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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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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事理上别无他法,却又怨他、恨他,怨他居然还能理智,恨他居然这般理智,仿似就她一个人在苦,就她一个人在怨!
  溶月眼见她神色渐渐凄怆起来,心中知她想起什么,便往横里一岔,“那这回是真要打上一仗了?也是,那匈奴也横太久了,该来一回教训!”
  这一岔,使得垂绮终于收回心神,微微抿了抿唇,才敛眉道:“只怕我碧落只是在以攻为守,谈不上什么教训。”话一落,就见历名与溶月同是疑惑,垂绮不由一笑,“羽州就在天都头上,匈奴又只动了西原、支口两处不算什么要塞的城,只怕是试探的成分居多,看看碧落能忍到什么份上。这个时候,碧落要忍了,即得立时进贡,以安匈奴之心,但往后,只怕越来越不得安保。若不忍,便唯有打这一仗,好歹在匈奴面前硬气一回,也是缓兵之计。”
  “啊!那这样不是……”溶月惊呼起来。
  “不错。”垂绮颇为沉重地点了个头,“都是缓兵之计,不过是拖一拖匈奴的锐气。”她看着手中这份沉淀淀的书函,心意百转间忽然想到孙永航调派旧部的用意。难道,他想领那对峙匈奴的头?
  这一念头才冒出,垂绮立时惊得站了起来,双目怔怔,只盯着窗外因北风呼啸而乱旋的雪花,一时竟觉手脚冰透一般。
  “小姐?”溶月眼见那惨白的脸色,心下不由着急起来。
  许久,骆垂绮才呼出一口气来,神色间满是怨愤。好!好!他又要去犯险,且这险不比当日,那是九死一生的窟,他竟然要去闯了么?在他有了菁儿的现在?在他将那“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笨手笨脚地缝补好之后?他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究竟置她于何处!
  好!既是他想要去只身犯险,那是他想去送死,关她什么事啊!垂绮咬着牙又复坐下,只手中那封信给揉得成团。
  历名与溶月见状都不敢说话,许久,才听得她冷淡地道:“你去回端王爷,若有心与匈奴相抗,便得提防着麟州的别氏,这便是皇上为何迟迟没有派兵的原因。”她似已恢复冷静,在看到下一封书函上落着“孟物华”的款,却又随手扔在一边,“让孟物华跟紧端王爷,朝中时局快变了,让他瞅准方向。”
  “嗯,知道了。”历名盯着那最后一封未曾封印的信也叫垂绮一并扔在案上,口中想说,终又未能,只将手中的姜汤悉数喝了,便起身告辞。
  这一日,垂绮也教孩子识字,也教孩子背诗,却总似少了些精神,溶月看着叹气,却又不好劝。
  黄昏,垂绮与溶月、青鸳等了项成刚好一阵,却见历名捧着个小暖手钵子过来,说是项成刚醉得被人抬回住处去了,只托人把火钵子带过来。
  溶月见说立时就沉下了脸,然终究只是嘴上数落着,手上却已接过火钵子来捂着。最后也终于在历名都快回去时忍不住问了声:“醉得厉害么?可有人看着?”
  历名心头叹气,却仍宽慰她:“没啥!项爷素来酒量大,不过是喝高了些,不用担心,早些睡吧。我也过去照顾航少爷了。”
  末了这一句不过是历名不经意的一提,然一旁的垂绮却听得分明了,心中辗转,已然猜到。她看看被菁儿捧在手心的火钵子,又瞧瞧溶月手中的,原来,项成刚是和他去喝了酒。
  冬令的日子短,又况今儿大雪,说是黄昏,眨眼天便全黑了。一用过饭,各人便都早早梳洗了睡觉。
  因垂绮平日要加书函,菁儿便一直与青鸳或溶月睡,今儿这小家伙也不知怎地,硬是要和娘亲一起。众人拗不过,也便依了。
  先给褥子刷过烫板,菁儿脱了衣服就“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小脚试着塞在被窝里头的“烫炉子”,“呀呀”哼叫。垂绮笑瞅他一眼,将日里未看的书函放在床头,也躺了进去,半坐着替菁儿掖好被窝,“既是要和我睡,你可不许乱撑被窝!”
