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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哪怕他的脸色再如何怨愤,那名皇卫也只是气定神闲地站直,再次回归到了戍守的队伍之中。
只是看向慈济宫的方向,那班头忽然一笑,心想着原来魏国陛下也是会耍小聪明的人。
连鲤的脚很疼,然而这种疼被她内心隐隐的恐惧与疑虑压住了。
在连鲤的记忆中,太后卫若水所居住的慈济宫是十分阴冷的。
这种“阴冷”包括了慈济宫本身的肃穆清幽。魏宫内的人都知道,太后喜幽静。慈济宫除正殿用来日常会客之外,用作寝宫的偏殿每道过渡口都垂挂着抵挡暑气与噪声的三层密集的珍珠珠帘。
太后不喜嘈杂,因而贴身宫人仅有石兰一人,一众宫人都是候在与睡房相距甚远的地方,需要传递政令的时候,都是通过石兰传递旨意。
站在太后殿门之外犹豫了一下,十分不习惯没有人通报便直接进去。在她与慈济宫有关的记忆力,自己在这里做过最多的事情便是“跪”了。
跪着请安,跪着聆训,跪着认错,跪着争辩……
若要说个准确的词来,在她眼里,“慈济宫”的另一种“阴冷”,不止是环境,更多的是给她直觉上的一种被压制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与太后卫若水的许多不愉快的记忆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连鲤深吸一口气,记忆中自己从未来到太后的寝宫之中,最多只是在会客的殿堂内相见。她自知已经来了就要做好吵扰母后的心理准备了,于是她客客气气地敲了敲门,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门内毫无动静。
连鲤静候了一会儿,不由得有些奇怪,是睡了么?
她这么想着,看了看身后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盛夏的太阳刚一升起便热情得散发热量。
按理说她平常也是这个时候来向母后请安的,那时的太后都早已在石兰的服侍之下稳稳当当地坐着接受她的跪安了。
莫非昨晚替自己祈福念经,此时还未起么?
强忍着不安与好奇,连鲤又再次轻声喊了一声,屋内毫无动静,她耐不住,终于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推了推门。
门是从里面锁住的。连鲤的心一沉,用力拍了两下门扇。
“母后?”
她抵住门,又轻轻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幽幽的声音,像是人哭泣的呜咽,又像是风吹过角的鸣声,一瞬即逝,轻得像是幻觉一样。
她的心一惊,四处一看,看不见周围还有别人存在。犹豫了两秒,便深吸一口气,伸手舔舔食指在门窗上用力戳出个洞,再缓缓地把脸凑上去。
1…064 白色绫纱()
她的心一惊,四处一看,看不见周围还有别人存在。犹豫了两秒,便深吸一口气,伸手舔舔食指在门窗上用力戳出个洞,再缓缓地把脸凑上去。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很暗,她看不大清楚,没有发现卫若水的踪迹。
她从有限的视野之中发现阴暗的房内从高处垂着许多白色飘带一样的长纱,乍一看还以为里面是灵堂,连鲤赶紧自己摇摇脑袋,把这个阴森的想法清除出去。
再凑近看的时候,她就少了许多防备,直接拿眼睛贴近窗纸看去,一眼看到了窗纸的另一边停着一只极力睁大的眼珠子。
那瞳孔无神散漫,眼珠子朝上吊着,眼周充满血丝,就像一只死人的眼珠子一样。
忽然那个眼珠子的瞳孔微微一颤,从上方迅速动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连鲤的眼睛。
连鲤愣了足足有三秒,才尖叫着一跌坐在地,只觉得浑身凉透得像被一桶冰水浇过一样!
房间里面正有个人透过窗纸上的洞盯着她!
连鲤双腿瘫软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声巨响,那紧缩的门被一股力量顶着,极力往外推开,就好像里面的怪物正挣扎着要破门而出一样!
连鲤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连连退了四五步之外,这才发现那门并没有打开,那人应该没有打开里面的锁便往外推开。
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愣愣看着那门渐渐回凹进去,直至恢复原状,再也没有一点声响传出来,她的心脏却依旧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直到这时,连鲤才忽然想到,如果太后也在里面,不知道是否已经遭遇了危险?
她使劲闭眼两三秒,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惊慌的情绪已经安定不少,有些笨拙地爬了起来拍拍衣襟前后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再次往窗纸上的洞口看去。
太后卫若水寝宫窗纸使用的是贸州黄芽纸,正是与两大名茶“金芽”、“银芽”的名称相匹配。贸州黄芽纸看似轻薄,其实韧性相较于一般的窗纸要厚实许多。那窗纸上被连鲤捅出来的那个洞恰好一指头大小,连鲤又不敢再站得太近,隔着个两三指的距离看进去,除了一片阴暗与鬼魅似的白绫悬挂,看不到人的存在。
那人呢?
连鲤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是越是这样的时候,她的思绪反而运转得更快。
眼见里面似乎没有动静了,她的胆子大了些,再次探手,将窗纸上的那个洞再抠挖了一遍,这样她的面前便又一个鸡蛋大小的圆洞,视野更为广阔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看了看,这才发现,一屋子的白绫纱底下的阴暗角落里,似乎站着个人。
那人背对着连鲤,安静得好像是一根木桩一样。
连鲤下意识以为是刚才与自己对视的那人,然而一看见那人及腰的长发上的珠钗,华贵的裙衣,垂落在双侧的十指丹蔻,她才迟钝地认出了那是自己的母后卫若水。
连鲤心中一喜,刚想要叫一声,忽然又脸色一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母后是一直都在这里的么?
