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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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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摇头,唇角微扬,侧身让开。

    金日磾不过是复命,片刻之后便也退了出来,扫了一眼,便走到霍光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廷尉言,皇曾孙系郡邸狱你知道吗?”

    霍光点头:“君方才是去廷尉?”

    金日磾微微皱眉,却还是回答:“陛下要查太子前后经过”考虑到霍光的心情,金日磾含混地回答。

    霍光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静静地望着帝寝。

    良久,金日磾忽然听到霍光飘渺茫然的声音:“好久没去昆明池了”

    金日磾不解,却也明白了,霍光一直看的不是奇华殿,而位于长安西南的昆明池

    ——为什么想到那里

    对金日磾的疑惑、不悦,霍光只能沉默,他知道不该怀疑金日磾,但是,长女的质疑声却在耳边、心头挥之不去:“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就必然是有人泄秘不是小表叔,就是金日磾”

    ——卫登

    ——背叛太子,他还是姓卫!这么简单的计算,大将军的儿子会算不过来?

    ——金日磾

    直觉地,霍光知道不是金日磾

    ——可是,现在,他能仅凭直觉便相信他吗?

    “郡邸狱属大鸿胪”金日磾微微皱眉,按捺下其它心思,让自己专注于此事,“商丘成刚因平乱封侯”

    七月癸巳,太子兵败的第三天,大鸿胪商丘成因力战获统领乱军的太子宾客张光封秺侯,斩太子使者、调长水胡骑的侍郎马通封重合侯,随马通力战获太子少傅石德的景建封德侯。

    霍光抿唇:“我知道,可是其它地方更不安全”

    “郡邸狱有什么特别?”金日磾不解。

    霍光闭眼,无声地叹息:“小女说,郡邸狱的治狱使者是史良娣的旧识”

    昨夜,那个背着婴儿的年轻女子潜入家中,以一枚大如八铢钱的身毒国宝镜为凭,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皇曾孙——此时便是太子唯一血裔。

    女子蓬头垢面,将安然熟睡的婴儿摆在他的面前:“皇孙言,卫宅必是众目睽睽,君家应当安全一些;此子送至君前,生死由君。”

    抚过光滑的镜面,看着熟悉的纹饰,霍光肯定了襁褓中婴儿的身份——这枚宝镜虽然价值不菲,但是,除了当事人,谁也不会用这种毫无标记的东西为凭。

    ——这是元鼎二年,张骞出使乌孙归来,送给大将军卫青的礼物之一。据说佩之者为天神所福,卫青只是付之一笑,从未佩过。元鼎四年,太子长子出生,卫青送的贺礼中便有此物。

    “你是何人,为何皇孙将此子托付于你?”虽然证明了孩子的身份,霍光还是很谨慎。

    女子抬头又叩:“婢子是皇后的长御,奉皇后诏送史良娣及王姬、曾孙出宫,不料,出了宫门,便回不去了。皇孙仁慈,携婢子一同逃亡”

    霍光沉默地听完,再次询问:“皇孙等对此子可有计较?”

    “皇孙言,不奢望其它,但求此子得庇,平安一生。”

    “只是平安”霍光心中刺痛——竟只是如此简单甚至卑微的愿望吗?

    “好”

    “不好!”

    在霍光打算答应的同时,一个决绝的声音响起,生硬地打断了这场隐秘的交谈。

    看到长女,霍光不禁立时皱眉,一边示意女儿进来,一边轻斥扶着女儿的妻子:“幸君不知轻重,你也不知吗?她如今的身子怎么能出来?”

    东闾氏只是苦笑——夫君,女儿,哪个是肯听她劝的?

    只着居家绛袍的霍幸君坐在铺了蒲桃锦的独榻上,扶着凭几,脸色苍白却坚决地问父亲:“平安之后呢?让太子唯一的血裔一生卑贱地活着?让大汉正统的嫡嗣一辈子屈居人下?若是这样太子起什么兵?皇后为什么自杀?我们又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倒不如倒不如现在就让他去与父母团圆!”

    长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片利刃划过他的心尖绵绵不绝的疼痛得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幸君现在我们无法考虑将来那么遥远的事情!”霍光忍着心中的痛楚对女儿解释。跪在房中的女子也轻轻颌。可是,他的女儿闭上眼,固执地拒绝:

    “长御,考虑将来已是奢望”

    “没错!”

    “但是若没有将来的希望,我们如今为何努力?”

    他的女儿睁开眼,清明的黑眸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他能拒绝吗?

    “就算保留他的身份幸君你知道诏狱是什么样子吗?”

    ——连正值壮年的健康男子都未必能经受得住狱中的寒苦,何况这个稚弱的婴儿。

    霍幸君沉默,用力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宝镜的合采系绳上。

    “这是”她困惑,霍光同样困惑。

    年轻的长御闻声看了一眼霍幸君执于手中的彩绳,给了答案:“这是史良娣从腕上解下的。”惊变突至,他们竟找不到东西将宝镜系在婴儿身上,最后还是史良娣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此物。

    “你见过?”霍幸君经常出入太子宫,见过此物并不稀奇。

    霍幸君摇头又点头:“我在别人身上见过此物”

    霍幸君努力思索,最后一拍凭几:“想起来了!是被征召治巫蛊狱的使者原来的廷尉监我在史良娣的居处见过他良娣说是家乡故人叫什么那个姓很古怪的”

    “邴吉!”故廷尉监、与出身鲁国的史良娣同乡、姓很古怪,这三点足以让霍光猜到那人的身份了。

    “对!就是邴吉!”霍幸君肯定地点头。

    朝中的鲁国人并不少,霍光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佩带此物。

    ——史良娣即使在逃亡中仍未解下

    霍光若有所思,也有些犹豫,不知道仅凭这些,能否将刘据仅剩的血脉托付给那人,但是,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虽然,现在没有来霍家,但是,不代表明日没有。

    ——他们还有选择吗?