  “知道了!娘亲!”菁儿保证,见垂绮拿了书函靠在床壁上看,也撑起了身子凑过头看。
  垂绮也随他,只怕他冻着,便给捂了件裘袄子,又将手头上的火钵子塞到他怀里。
  “啊!娘亲,这个字我认得!是‘信’,对不对?”菁儿晃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地看着垂绮,巴望着她好好夸奖。
  垂绮瞅了他一眼,不由笑了,心中亦有些欣慰,便凑上信,“那你再看看,还认得几个?”
  “嗯……不知圣意……唯虑朝、朝……前有文……疑北……冬令无季……这个是‘落’、‘急’……还有‘生’,嗯……这是‘将’,啊!这是‘匈奴’!”原本还能读句,到后来只是挑着认得的字念了。
  “呵呵”原本一腔愁绪的垂绮,在听得儿子这么认字,倒真是忍不住笑了,“小白字先生!那分明是‘冬令无黍’怎么念成了‘冬令无季’了!”
  “嗯?明明长得很像嘛!”小菁儿有些不服气,只撅着嘴巴,后来索性由垂绮床头的另一几封里抽了一封出来,拆开来就要念,然而甫一开头,就有几个字不识得,觑了娘亲一眼,只满篇里急找识得的字大声读,“……今、今宝寒重,嗯……乱不知愁浓……只道天上参商,不见人间别梦……嗯,嗯,五方、白,织就心头丝,难待月影照、照木头,三更山梦同……”
  垂绮听着不对,不由接过手来,纸面满覆褶皱,似是被揉过,她微微一皱眉,那上面刚劲又带几分潇洒的字迹便冲入眼帘,搅乱了静静心湖。
  “鹊云难躬,织女难近,今宵寒重。凭醉解得相思苦,乱不知愁浓。霁雪难照冰心,只道天上参商,不见人间别梦。碧阶长寂寂,鸳盟无从送。五方帕,织就心头丝,从今只待、月影照梢头,三更幽梦同。”
  菁儿见娘亲久久不语,不由奇怪地抬头去看,却见娘亲眼眶濡湿,正巧一滴泪珠禁不住而滚落下来。菁儿呆了呆,怔怔地瞅着这泪珠掉落在信纸上,“啪”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
  他愣愣地盯着泪珠所润湿的那一处晕圈看,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马上叫道:“娘亲,娘亲!你别哭啊!是菁儿惹你生气了么?那你跟菁儿说,菁儿马上就改!”他越叫越急,也不由红了眼眶。
  垂绮听见,匆匆抹去泪渍,勉强笑道:“没有!娘亲没有哭,也没有生气……是娘亲太高兴了!菁儿居然认得这许多字了!真是个好孩子!”
  菁儿到底孩子心性,听说不是生气,又在夸他,便不由十万分的高兴,只“呵呵”傻笑,撒娇似地将头埋在娘亲软软香香的怀抱里。
  垂绮抹着孩子的软软的发,一时只得将情绪敛了,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一下一下,哄着他睡觉。菁儿毕竟还年幼,不多时便已在自己怀里沉睡,晕红了一张小脸,暖乎乎的,看去总十分的健康,让人安心。
  垂绮轻轻唤了两声,见他熟睡了,便将外袄给他脱了,让他躺平,又给掖好了被窝。
  烛火幽幽,垂绮披着外袄,手中拿着书函,却再也看不进半个字了,满脑子都浮现出那几行刚劲潇洒的字,那一笔一划,似已在眼前描画出那人的模样,这一横如何遒劲,这一竖如何利落,这一字他微皱着眉,这一句他微噙着笑……
  ……五方帕,织就心头丝,从今只待、月影照梢头,三更幽梦同……
  三更幽梦同!梦是同,然而,那又如何呢?
  事到如今,他难道还想重新来过么?
  然而这一问才闪过,垂绮心头也是微怔,她苦,他亦苦,这人生,真经得住这苦么?然而,这一岔,他们究竟是越走越远了,还是殊途同归?她无法确认,更不敢去确认。
  为何他还能有所期待?三更、三更……他会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么?
