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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蓝水记 作者:苏枢-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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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娜曼安是我们这里的一种酒,是用山上的青刺果榨成的。你不记得你喝过那碗黄色的汤了?” 
    我当然还是记得味道很好的“药”。 
    “你身上有五个地方扎过银针,现在还觉得痛吗?” 
    “一点也不痛。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扎的?” 
    “那天晚上,玛各南为你‘行事’的时候。” 
    中医的伟大介于巫术之间,与印第安州土著人的技术差不多,看起来很魔鬼,但是真的很有效果。 
    中医的另一个神奇之处,在于绝不会像西医中使用的那些化学小药丸,让人上瘾不说,很快就发展成为没完没了地使用,加大用量,魔鬼也疯狂,病人被药品玩了一把,很多人就是这么无聊又无知地死在化学剂里。中国的针灸用专家学者们的词汇来说,是“萎缩”的问题,是“滑坡”的问题,是“严峻”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发展的问题。总之,中国针灸快在地球上消失了,这和濒临灭绝的植物一样,没有每一个人从心底发出对自然的保护,活着的愿望,不像现在看起来容易活下去的人类。 
    我们的下一代不一定,我们的更下一代,更不一定。 
    我想回去告诉玛各南,在美国,一个中等水平的针灸师一年的收入能达到八万到十万美元,这相当于人民币一百万左右。 
    但是玛各南可能并不需要钱,管它人民币还是美元。 
                      41。没有什么是纯净的除了孤独 
    整个城市都散发出模糊的情绪,好似那些低头路过的人,心里都藏着不可言说的爱恋而来,就因着不可言说,不能肯定,不能确定,又不可落下放低。 
    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正是我来到川西旅行,又能在古镇上遇到奇怪的黑孩子,又恰好在泸沽湖的病中遇到玛各南,而他又早已知道我身上患着一种奇怪的与颜色有关的病,并向我的身体“行事”。 
    幻想。始终也不能肯定这一点,幻想与现实交错呈现在我的脑海里,交错在我的现实里,使我不能够将它们明显地区别开来,关于重回泸沽湖接受玛各南治疗这一段,极有可能是。 
    真实的世界会不断给予暗示,虚构也好,霍夫曼不是总认为生活是荒诞与现实的统一吗? 
    不过,有些变化却在我的身体上留下清晰的印记,这一点也不假。 
    而路,若是没有走,就永远不知道再继续走下去会遇到什么人和事。 
    走这一条路,必定会失去走另外一条路的风景。一旦陷入博尔赫斯的小路的哲学和议论,我就变成问题学生,怎么想,都不敢放弃其中之一,于是僵持在原地,即使身处于野草丛中,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坟墓,我也不能动弹。对光明和温暖的不舍,是折磨坚强最有力的武器,终生不得平静。对于这样的问题,它和太多的哲学问题一样,并不能解决什么,如果只是这样生和死交织在一起,我们应该只是想到生的那一部分。 
