父亲的声音又变成了阿本希的声音,「……安全之路。有时是通往安全地带的道路,有时却是通往危险的安全道路。」阿本希把一只手伸到石头边,好像在感受火的温度一样。「不过它们蕴含了力量,只有傻瓜才会否认。」

然后阿本希就不见了,耸立的石头则不只一个,而是好几个,我从来没在一个地方看过那么多块立石。它们在我周围围成两圈。有一块石头横摆在另两块石头的上方,形成庞大的拱门,下方出现厚影。我伸手去摸……

然后我就醒了,脑中充满了上百种根茎类与浆果的名称、四种生火方式、九种用树和绳索做成的陷阱、干净水源地的寻找方式,我用它们掩盖了脑中新增的痛楚。

我不太去想梦中的其他事情,阿本希从来没教我打水手结,父亲也没完成他的歌曲。

我盘点了一下身边的东西:帆布袋、小刀、一球线绳、一些蜡、一枚铜币、两枚铁板儿、阿本希送我的《修辞与逻辑》,再加上我的衣物和父亲的鲁特琴,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我起来找饮用水,「找水优先。」拉克里斯教过我,「其他的东西缺个几天无妨。」我观察地势,循着一些动物的足迹走。我在一些桦树间找到山泉汇集的小池时,可以看到树后方的天际泛紫,逐渐进入黄昏。我虽然很渴,还是很小心,只喝了一小口。

接着,我从树洞与树蓬收集干柴,设了一个简单的陷阱,找到好几株母叶草,把它的汁液涂抹在破皮流血的手指上,那刺痛感帮我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去想手指是怎么受伤的。

等候汁液变干时,我第一次随意地环顾四周,橡树与桦树争抢着生长空间,树蓬下的枝干形成多样的光影,一条小水道从池子流出,流过一些石头,往东而去。这景致可能看起来很美,但我没去注意,我没法注意。对我来说,树木帮我遮风避雨,矮树丛是养分来源,池子反射着月光,只让我想起我很渴。

池边也有一块很大的方石,如果是在几天前,我会认出那就是灰石,现在我只觉得睡觉时可以靠着它,刚好可以帮我挡风。

穿过树蓬,我看到星星出来了,那表示我从开始找水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既然那水喝了没事,我判断那应该是安全的,所以又好好地喝了许多。

喝了水后,没让我觉得更清醒,反倒让我发觉自己有多饿。我坐在池边的石头上,从母叶草的梗拔下叶子,吃了一片。吃起来粗粗的,好像纸片,味道苦涩。我把其他叶子也吃了,还是很饿,我又喝了一些水,便躺下来睡觉,即便那石头又冰又硬,至少我装作不在乎。

◇◇◇◇

醒来后,我喝了一些水,去检查我设的陷阱。当我看到有一只兔子在线绳里挣扎时,我很讶异。我取出小刀,记得拉克里斯教过我如何宰杀兔子,但我又想到血,以及血流到手上的感觉,我感到一阵恶心,吐了出来。我割开线绳,放走兔子,走回池边。

我又喝了一些水,坐在石头上,觉得有点头晕,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太饿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脑袋清醒了,责怪自己的愚蠢。我发现一棵枯木上长了架状菌,便摘下菌菇,拿到池里清洗了一下,吃那些菌菇裹腹。那口感沙沙的,味如泥土,但我还是把能找到的菌菇都吃下肚了。

我又放置了一个可以杀死动物的新陷阱,接着,我闻到空气中有股即将下雨的味道,便返回灰石,设法为鲁特琴做个遮蔽。

第十九章 指与弦

一开始,我几乎就像机器人一样,不加思索地做着一些动作,只为了继续活下来。

我吃下逮到的第二只兔子,也吃下第三只。我发现一片长满野草莓的地方,也四处挖掘根茎类。第四天结束时,我已经有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一切:石头堆起的火坑、鲁特琴的遮蔽处。我甚至储备了一小堆的食粮,以备不时之需。

我还有一项我不需要的东西:时间。我打理好当下的需求后,发现自己无事可做,我想就是这个时候,大脑有一小部分慢慢地苏醒了。

不过,别误会,我依旧不是原来的我,至少和一旬之前的我不是同一个人。我做每件事都是全心投入,让自己没有心思去想起过往。

我愈来愈瘦,衣衫褴褛,睡时任凭日晒雨淋,躺在柔软的草地、潮湿的泥土或尖石上,却毫不在意。只有在下雨时,我才会注意到周遭的一切,因为下雨我就无法拿出鲁特琴弹奏,令我格外难过。

我当然弹了鲁特琴,那是我唯一的慰藉。

第一个月结束时,我的手指长出硬石般的厚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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