  烛光在夜里明灭,连同她的心一起沉浮。
  夜里的雪依旧很大,厚厚地又覆上一层,许是想得沉了,垂绮靠在床沿上便迷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乱极了,总理不出个头绪,朦胧间,总似有一双手,交握着她,想挣也挣不开。那双手,隔着红红的喜帕,她见过;脚伤的时候,她见过;在最苦的时候,她想过;在最欢喜的时候,她亦想过。总是忘不了呵!
  正自梦中凌乱着,一旁的菁儿忽然“唔唔”出声,垂绮一下惊醒过来,就着微弱的烛光看儿子,只听他满口直叫:“加炭!加炭!烧了!快烧了!”
  想来是梦着白天玩着火钵子的事了,垂绮叹了口气,看了眼沙漏,已是三更天了,正想给儿子掖被子,却见儿子醒了。
  菁儿揉着眼睛,迷糊道:“溶姨,菁儿要尿尿。”
  垂绮一笑,应了声“好”,就给他裹紧了夹袄,抱着他去便盆尿尿。
  毕竟外头极冷,菁儿一个哆嗦,倒是真醒了,看着娘亲替他脱裤子,冷不丁冒出一句,“娘亲,我刚和弟弟跑去爬假山了!还看到历名哥哥和三叔叔在打架,我要去帮历名哥哥,但又打不过。还好三叔叔怕火钵子,我就往里头加炭,嘿嘿!”
  垂绮听着这话,知他是在说梦话,也就没怎么说他,想来那回见面,这永彰总是惹孩子讨厌了。“菁儿不喜欢三叔叔啊?”
  “嗯,我喜欢四叔叔,四叔叔给我买好吃的!”菁儿舔舔唇,似有回味。
  “啊,几样好吃的就能把菁儿收买了?”垂绮笑他。
  菁儿马上辩驳,“四叔叔也跟我们一起玩的!”他嚷了一句,忽然又圈住了娘亲的脖子,有点害羞地道,“娘亲,菁儿肚子饿了!”
  “嗯?”垂绮微愣,“真饿了?”
  “嗯。”菁儿点点头,巴巴地瞅着骆垂绮。
  “好!”垂绮扫了眼四周,正巧今儿没安上什么吃食,但又不想饿着儿子,就道,“那你可得把衣服都穿好了!娘亲带你去伙房,煮些面给你吃。”
  “好!”菁儿高兴地要跳起来,立刻很乖地任垂绮一一给他添上衣服,又因夜深怕冻,垂绮又在厚袄外头加了件自己的短襦,系上了一条围脖子,才点点头。
  菁儿被裹得圆圆的,自己也挺新鲜,待两人都穿好衣服,便一手提着灯笼,一蹦一跳地跟着娘亲去伙房。
  在伙房,垂绮拣了现成的材料做了锅面,菁儿吵着要多吃,也便多煮了些,谁知菁儿本是要玩,哪吃得了一碗!于是倒有半数多了下来。
  吃得饱饱的,浑身也都热了,垂绮这才抱着孩子往回走。因夜极静,菁儿毕竟是孩子,总归有些怕,便搂得娘亲死死的。
  正要踏上台阶,菁儿却眼尖地觑见卧房门口现出一条黑乎乎的人影,他急急地扯着娘亲的袖子,不敢再看,那人影一直在母子俩的卧房门外晃荡,在寂静的夜里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垂绮心头也是一惊,紧紧抱住菁儿的身子,就待往后退,却见那黑影忽地回过身来,雪光下,略略瞧得清几分面目,竟是孙永航!
  “啊,是大将军爹爹!”菁儿率先喊了出来。
  那黑影一怔,继而一个纵掠便窜到眼前,垂绮怔怔地瞧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孙永航就近地瞧着这母子俩,一阵风过,雪片旋了一旋,微冷。他立时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母子俩人身上。
  一时就这么站着,谁也不知要说什么,谁也不知要怎么说。最后还是菁儿,好奇而又天真地问着,“爹爹,你也肚子饿了吗?娘亲屋里没有吃的哦!我和娘亲刚去煮面吃了!可好吃了!”
  孙永航正欲否认,肚子却忽地响过一声,顿时万分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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