    死亡是个未知的已知数。 
    音乐试着变成第三条路来引诱我,我随着它们终于默然地走开。 
    然后,天就黑了。 
    回到古镇上,似乎这儿的秋天快结束了。我依照老板娘的话,继续住下去,住满十天为止。 
    那个拉风箱的黑孩子,我再没有遇见。小镇上反倒是四处都有孩子跳来蹿去,几个站在门洞里聊天的妇女,守着更小的还不会跑的小孩,一边织毛衣。土墙和木门反而成为时光的背景,这些人们似乎永远都会这样生活下去…… 
    没有见到一个长得可以用“肥胖”来形容的人,好似很怪异,大家都很“精瘦”。 
    喝茶的下午,茶馆里闲坐着一群老人,有的望着石板路的某处出神,阳光静静地,斜着穿过青瓦和屋檐上已经变成黑色的悬木,还有一截枯黄的稻草,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他们喝着酽酽碧绿的茶水,这种盖碗的茶水需趁热而饮,才能沁入脾胃、静心提神。只见老人喝茶时,临时用茶船托起茶碗,轻轻将盖子斜扣或是半扣着,从茶盖与茶碗的缝隙间细细吮出茶水来。即使是乡间村夫喝起这种茶来,样子也透着清凌,手指的姿势无端端优雅起来,神情清澈,像茶水般晶莹,某一刻,他们的眼睛又都开始发亮了。 
    老人的样子就像外公,令我突然想起外公,在一个遥远地方想念家乡,这里和那里的人是多么地迥异不同又同样与人为善、宽容厚道。 
    另外一些四人一组,正在玩一种纸牌,纸牌上以不同方式排列着红白两种不同颜色的点数,还画有《水浒传》里一百零八位好汉和他们的名字。当地人把这种牌称为“川牌”,从古老的“叶子牌”变化而来,是明末画家陈洪绶绘制的“白描水浒叶子”流传下来的。老人们玩得兴致勃勃,不断从嘴里冒出一串陌生的专用术语“长幺、长二”、“天牌”、“地牌”、“人牌”,每一轮结束,就由其中指定的一人用白色的粉笔在八仙桌的一角记下数字。 
    盖碗茶里飘出木门一样古朴的味道。 
    我坐在靠街的木凳上,向旁边几位正在聊天的老人打听黑孩子的事。 
    “哪个?细娃儿?铁匠铺……从来没有过细娃儿……” 
    “我们这里没得这个黑娃儿……” 
    “嗯哪……年轻人,你可能搞错喽……” 
    我觉得头不再痛了,这好像是一场困扰回忆很久的感冒,一下子全都好了,而铁匠铺那个十分同情我的黑孩子却不知去向。 
    我不知道应该怀疑现实还是怀疑过去已经经历过的想象。 
    在老板娘那儿打听到先坐汽车去稻城,而后由稻城再转车,就可以去重庆。 
    上次我想买锅盔的事,老板娘给建议说:“要带八只新鲜的锅盔回去,最好是在重庆买,你娃儿就不要在这儿买喽,这儿去重庆要两天两夜哦。” 
    按照迷糊的小镇公车路线,转了两天,我去到一个叫大竹的小县城。下午十分闲散,慵懒的阳光一直照到街的尽头。我走在路上只想打瞌睡,慢慢走过青石板路,走着走着便充满童年那样天真的想法:以为只要一直走,就可以走到心里任何想到的地方去。 
    县城里的茶叶水味道很重,板栗鸡和烧啤酒在夜市上买得火热。板栗鸡是用乡下的土鸡煨在沙锅里用文火,就着沙参红枣枸杞和野山菌焖出来的,再也不加任何佐料,这种味道,令我觉得整个旅行都是一种魔幻的享受。 
    如果它们真的只是一种幻觉,又能控制我多久呢? 
