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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唬住了小黄门,但是,毕竟天子之诏,中宫诸人也不能说真的不通传。又等了一会儿,中长秋还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寝殿。
“此时相召?”
中长秋刚说完,傅母便皱紧了眉头,更不必说那些宫人、宦者了。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同样不忿,但是,毕竟之前已经知道其中的内情了,中长秋轻声劝诸人:“上之诏……岂可相违……”
——毕竟是皇帝的诏令,皇后岂能违悖?
——这种诏令,连“乱命不受”这种理由都用不上啊!
——只是,皇帝召皇后相见……而已!
……
——怎么可能拒绝啊?!
……
殿中众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正在众人犹豫不定的时候,倚华说了一句话。
——“中宫病方良已。”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倚华的神色却十分淡漠,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中长秋连连点头,看了看诸人,道:“我即答之。”随即便转身出殿。
听了中长秋委婉的答复,小黄门有些傻眼。
——皇后抱恙是众所周知的,皇帝更是本就寝疾……
——皇后担心自己前去,会令皇帝更添它症……
——这种理由放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小黄门不好答复,只能如实地说,自己会将此言转述。
等小黄门离开了,殿外其他人都露出因胜利而起的喜悦之色,只有中长秋眉头拧紧,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小黄门离开的方向,暗暗思忖着,显然仍然充满忧虑。
事情的发展也印证了中长秋的忧虑。
半个时辰后,金赏来了。
金赏是列侯,又是奉车都尉、侍中。中长秋不敢怠慢,连忙到前殿相迎,又让人报了詹事与大长秋。
金赏也没有与中长秋说什么,在前殿端坐等候,不过,对中长秋也算客气,对方找了话题,他也会答几句,但是,关于自己的来意,却是连一个字的口风都没有露。直到詹事与大长秋联袂而来,这位秺侯才慢条斯理地说了来意。
“上欲见中宫。”金赏的声音低沉,十分郑重。
詹事与大长秋都不知详情,两人便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中长秋。
中长秋低头肃手,老老实实地回答两人的疑问。
“上遣小黄门来召,然中宫之疾方已……”
中长秋看向詹事——中长秋乃是詹事的属吏——随即又低下头。
詹事挑了挑眉,再想了想中长秋的话,倒是立刻就明白了中长秋话中的意思。
——很显然,这不是皇后的主意……
若是别的事,詹事可能还会担心皇后的反应,但是,皇帝相召这种事却是大可不必了。
——皇后压根就不想见皇帝!
这件事,椒房殿中无人不知。
——根本不需要问皇后的意思!
因此,詹事看了一眼大长秋,见对方仍在沉默,便轻咳了一声,随后对金赏道:“中宫一片诚心,乃忧上之疾……以仆之见……上若欲诏皇后前往……何不……嗯……必问于侍医为宜……然否?”
听到詹事的话,大长秋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附和之意。
——虽然年纪大了,脑袋是不管用了,但是,这件事情本来也不需要太灵活的脑筋!
——无论皇帝的想法如何,皇后不去的理由都是很充分的。
——完全是为了皇帝好啊!
——皇帝若是觉得皇后此举……过矣……就先问一问侍医嘛……
——如此,皆大欢喜!
——彼此都省事!
……
金赏看了看一脸郑重的詹事,又看了看一边点头,一边沉思的大长秋,不由失笑。
“侍医……”金赏笑言,却没有多说,但是,詹事与大长秋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便陪笑不已。
——如今负责皇帝方药的不是太医,而是太仆。
——太仆最倚赖的不是别人,而是中宫侍医。
……
——义微会怎么说?
——根本是不言自明嘛!
……
见詹事与大长秋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稍显尴尬,但是,即使如此,两人也没有再去问一问皇后之意的举动,金赏眨了眨眼,微微勾起唇角,眼神更深沉了几分。
“上有诏,非乱命,大将军、丞相亦不可不奉。”金赏的语气又强硬了一些。
——这绝对不是虚言。
——虽然霍光从来都没有提过“亲政”这两个字……
——至于“归政”这两个字……朝中根本没有人想过……
——但是,一直以来,霍光在君臣之礼上从没有错过半分,更不曾倚仗自己的权势,要求什么不合礼法、律令的待遇。
——对今上的诏令……
——哪怕是在今上加元服前,霍光也不曾轻易驳还!
金赏的意思很明确——皇帝的话是诏,等闲……皇后还是从之为宜!
然而,听了这句话,詹事与大长秋相视一眼,却是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若上之疾……中宫不敢往……”
大长秋更是好心地提醒金赏:“若中宫一往,上之疾有变,奉车都尉可担此责乎?”
——大长秋所想其实也很简单。
——皇后年少,又是霍光的外孙,甚得霍光的维护,即使其行有所不妥,得罪的必然不会是皇后本人!
——可是,无论何事,又岂能无人承担罪责?