自己先前的动静那么大,为什么她不转过身来?
如果不是一直在这里,那么刚刚那个看着自己的人呢?躲起来了?
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连鲤的心中警铃大作,立马就将喉间的呼喊咽下肚里去,小心地提防着太后的身影,踮起脚,将自己的手从那个戳出来的窗洞伸了进去。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把手伸到了虎笼里面。
很快,她摸到了房内的门栓,然而毕竟个子太小,她不得不憋一口气使劲踮脚,来回抓了两三次,才勉强将房内的栓锁拉开。
听到卡啦的一声,连鲤来不及松口气,浑身绷得紧紧的,缓缓地推开了那一道门。门外的阳光与风涌入这阴暗的宫室之内,卷起满眼的白绫纷飞,一时间恍入仙境一般。
连鲤愣了愣,待转身关了房门,那白纱犹如女子的手臂一般柔弱曼舞着,她微皱着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挡开遮住视线的白纱,踮脚走向方才看见自己母后的地方。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见到母后的第一句要说什么,是用急切的表情告诉她端州溃堤的事情,还是状若无意地问一句这里的白绫纱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她的母后还会责怒她擅闯,那么到时候自己要用怎样无辜的借口来表示自己不得不闯入的苦衷……
她这么想着,下意识放慢脚步,缓缓地往前走,走了几步,然后顿住。
她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阴暗角落,方才明明站在这里僵立着的太后,居然不见了。
连鲤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立马转身,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四周,伸去摸腰间莲刃的手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先前在大殿之外,她把莲刃交给了候三儿。
人啊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她莫名想起师傅的这句话来。
然而此时的连鲤也不敢擅动,寝宫之内白绫无风自动,在她的眼前微微招摇着,飘忽于阴暗的房间之内,好似鬼魅。
连鲤随手抓起身旁的一把烛台护在胸前,以防有变,她竖起耳朵正紧张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忽然听到身侧一声细碎的响动,汗毛乍起。
那声音好像有女人在幽幽哭泣一般,又好像是低声压抑的笑声一样。
是母后,还是那个怪人?
连鲤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声音一瞬即逝,然而有一股力量在促使着她偷偷地往循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
连鲤紧紧抓着烛台以作防卫武器,她谨慎地走过数十步,忽然之间,她嗅到了某种味道,随着她的脚步越走越近,那种味道越来越浓重了。
连鲤认得出来这种味道,那是焚烧的香料的味道,分明就和庙宇之中燃烛贡香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走越深,连鲤几乎怀疑起慈济宫有没有这么大了。最终,她停在一块偌大的白色幕布之前,踟蹰着却不敢入内。因为那种香火的味道十分清晰了,她可以肯定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忽然之间,在幕布之后又有人在轻轻叹息着,那声音幽幽低低,喃喃说了句什么。
听起来好像是有人不停地在说,“等啊等啊”,或者类似的词汇。
1…065 灵堂之诡()
等什么?等她的到来吗?
连鲤闭眼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怀着必死的决心拨开面前遮挡着的白绫的,刚一掀开,她立马举起烛台,下一秒就愣住了。
连鲤许久才回过神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看到了偌大的一间灵堂。
这宽阔的厅堂隐在幕布之后,布置十分简单。
四周垂挂着灵幡,前方设有牌位、香案、蜡烛以及简单的瓜果供品,上书斗大的“奠”字,而桌案上成对的香烛已经快要燃烧完了,香案之上燃着的一盏长明油灯,火焰随着风势诡异地跳动了几下,忽明忽暗。
一点香灰落下,随风轻轻落在了静跪在桌案之前的某人身前。
那人一袭如火般的长裙披散开来,就好像是在桌案前燃烧的火莲一样,用一手红艳如丹的五指轻轻地捂住腹部,珠钗散乱,长发遮面,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
“母后?”连鲤大吃一惊,立即放下手中的烛台奔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母后您没事吧?”
太后卫若水没有应答,任凭长发凌乱,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喃喃地说这些什么。
连鲤连喊了数声,终于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迟疑地凑近了些,终于听清楚了太后在说些什么。
卫若水像是魔障了一般,反复地念着两个字。
“疼啊……疼啊……”太后的声音拉长,喉间带着濒死的咯咯声响,“疼啊……”
连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却依旧迟疑着看着她轻轻喊了一声:“母后?”
“疼啊……疼啊……”
卫若水痴痴地抚摸着腹部,忽然缓缓抬起头来,发丝滑落露出清绝的脸庞,那张脸上的瞳孔空洞地睁大,微微上吊着,一动不动地看着连鲤的方向。
“疼啊……”她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声音好像会传染一样,每一次毫无感情的呢喃都会使得连鲤的背脊更寒冷一分她的两腿发软,情不自禁地往后缓缓退开。
她终于震惊地发现,先前在窗纸的另一端的,就是魏国太后卫若水。
“母后?”
连鲤一边往后退着,眼睛紧紧盯着香案之前的卫若水,还带着些许侥幸轻声说道,“母后,您认得我啊,我是鲤儿啊……”
她的声喊话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似乎正处于某种错乱意识下的卫若水轻声说道:“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