    我怀疑我从未到这样的地方来,一些貌似安详的小镇,住在这里的人们连想像力也比城市丰富,美女和土匪同时出现在街头,甚至还有异常清纯的诗人站在岸边歌颂河流。他们共同喝着长江支流的河水,代代传说下去。 
    清晨五点多钟的重庆,天刚微亮,雾还很重,三米之外,看不见人影。重庆位于长江和嘉陵江汇合处,因受四周山岭阻挡,一年当中雾日有一百零三天,曾有多达二百零六天的记录,平均两三天就有一天是雾天,是世界上雾日最多的城市,较之伦敦来讲,重庆则可被称为名副其实的雾都,弥漫因着看不清楚的朦胧而留下浪漫色彩。 
    整个城市都散发出模糊的情绪,好似那些低头路过的人,心里都藏着不可言说的爱恋而来,就因着不可言说,不能肯定,不能确定,又不可落下放低。 
    这时CD里的音乐如蓝色的火焰填满了我耳朵的世界,Jonas 带着清凉感的弦乐和高亢在《forting Sounds 》中缓慢地终止,我感到自己已随他倒下了,像终于画好了圆圈的小丑,在寂寞的舞台上,竭尽全力来表演一场取悦观众的闹剧。 
    漫无目的,我走在这个城市,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上,这时,商店还没有开门,只有卖早餐的小吃店伙计准备生火,几个早起的学生穿着蓝色的校服从身边路过,他们正匆忙赶往学校。 
    我来到江边,沿着石阶坐下来,石阶冰凉。江上的雾气更大,只能隐约地看出有几艘大轮船在岸边装卸货物。 
    一声汽笛拉响了,悠远而绵长地回荡在浓重的雾气里,有力,没有温度,只延生出苍茫和清冷。也看不清江水的颜色,我只听见它们在我的脚下来回地碰撞,撞在岩石上的江水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在泛青色的湿润的石板路上,人们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当我坐在这里,大雾沉重地裹挟着我的身体,将我包围着,寒冷也渐渐从脚底缓慢升起来,我感受到冰一样的气体在身体里游动,渐渐变得坚硬和固结。雾让我禁不住想象那首摇篮前哼唱的儿歌,这么多年,这种声音已经消失,它突然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她,苏晨就站里面,像一首春天的歌谣,带着三月淡淡的花香,使我好奇。她面容依旧,但遥不可及。歌声慢慢从脚底爬上来,爬到我的胸口上,一股闷热击中我,与寒冷交织在一起,逼得我开始抽搐起来,为了防止这种怪异的抽动,我就跺跺脚想站起来,但是双腿感到麻木,我旋即又想坐下去,慢慢坐下时触及到那块石头,它已经带上我的温度。 
    我想把这场大雾、轮船、江上的烟波、青色的石板路、等待开门的商店、这里所有的一点一滴慢慢都记在心底,像是她的诗歌能深深刻画在骨头上的字迹,将这里的一切都糅进我的骨血之中…… 
    这迷蒙的雾气幻化成她的样子,慢慢地包围我,又慢慢地离去。 
    我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多雾的山城,陡斜的街道,陈旧的砖墙,狭窄的小店,多么像我的家乡啊……这就是所谓的“故乡”吧,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无法完全亲近的地方,也惟有这样,她才能住在心里,让我深深地收藏。 
    想到这里,眼眶有些生痛,我低下头来埋进手掌,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整个儿都埋下去,我的头、眼睛、身体和一切想念,都深深地埋进重庆这片土地。原来是我的心仍然这么渴望与她靠近,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靠近。即使我曾经失去很多触碰的机会,没有拥抱,也来不及亲吻。正是因着这种亲近; 我感到不再需要语言;不再需要把它倾诉出来。而流在心底的河流,一直温柔着向前。 
    眼泪却在我内心的平静之中,如暴雨般滂沱而至,令我猝不及防,不可收拾。这当儿,我一时又为这些眼泪凶猛来临而感到羞耻,手指却来不及抹掉它们,当它们宣告自己只是水,水滴自觉的光芒便深深刺痛了我的手心。 
    隔着眼泪,我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又回到无人的境地,空空的寂寞只能听到自己的叹息。 
    我明了,只是如今,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在渝中区买了锅盔,并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只超大的保温盒,可以用于微波炉的那种透明的盒子,把锅盔放在里面正好可以保温。菲南医生说要新鲜的。 
    清凉的蓝色的火焰,没有温暖的温度,却由内往外一点一点地将我烧得干干净净,一点骨头也不剩,等这蓝色的火焰也结束时,我已背着灰尘坐进出租车前往江北机场,CD停止转动,我的心也像灰尘一样终于落下来,开始变得很坚硬,刀枪不入的感觉。 
    重庆,早上和傍晚的雾,百闻不如一见地厚重着,很大很大的雾,浓得化不开的雾。 
    天上没有下雨。 
    若是关于疾病和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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