    “试试吧!”

    抱起婴儿,霍光叹了口气,看着婴儿因为自己笨拙的姿势不适地动弹,他将孩子递给妻子,转头看向那个女子:“你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女子点头,下一刻便因霍光的话而怔忡了:“明日你抱着孩子自诣郡邸狱,出!”

    “你不愿意?”霍光明白地反问。

    女子神色一凛,断然地道:“只要有益于曾孙,婢子便是背上骂名又如何!”

    ——她是皇后长御,本就是必死的!

    “好”霍光点头,不禁轻抚孩子的娇嫩额头:“这么多人的期望,这么多人的保护虽然会很沉重,但是,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是不是”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霍光没有看到,他的女儿同样望着那个婴儿,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注:西京杂记记“宣帝被收系郡邸狱。臂上犹带史良娣合采婉转丝绳。系身毒国宝镜一枚大如八铢钱。旧传此镜见妖魅。得佩之者为天神所福。故宣帝从危获济。及即大位。每持此镜感咽移辰。常以琥珀笥盛之。缄以戚里织成锦。一曰斜文锦。帝崩不知所在。”

    (无限怨念地哀嚎:“我要收藏!我要推荐!”)。

3、该告别的就必须抛下() 
天色尚未大亮,天空仍是灰蒙蒙的颜色,一辆简陋的牛车在郡邸狱旁夹道中停下。

    霍幸君不适地挪了一下身子,抬手拭去鬓侧的汗珠,随后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休息了两个时辰,尽管仍旧是一身肮脏的妆束,但是,女子的双眼已不再只是两潭死水,反而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神采在其中闪现。

    见霍幸君注视着自己,女子微微低头,宫人特有的温顺气质彰显无遗。

    从昨夜到现在,霍幸君一直没有碰襁褓中的皇曾孙一下,因此,尽管她的态度很明确,受史良娣与皇孙托付前来的长御仍然有些不安,尤其是此时车内只有她们两人与一个只知吃睡的婴儿。

    霍幸君望了女子片刻,挺直了身子,郑重地叩拜行礼,让女子不由大惊。

    “少君”

    霍幸君行过礼,正色而言:“我对你只是眼熟,可见你定是跟随皇后不久受惠不过些许,却为曾孙做到如此地步,卿当得起妾的大礼!”

    女子嚅嚅无语,只能抱紧皇曾孙。

    “请教长御的姓名。”霍幸君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女子不解,却还是回答:“婢子卑贱,无姓,皇后赐名倚华。”

    霍幸君点头。片刻之后才抬眼。轻声道:“你是宫婢。必要入掖廷狱。内官狱”

    “婢子明白!”倚华微笑着点头。语气坦然。让霍幸君无法再说下去。

    ——禁中地内官狱所。哪怕是卫青、霍去病都无法插手。自然也无法照拂。

    轻轻地将婴儿抱得更靠近自己。倚华望着眼前地少*妇。低声道:“生死由天定。但是。婢子会努力活下去地!”她地眼睛盯着霍幸君地眼睛:“婢子会一直记着少君父女昨夜地话。因此。一定会努力活着。代皇后、太子、良娣与皇孙看着”

    ——看着你们能不能实现那个期望中地未来!

    霍幸君点头。白皙纤细地手指轻动。带起浅绿色地衣袖。如水如烟。却没有半点迟疑。微笑地请倚华下车。

    倚华将怀中的婴儿换了姿势,让婴儿的头搭在自己的肩上,因此,她没有看到,原本熟睡的婴儿迷糊地睁了下眼,似乎是被她的动作弄醒了。

    仍有睡意的黑眸半眯着,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随即,婴儿眨了眨眼,对着霍幸君笑了,仿佛是在说——我还记得你!

    霍幸君没有出声,抿紧的双唇勉强扬起微小说ap。文字版笑的弧线,回应着婴儿的笑容。当毡帘落下,隔绝了两人视线的同时,霍幸君伏身趴在车内,左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出任何一丁点的声音,却无法阻止泪水浸透自己的右手的衣袖。

    受过叮嘱的御者没有询问车内的女主人,看着倚华被两名狱吏带进郡邸狱后,便回到车旁,拉动牵牛的绳索,让老牛缓缓挪步,拖着车离开。

    牛车从霍家的后门进入,仿佛只是奴仆清早采购物品归来。

    东闾氏早已在后院等了多时,一见牛车回来,便连忙迎了上去。两名婢女上前扶着霍幸君下车。

    一见女儿两眼红肿的模样,东闾氏便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示意婢女退下,上前亲自扶住女儿,带着缓缓步行,一只手则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身子可有不适?”沿着廊道走了一会儿,见女儿的脸色仍旧苍白,东闾氏不禁有些担心。

    霍幸君倚在母亲的臂弯中,沉默地摇头。

    东闾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因此,看到丈夫的下妻站在道旁,以困惑的眼神打量她们母女时,她立时火大:“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个女子瑟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已经颇大的腹部,那姿态让东闾氏更为火大,霍幸君也不禁皱眉:“庶母,你为何在这儿?”

    ——这里离她的居处隔着三重院子。

    “上官大家来了在大姬的寝室不见大姬”女子颤栗着却仍然将来意完整地说了出来。

    “多谢庶母!”霍幸君对她点头致意,神色却依旧冷淡,东闾氏则根本不愿与她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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