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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宗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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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沐如此说着,便取出了半吊大钱,这还是浦五早先赠给他的盘缠。

    老汉难免皱眉,但很快又想通了,他是不上岸的老疍家,簪子这种东西,只能卖给姑娘,但水寨里的姑娘都是相熟的,不管卖给谁,戴出去走一圈,都会让红姑见着,最后难免要追问到他的头上。

    “这般样是最好不过了!”

    这半吊钱虽然不比这银簪值钱,但毕竟是“销赃”,能卖这个价钱已经是不错了。

    陈沐接过簪子,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入了袋中。

    他家里是富裕的,眼界自是不俗,这簪子做工虽然粗糙了些,但却是真真的足银,便是融了也能有二两,这手买卖是非常值当的。

    不过陈沐买这个簪子也不是为了赚钱,这些也不去考量。

    得了陈沐的大钱之后,老汉仿佛去了一个心结,喝酒也大口了,话却仍旧不多。

    陈沐也吃得差不多了,浦五叔也曾经交代过,吃海鲜不能一顿吃饱,否则会闹肚子,他也是点到即止。

    此时也已经是下午,水寨里的人儿终于是渐渐醒了过来,陈沐告辞了老汉,便回到了甲板上。

    林晟尚未醒来,却是红姑先走了出来。

    她也尚未梳妆打扮,穿着宽松的大襟衫,七分吊脚裤,如同寻常的疍家姑娘一般,睡眼惺忪地伸了伸懒腰,而后便坐下来抽水烟。

    陈沐迟疑了三四次,终究是紧紧捏了捏手里的簪子,红着脸走向了红姑。

    红姑许是看了陈沐很久,见得他走过来,也是露出会心的笑容。

    只是陈沐刚刚走到这厢,林晟和浦五却是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朝陈沐笑道:“等不及了吧?探监也需好时辰,白日里人多眼杂,夜里去才方便。”

    陈沐只能将簪子藏在背后,朝林晟道:“是,有劳林爷挂心了。”

    林晟摆了摆手,朝陈沐道:“日头也小了,此时上岸正好,咱们这就走了。”

    如此说着,林晟便招呼了随从,又挥了挥手,那随从便取出一个银袋来,交到了林晟手里。

    林晟将银袋递给红姑,带着坏笑道:“昨夜辛苦了,我可听得舱房里咚咚个不停,看来你把我这小侄儿服侍得不错的。”

    红姑也笑了,扫了陈沐一眼,而后朝林晟娇笑道:“这小哥是个练武的,力气大得很,姑娘我现在都骨头发酸呢……”

    林晟闻言,点了点陈沐,也是哈哈大笑起来,陈沐却知道,红姑骨头发酸可不是别的是,只是因为与陈沐打了一架罢了。

    他本想把簪子送还给红姑的,可见得那银袋,难免有些自惭形秽,自己是走投无路,林晟却是财大气粗,与那银袋相比,红姑又怎会看得上自己藏藏掖掖的簪子?

    如此想着,陈沐难免心中叹息,脸上也掩不住失望,只是林晟已经往跳板那边走,他也不得不跟上去。

    正当此时,红姑却走了过来,拉住陈沐的手道:“小哥哥,下回记得来玩,还找我!”

    林晟扭头一看,也是哈哈一笑道:“到底是喜欢年轻的呢。”

    陈沐也是羞臊不已,但适才的失望已经一扫而空,因为红姑显然早就看到他的举动,趁着拉手的空当,将那银簪子给偷偷拿了过去!

    而且红姑还捏了陈沐一把,该是知道了陈沐的心意!

    虽说昨夜里好事未成,但陈沐到底是怀春的年纪,对红姑虽没有太多的企图,可这种举动,还是让他心旌旗摇动,难以自己。

    对于风月老姑娘而言,或许那只银袋更加的实际,但红姑是心思烂漫天真的疍家姑娘,对陈沐这等样的清纯小举动,却是非常动心的!