——最后,只能是皇后的傅、保、师或者属吏,承担训教不利的罪责!
——更不必说,这一次还关系皇帝!
大长秋宁可让皇帝不悦,也不想让自己有可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皇帝即使不悦,也不太可能让自己获罪!
连反应较迟钝的大长秋都算得清楚其中的利弊,更何况詹事与中长秋等人?
金赏也是自幼就在宫中行走的人,大长秋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却也想不出什么比较好的应对之策,只能皱紧眉头,半晌都没有吭声。
见金赏不再言语,詹事与大长秋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秺侯也是知道轻重的……
没有等詹事与大长秋稍缓多久,两人就听到金赏再次开口:“吾不敢担此责……然……君等不请于中宫即复上之诏……君等可担其责?”
——中长秋之前所言,金赏当时没有在意,但是,他终究不是不知宫中之事的人,只要有心,一想便能知道其中的内情。
听到金赏的话,殿上诸人都是顿时变了脸色。
——这分明是威胁!
哪怕是脾气甚好的大长秋,对金赏也有些不悦了。
詹事更是冷笑一声:“中宫之病方已,岂可时时、事事皆扰之?!”
——他们敢这么做,自然也是有所恃的!
——皇后会为这件事而怪罪他们?!
詹事冷笑不已。
金赏抿了抿唇,又挺直了腰,气势更加盛气凌人。
“上之诏岂是它事?”金赏冷言质问,话音方落就见詹事又要开口,他不禁冷笑:“皇后乃小君。”
詹事一怔,随即便与大长秋相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犹豫。
——金赏的话却是说他们在欺君了……
——这个罪……
詹事与大长秋都深感不安,片刻之后,大长秋起身:“我去见中宫。”
“不必。”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殿后传来了。
詹事连忙起身避席,殿中其他人,包括金赏,都是立刻稽首在地。
——是皇后。
兮君从殿后的内室走出,看了看金赏,淡淡道:“妾谨奉诏。”言罢,便在众侍御的簇拥下走了出去。
金赏连忙起身,走到皇后的面前行礼,却又有些犹豫。
兮君止步,看着金赏,并未催促,却让金赏有些不好意思了。
“上有言……”金赏踌躇着言道,“此见之后,永诀不见。”
25、唯一人不可!()
——永诀不见!!!
金赏的话音一落,殿中便是一片寂静。
兮君骇然变色,其他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皇帝是什么意思!?
震惊之后,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看在金赏的眼中,却是格外的心酸。
——今上……哪里还能有什么算计啊……
这两年,天子近臣几乎都被换成了霍光的亲信,金赏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动被调离的人。
——他毕竟地霍光的女婿,又有金日磾的面子在,霍光自然不会轻易动他。
当然,霍光也不是无缘无故地纵容他。
——幼年丧父,金赏作为长子,承担着整个家族,自然也不敢不慎。虽然与刘弗陵算得上君臣相知,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就拿自己的身家前程冒险!
——他上有高堂,下有亲、从之弟,他没有冒险的资格!
霍光拿准了这一点,自然乐得成全他的那点忠义。
——况且,金赏对今上又有多少忠义?
——元凤元年,刘弗陵谋算时,可是也没有把金氏兄弟纳入自己的势 力!
……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君待我非国士,我当如何相报?
……
——更不必说,金家乃匈奴俘虏出身,身在宫禁之中,他们只有避事的,哪里敢去招事?
这么些年下来,金赏对刘弗陵的处境看得再透彻不过了。
——霍光没有不臣的心思,但是,对今上……也着实是不耐烦极了!
——元凤三年之后,霍光更是毫不掩饰这一点。
——从天子近臣到禁中兵卫,霍光一层一层地将今上孤立起来,根本不给他丝毫的空当!
……
——任是谁,就算真的是聪明绝顶,也要有人有事可谋,才能有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
——霍光不愿做逆臣,自然也不愿真的与刘弗陵当面冲突……
——所以,他用了这种迂回、却的的确确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
金赏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对中宫诸人的反应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是不知道刘弗陵对皇后的态度,但是……
——虽然说是言可作刀,但是,也要当事人在意才有用啊!
——上官皇后……
金赏不敢表露出来,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位皇后看着坚强,实则……也很脆弱!
——她对父族不亲,却又割舍不断那份血脉……
……
“趣行。”
兮君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便率先往外走去。
从金赏身边走过时,年少的皇后说一句:“若能永诀不见,吾之幸!”
兮君的声音不高,但是,左右众人能听清的也不少。众人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有金赏,震惊不已,却又不好上前追问,最后,还是中长秋在他身边连唤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匆匆追了过去。
跟着皇后的辇车往天子寝殿行去,金赏一边行走,一边看着中宫诸人的神色,却发现中宫诸人对皇后的不敬之语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其中……必有缘故……
金赏不好问,犹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