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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孙长乐未央。”见他站着不动,张贺抿了抿唇,随即便语气平静地问候他。
刘病已一颤,连忙跪到张贺身前,乖乖地低头请罪:“张令……我错了……”
张贺素来拿他没有办法,再加上此时宫中也并无危险,不管刘病已在何外,都不算什么错事,见他主动认错,张贺瞪了他好一会儿,也只能叹气。
“错了?”张贺无奈不已,“曾孙方才在何处?”
询问同时,张贺已经揽着他的肩,往门外停着的辎车走去。
刘病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椒房殿……”
张贺一愣,当即便皱了眉,却并没有立刻说什么,直到上了辎车,关上车户,张贺才若有所思地问刘病已:“曾孙依然关心皇后?”
刘病已点头。
“为何?”张贺有些不明白。
——皇后九岁,刘病已十二岁,都太过年幼了,但是,三岁的差距足以让很多稚儿不愿待在一起了,更何况,刘病已是男子。
张贺自己只有一个亲子,但是,他有好几个侄子,对这些,他还是司空见惯了的。
刘病已被张贺的追问问住了,半晌都答不上。
“曾孙?”张贺却直觉地想知道答案。
刘病已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回答:“……因为……敬夫人……”
这个答案也说得过去。
虽然听出了刘病已语气中的不确定,但是,张贺自己也想不出更准确的答案,因此,他并没有再追问,而是轻声道:“曾孙,汝与皇后身份有别……如今……且由汝等随心,然则,县官还宫之后,汝当稍避。”
“还宫?”刘病已只在意张贺话中一个词。
张贺点头。
刘病已抿紧双唇,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神色很明显地黯了下来,眼中也显出几分忧色。
这种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儿,刘病已忽然开口:“张令,这是去何处?”
张贺一愣,盯着刘病已的眼中有些明显的惊讶之色。
“大将军命我带尔去见一人。”张贺也没有隐瞒。
刘病已的心顿时一颤,直觉地就感到一股不祥:“……何……人……?”少年的语气隐约显出了颤抖的痕迹。
张贺的神色晦黯不明,但是,回答是明确的:“卫登叔升。”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复杂的意味,却让刘病已心中一凉。
“三公子?”刘病已颤栗着重复,“为何我要去见……”
张贺忽然开口,十分坚决地打了他的话,然而所说的不过两个字:“叔祖。”
“呃?”刘病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张贺垂着眼,轻声言道:“卫叔升乃令祖嫡亲表弟。”
刘病已默然,良久才言道:“我……唤不出口……”
张贺没有说话,直到辎车停下,御者轻扣车户询问主人是否下车,张贺才说了一句:“当为之事,勉为其难亦当行之!”
刘病已如置冰窟,只觉原本只是萦绕于心头的不祥之气陡然弥漫,将自己完全包裹住,让他不能动弹,甚至不能呼吸……
——那位三公子……究竟怎么了?
“曾孙……曾孙……病已!”张贺下了车,转身唤刘病已,然而,连唤数声,刘病已都没有反应,张贺只能皱着眉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
“张令!”刘病已这才回神。
“下车。”张贺皱了皱眉,但是,并未说什么,只是轻声吩咐。
刘病已定了定神,直接跳下车舆,随即便低头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张贺也将刘病已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对身边已经等着的苍头道:“引路。”
“诺。”
那名苍头躬身应了,随即便转身先行。张贺则携了刘病已的手,不远不近地跟着苍头走向内院。
张贺是知道卫登的情况的,但是,亲眼看到卫登的状况时,张贺仍然吓了一跳。
“三公子……”
虽然十分憔悴,但是,卫登仍然勉强抬起头,向张贺点头致意。
“贺……”卫登说了一个字便喘息不止,床边侍奉的婢女连忙上前为其抚背顺气。
虽然喘息着,但是,卫登的目光一直盯着驻足在户下的刘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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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长者()
(昨天晚上恶寒、头痛……实在是没办法码字了……今天准备三更,却一直找不对状态……尽量努力吧!)
内卧之中药味浓重,不过,刘病已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站在镂刻鸟兽图样的木户下,刘病已怔怔地望着大床前的丝罗甲帐,柔软的绛色丝帐上绣着繁复的吉祥纹样,室内光影流动,却透着一片萧索。
——这是他曾经来过的卫家吗?
“病已!”
张贺与卫登说了两句之后,转头便看见刘病已仍然没有进来,神色也是一片茫色,不由皱眉,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扬声唤人。
刘病已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张贺,却仍然没有动弹。
“为何不入内?”张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刘病已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在张贺再次出声前点头挪步。
张贺有些担心了。
——难道这个孩子不愿见卫登吗?