    这私底下的小动作清纯可人,与靡靡风月的水寨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显得那般的难能可贵。

    只是陈沐也不敢多停留,追上林晟,下了跳板,便乘上了小船,登岸之后,林家的大车已经守候多时。

    林晟这样的大老爷,自是坐着大车,虽然他极力邀请,但陈沐和浦五自顾坚持,只是跟着随从,在大车旁步行。

    也难怪林晟说时辰正好,这傍晚一直走到天黑,才堪堪回到了新会县城。

    林晟见得天黑了,也没回家,直接将陈沐和浦五带到了一家酒楼,吃了晚饭之后,又让酒楼的弄了几个食盒,打包了一些熟食,这才往府衙大牢这边走。

    到了这里,林晟可就不敢坐车了,毕竟他选在晚上探监,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又岂敢高张。

    眼看着县衙大牢越发近了,陈沐也紧张了起来。

    合伯虽然是父亲陈其右的心腹,但陈沐也不敢保证他就一定知道内幕,毕竟名册和法印等物,都是洪顺堂最为要紧的东西,怕就怕除了父亲之外,根本就无人知道所藏之处。

    毕竟官府直至今日仍旧在搜查,照着官府的效率,整座宅子只怕都已经拆了,但尚未放弃搜索,说明他们终究是尚未找到想要的东西。

    不过这横竖是个念想与希望,有了名册,陈沐就能寻找西阁大爷出来主持公道,也就不需要再孤身涉险,好歹是有个依靠了。

    心头如此想着,陈沐终于是跟着林晟,来到了县衙大牢。

    林晟是个迷信的,先在狱神庙拜了一番,免得沾染晦气,而后才领着陈沐走到了班房里头来。

    陈沐望着黑漆漆的县狱大门,想起衙门外头还挂着自己的画像,也是紧张到手心冒汗。

第十章 费尽周章说狱卒() 
衙署所在之地,算是比较热闹的,周遭亮起灯火来,疲乏之中带着慵懒与异样的振奋,对于劳作一天的人而言,夜晚意味着休息,而对于白日里不需劳作的人而言,夜晚则是养足精神之后的狂欢。

    只是县狱周围却冷清得很,毕竟这是晦气的地方,也没多少人愿意接近。

    班房并不大,就在监号的前头,墙边胡乱靠着几柄带鞘的铁刀,整个班房里便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烛,班房后头的监号则淹没于黑暗之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低低的*或者咳嗽。

    牢头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腰身佝偻像狗虾,黑色的脸膛像多年未清洗一般,油腻黏连的辫子盘在了头上,穿着脏兮兮的褂子,一只脚搭在条凳上,正喝着小酒。

    下酒菜也是极其简单,只有一盘水煮花生,不过这才入夜已经吃了大半,看起来是撑不到下半夜了。

    陈沐跟在林晟身后,只是低着头,提着食盒,偷偷看着班房里的场景,那狱卒陡然抬起头来,眸中充满了警觉,仿佛时刻会操起墙边的铁刀一般!

    这个邋遢男人在这个瞬间,似乎卸下了所有落拓,回归到了狱卒的本尊一般。

    陈沐赶忙缩到林晟身后,这位林三爷却只是云淡风轻,朝那狱卒道:“老哥哥又自顾喝闷酒?”

    听得此言,陈沐也想得到,难怪林晟成竹在胸,只怕这狱卒也是相熟的了。

    果不其然,那狱卒哈哈一笑道:“我说早朝起身,一只鹊儿在墙头喳喳叫个不住,原来是三爷要过来,还真是应验了!”

    狱卒过来迎接,伸手要拉林晟手腕,停顿了一下,却是用袖口擦了擦条凳,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晟呵呵一笑,朝陈沐道:“还不把下酒菜摆上来!”

    陈沐这才低着头,食盒置于桌上,将里头的酱猪手和烧鸡以及一些干脆清爽的咸菜头等,全都摆在了桌面上。

    陈沐偷偷打量了一眼,那狱卒也是双眸放光,只是正好扫了陈沐一眼,将陈沐激得心口狂跳,毕竟是通缉犯,可不比寻常人!

