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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 1068-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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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西呆了一下,又推我躺下去,罕地这时过来东嗅西嗅,荷西也嗅到了,他们同时说: “煤气——。”
  荷西拖了我起床就走,我被他们一直拉到家外面,荷西又冲进去关煤气筒,又冲出来。
  罕地跑到对街去拾了一手掌的小石子,又推荷西:“快,用这些石子将那牌子围起来, 成一个圈圈。”
  荷西又犹豫了几秒钟,罕地拼命推他,他拿了石子跑了进去。
  那个晚上,我们睡在朋友家。家中门窗大开着,让煤气吹散。我们彼此对望着,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恐怕占住了我们全部的心灵和意志。
  昨天黄昏,我躺在客厅的长椅上,静静的细听着每一辆汽车通过的声音,渴望着荷西早 早下班回来。
  邻居们连小孩都不在窗口做他们一向的张望,我被完全孤立起来。
  等荷西下了班,他的三个沙哈拉威同事才一同进门来。
  “这是最毒最厉的符咒,你们会那么不巧拾了回来。”荷西的同事之一解释给我们听。
  “回教的?”我问他们。
  “我们回教不弄这种东西,是南边‘茅里塔尼亚’那边的巫术。”
  “你们不是每个沙哈拉威人都挂著这种小铜片?”荷西说。“我们挂的不一样,要是相 同,早不死光了?”他们的同事很生气的说。
  “你们怎么区别?”我又问。
  “你那块牌子还挂了一个果核,一个小布包是不是?铜牌子四周还有白铁皮做了框,幸 亏你丢了另外两样,不然你一下就死了。”
  “是巧合,我不相信这些迷信。”我很固执的说。
  我说出这句话,那三个本地人吓得很,他们异口同声的讲:“快不要乱说。”
  “这种科学时代,怎么能相信这些怪事?”我再说。他们三个很愤怒的望着我,问我: “你过去是不是有前天那些全部发作的小毛病?”
  我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有。我的鼻子过敏,我常生针眼,我会吐,常头晕,胃痛,剧烈 运动之后下体总有轻微的出血,我切菜时总会切到手——。
  “有,都不算大病,很经常的这些小病都有。”我只好承认。
  “这种符咒的现象,就是拿人本身健康上的缺点在做攻击,它可以将这些小毛病化成厉 鬼来取你的性命。”沙哈拉威朋友又对我解释。
  “咖啡壶溢出来的水弄熄了煤气,难道你也解释做巧合?”我默默不语,举起压伤了的 左手来看着。
  这两天来,在我脑海里思想,再思想,又思想的一个问题却驱之不去。
  我在想——也许——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总有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欲望。所以——病就来 了。“我轻轻的说。听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荷西大吃一惊。
  “我是说——我是说——无论我怎么努力在适应沙漠的日子,这种生活方式和环境我已 经忍受到了极限。”“三毛,你— ”
  “我并不在否认我对沙漠的热爱,但是我毕竟是人,我也有软弱的时候— 。”
  “你做咖啡我不知道,后来我去煮水,也没有看见咖啡弄熄了火,难道你也要解释成我 潜意识里要杀死我们自己?”“这件事要跟学心理的朋友去谈,我们对自己心灵的世界知道 得太少。”
  不知为什么,这种话题使大家闷闷不乐。人,是最怕认识自己的动物,我叹了口气,不 再去想这些事。
  我们床边的牌子,结果由回教的教长,此地人称为“山栋”的老人来拿去,他用刀子剖 开二片夹住的铁皮,铜牌内赫然出现一张画着图案的符咒。我亲眼看见这个景象,全身再度 浸在冰水里似的寒冷起来。
  恶梦过去了,我健康的情形好似差了一点点,许多朋友劝我去做全身检查,我想,对 我,这一切已经得到了解释,不必再去麻烦医生。
  今天是回教开斋的节日,窗外碧空如洗,凉爽的微风正吹进来,夏日已经过去,沙漠美 丽的秋天正在开始。
  天梯
  对于开车这件事情,我回想起来总记不得是如何学会的。很多年来,旁人开车,我就坐 在一边专心的用眼睛学,后来有机会时,我也摸摸方向盘,日子久了,就这样很自然的会 了。
  我的胆子很大,上了别人的车,总是很客气的问一声主人:“给我来开好吧?我会很当 心的。”
  大部份的人看见我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都会把车交给我。无论是大车、小车、新车、 旧车,我都不辜负旁人的好意,给他好好的开着,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这些交车给我的人,总也忘了问我一个最最重要的问题,他们不问,我也不好贸然的开 口,所以我总沉默的开着车子东转西住。
  等到荷西买了车子,我就爱上了这匹“假想白马”,常常带了它出去在小镇上办事。有 时候也用白马去接我的“假想王子”下班。
  因为车开得很顺利,也从来没有人问起我驾驶执照的事情,我不知不觉就落入自欺心理 的圈套里去,固执的幻想着我已是个有了执照的人。
  有好几次,荷西的同事们在家里谈话,他们说:“这里考执照,比登天还难,某某人的 太太考了十四次还通不过笔试,另外一个沙哈拉威人考了两年还在考路试。”
  我静听着这种可怕的话题,一声也不敢吭,也不敢抬头。但是,我的车子还是每天悄悄 的开来开去。
  登天,我暂时还不想去交通大队爬梯子。
  有一天,父亲来信给我,对我说:“驾驶执照乘着在沙漠里有空闲,快去考出来,不要 这么拖下去。”
  荷西看见家信,总是会问:“爸爸妈妈说什么?”我那天没提防,一漏口就说:“爸爸 说这个执照啊可不能再赖下去了。”
  荷西听了嘿嘿得意冷笑,对我说:“好了,这次是爸爸的命令,可不是我在逼你,看你 如何逃得掉。”
  我想了一下,欺骗自己,是心甘情愿,不妨碍任何人。但是,如果一面无照开车同时再 去骗父亲,我就不愿意。以前他从不问我开车,所以不算欺骗他。
  考执照,在西班牙是一定要进“汽车学校”去学,由学校代报名才许考。所以就算已经 会开了,还得去送学费。
  我们虽然住在远离西班牙本土的非洲,但是此地因为是它的属地,还是沿用西班牙的法 律。
  我答应去进汽车学校的第二日,荷西就向同事们去借了好几本不同学校的练习试卷,给 我先看看交通规则。
  我实在很不高兴,对他说:“我不喜欢念书。”荷西奇怪的说:“你不是一天到处像山 羊一样在啃纸头,怎么会不爱念书呢?”