卫登也看出了刘病已的迟疑,他怔了怔,却只能苦笑:“曾孙若不愿在此……”
“不是!”刘病已语气急切地打断了卫登的话。
卫登的眼神一亮,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气。
张贺也松了一口气,往旁边让了一步,招呼刘病已:“曾孙走近些。”
“不必。”卫登却摆手阻止了,又咳了几声,才道:“我病甚,毋过与病气。”
张贺没有再坚持,刘病已却是一愣,随即便红了眼眶,然而,双唇翕动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
盯着刘病已看了一会儿,卫登才闭上眼睛,转过头,深深地喘息。
一名婢女跪在床的里侧,动作温柔而小心地按着他的肩。
半晌,卫登的呼吸才平静了下来,他重新睁开眼,却是看向了张贺:“贺……”
“卫君。”张贺在床侧跪下。
卫登伸出手,手搭在张贺的肩,似乎是拍了两下,但是,实在是看不分明。
“曾孙今日之姿,全赖君费心也。”卫登慢慢地说着,声音越说越轻,刘病已不由就又往前走了半步。
——他想知道这些大人都在说什么!
“此乃贺之本分。”张贺也没有避讳,直接回答了卫登的话。
卫登轻笑:“故仆不言谢也。”
张贺也笑了笑。
“曾孙已十二岁,出宫、议婚、成家立业……皆在三五载内……”卫登慢慢地说着,比之前更加谨慎地用字,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再三斟酌才说出口的。
张贺安静地听着,神色十分平静,等到卫登停顿了一会儿,他才放软了声音道:“仆在一日,便不会让曾孙受委屈。”
卫登点头:“我自是信君。”
张贺沉默,看着卫登。
“然……君为光禄勋之兄,家中有妻、有子、有孙……”卫登说得很平静,纯粹只是陈述的语气。
张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待卫登说完,才皱眉道:“的确如此……公子何意?”
卫登叹了一口气:“曾孙一旦出宫,纵然仍有养视之名,君又如何继续照料?”
张贺刚要说什么,就觉得卫登拱在自己肩上的手沉了一下。
“公子?”张贺询问地唤了一声。
卫登笑了笑:“即使君无所顾忌,光禄勋总是要顾忌一二的。”
张贺的脸色顿时一沉,立即就反驳:“安世不会。”
“会。”卫登又按了一下张贺的肩,“并非光禄勋不愿,而是……”说到这儿,卫登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卫登叹了一口气:“将来之事,谁能言准?不过……居高位者,顾忌之事总是更多,难以随心欲。”
张贺没有再吭声。
卫登继续说:“即便不虑尊兄,君尚有家人,岂可只虑曾孙?”
这一次,张贺没有反驳——他的儿子体弱多病,全靠各种贵药奇珍支持着,他不可能完全不顾亲子的死活。
卫登稍稍抬手,挥了一下,原本立于一旁的婢女立刻走过来,倾身询问卫登:“主君?”
“去见女君……让其携我昨日吩咐之物过来。”卫登吩咐,语气重了几分,跟着便喘了起来。
“唯。”婢女应声退下。
张贺有些明白卫登的打算,当要说什么,又有些犹豫。最后看了看卫登的脸色,听着他的喘息声,张贺终究是没有开口。
刘病已仍然站在稍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卫登——他……真的要死了?
恍惚间,刘病已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夏日。
——同样是病重不堪的男子……
——为什么……
“呵!”一声明显被压抑的低呼让刘病已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绣衣的妇人抱着一只漆匣站在自己面前,三十余岁的模样,神色十分憔悴,脸上是明显的惊讶……或者说是惊吓……之色。
“细君……可信我所言哉?”卫登的语气仍然虚弱,但是,其听调侃也是很明显的。
“吾君……”妇人转过身,看着卫登,故作轻松地回答,“吾君可未曾说竟会如此肖似。”
卫登挑眉,同样以十分轻松的语气反问:“我竟不知细君知太子十二岁时是何容貌?”
妇人走到床边,将漆匣放在卫登的手边,故意板着脸道:“吾君竟不知妾之过往?妾也随家君去过景桓侯之丧。”
卫登眨了眨眼,随后才挑眉道:“莫说太子去致哀时,冠军侯第中决无外人,即便并非如此,细君当年……不过始孩(注)之龄……”
妇人没有再接口,只是在床侧坐下,推了一下漆匣:“吾君可稍后再与妾话往昔……”
卫登点头:“诺。”
妇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而,瞪了卫登一眼之后,她便低下头,默默地打开匣盖,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给卫登过了目,才重新放回匣中。
卫登将漆匣往张贺的方向推了一下:“曾孙在禁中,君代曾孙收妥。”
张贺已经认出匣中有田宅籍,知道那些必然是卫登为刘病已准备的赀产,便没有伸手,而是问卫登:“如此……君不虑家人?”
卫登挑眉,不由失笑,随即便咳了起来,妇人连忙上前侍候,卫登却轻推了一下她的手臂,随即指向张贺。
妇人连忙点头,不过,仍然等卫登平复了一些,才转头张贺道:“君为掖庭令?”
“正是。”张贺连忙向妇人行礼。
妇人答了礼,随后才对张贺道:“张令多虑矣。吾有媵产,诸子皆已成家,各有家业,不需吾与夫君再为之虑。”
见卫登之妻如此说,张贺没有再说什么,而转头看向刘病已。
“病已!”张贺唤了一声。
刘病已一直在发怔。
虽然卫登与张贺都在说与他相关的事情,但是,他一直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他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