    不过林晟却知道,狱卒归狱卒,巡捕归巡捕,狱卒整日里待在县狱里头,其他事情可不归他们管。

    这些人不见天日,与囚犯一并“坐牢”,哪里会在乎外头的事情。

    “老哥哥莫见怪,家里新来的,用得不熟。”林晟随口说着,便坐了下来,顺势从陈沐手里接过酒壶,倒了一碗给狱卒。

    这狱卒才收回了眸光,嘿嘿一笑,露着黑牙,朝林晟道:“三爷哪里的话,我看这后生白净好看,不像是使唤手脚的下人,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呢……”

    狱卒到底是阅人无数,虽然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对于陈沐而言,哪一刻不是提心吊胆?

    林晟却摆了摆手,朝狱卒笑道:“还是老哥哥的眼光犀利,这是一个远房堂侄,来新会玩耍几日,听说……咳咳……”

    林晟这么一咳嗽,本来要喝酒的狱卒却是放下了酒碗,朝林晟道:“三爷不会是……”

    林晟呵呵一笑道:“今次可不是为了我,而是给这位堂侄找个能伺候吃住的,老哥哥可别这么看我。”

    狱卒顿时皱起眉头来:“三爷,平素里倒也罢了,只是这次的女囚都是……都是陈家的,眼下尚未定案,只怕不容易……”

    陈沐闻言,也是恍然大悟。

    他早就在寻思,林晟该以何种法子来操持这件事,没想到却是借了这么一个由头。

    彼时虽没有奴制,富贵人家的奴婢都是雇佣的长工或者短工,但与奴婢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不少富贵人家都喜欢到牢里来,若有些罪责不重的女子,便可赎买出去,放在家里充当奴婢来使唤,也有人赎买了回去当妻子的,狱卒从中捞好处,也是惯用的手段了。

    见得狱卒为难,林晟却不以为然,只是笑道:“老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林三牙齿当金使,从来说一是一,若是定案了,我还不来呢。”

    “这陈家的案子固然是大,但陈家里头这些个长短佣工,都是些下作人,多一个少一个的,上头哪里会兼顾这许多,里头的规矩,林三都懂,绝不会为难老哥哥的。”

    林晟如此一说,便从腰间摸出一个银锭来,也不扭捏,光明磊落地放在桌面上。

    “这是定金,待得事成,另有重酬,我这位堂侄是佛山过来的,那是见过世面的,寻常货色可入不得他眼……”

    眼下这时节,朝廷的银子都用作赔款,银子极其稀罕,一两银子便能买一百多斤最上等的大米,寻常人家连碎银都很难见到,林晟出手也算是相当阔绰了。

    林晟所言可谓滴水不漏,陈沐心中也是敬佩不已,然而这狱卒却是个警醒的,也不来拿银子,只是朝林晟问道。

    “既然这位公子哥家里如此宽阔,哪里还要到监里来寻人伺候?”

    陈沐闻言,也是心头发紧,心说林晟也算是手段尽出,谁知这狱卒却如此的难缠。

    不过林晟到底是江湖里打滚的,各样场面,三教九流那都是结交过的,即便买不来真情实意,这阅历却是实打实的,当即呵呵笑道。

    “老哥哥这话就不对了,我林三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吃喝不愁,偶有余钱喝酒玩耍,家里女人也都算不错,但不也一样去咸水寨子里玩耍?”

    “人各所爱,侄儿家里确实有门亲事,对家还是个书香门第,只是这女孩子却进了洋人学堂,跟着洋人传教士学西文,穿得不伦不类,整日里出入舞会诗会,与那些个洋人玩得热闹,我家侄儿哪里受得住,这便跑到我这里来了。”

    “也是见惯了所谓的大家闺秀,这不是想找个逆来顺受,可以随意支使的不是?”

    林晟那可是费尽唇舌,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与这不起眼的狱卒,可谓是内心交锋,初涉世事的陈沐算是大开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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