  他又用手一指书架说:“你这些书里面,天文、地理、妖魔鬼怪、侦探言情、动物、哲 学、园艺、语文、食谱、漫画、电影、剪裁,甚至于中药秘方、变戏法、催眠术、染衣 服……混杂得一塌糊涂,难道这一点点交通规则会难倒你吗?”我叹了口气,将荷西手里薄 薄几本小书接过来。
  这是不同的,别人指定的东西,我就不爱去看它。
  过了几日,我带了钱,开车去驾驶学校报名上课。
  这个“撒哈拉汽车学校”的老板,大概很欣赏自己的外表,他穿了不同的衣服,拍了十 几张个人的放大彩色照片,都给挂在办公室里,一时星光闪闪,好像置身在电影院里一样。
  柜台上挤了一大群乱哄哄的沙哈拉威男人,生意兴隆极了。学车这事,在沙漠是大大流 行的风气,多少沙漠千疮百孔的帐篷外面,却停了一辆大轿车。许多沙漠父亲,卖了美丽的 女儿,拿来换汽车。对沙哈拉威人来说,迈向文明唯一的象征就是坐在自己驾驶的汽车里。 至于人臭不臭,是无关紧要的。
  我好不容易在这些布堆里挤到柜台旁,刚刚才说出我想报名,就看见原来我右边隔着一 个沙哈拉威人,竟然站着两个西班牙交通警察。
  我这一吓,赶紧又挤出来,逃到老远再去看校长的明星照片。
  从玻璃镜框的反光里,我看见其中一个警察向我快步走过来。
  我很镇静,动也不动,专心数校长衬衫上的扣子。这个警察先生,站在我身边把我看了 又看,终于开口了。他说:“小姐,我好像认识你啊!”
  我只好回过身来,对他说:“真对不起,我实在不认识你。”他说:“我听见你说要报 名学车,奇怪啊!我不止一次看见你在镇上开了车各处在跑,你难道还没有执照吗?”我一 看情况对我很不利,马上改口用英文对他说:“真抱歉,我不会西班牙文,你说什么?”
  他听我不说他的话,傻住了。
  “执照!执照!”他用西班牙文大叫。
  “听不懂。”我很窘的对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个警察跑去叫来他的同事,指 着我说:“我早上还亲眼看见她把车开到邮局门口去,就是她,错不了,她原来现在才来学 车,你说我们怎么罚她?”
  另外一个说:“她现在又不在车上,你早先怎么不捉她。”“我一天到晚看见她在开 车,总以为她早有了执照,怎么会想到叫她停下来验一下。”
  他们讲来讲去把我忘掉了,我赶快转身再挤进沙哈拉威人的布堆里去。
  我很快的弄好了手续,缴了学费,通知小姐给我同时就弄参加考试的证件,我下下星期 就去考。
  弄清了这些事情,手里拿着学店给我的交通规则之类的几本书,很放心的出了大门。
  我打开车门,上车,发动了车子,正要起步时,一看后望镜,那两个警察居然躲在墙角 等着抓我。
  我这又给一吓,连忙跳下车来,丢下了车就大步走开去。等荷西下班了,我才请他去救 白马回来。
  我学车的时间被安排在中午十二点半,汽车学校的设备就是在镇外荒僻的沙堆里修了几 条硬路。
  我的教练跟我,闷在小车子里,像白老鼠似的一个圈一个圈的打着转。
  正午的沙漠,气温高到五十度以上,我的汗湿透了全身,流进了眼睛,沙子在脸上刮得 像被人打耳光,上课才一刻钟,狂渴和酷热就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
  教练受不了热,也没问我,就把上衣脱下来打赤膊坐在我旁边。
  学了三天车,我实在受不了那个疯热,请教练给我改时间,他说:“你他妈的还算运气 好,另外一个太太排到夜间十一点上课,又冷又黑,什么也学不会。你他妈的还要改时 间。”
  说完这话,他将滚烫的车顶用力一打,车顶啪一下塌下去一块。
  这个教练实在不是个坏人,但是要我以后的十五堂课,坐在活动大烤箱里,对着一个不 穿上衣的人,我还是不喜欢,而且他开口就对我说三字经,我也不爱听。
  我沉吟了一下,对他说:“您看这样好吗?我把你该上的钟点全给你签好字,我不学 了,考试我自己负责。”他一听,正合心意,说:“好啊!我他妈的给你放假,我们就算 了,考试再见面。”
  临别他请我喝了一瓶冰汽水算庆祝学车结束。
  荷西听见我白送学费给老师,又不肯再去了,气得很,逼了我去上夜课,他说去上交通 规则课,我们的学费很贵,要去念回本钱来。
  我去上了第一次的夜课。
  隔壁沙哈拉威人的班,可真是怪现象,大家书声朗朗,背诵交通规则,一条又一条,如 醉如痴,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认真的沙哈拉威人。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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