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哔哔读书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收获-2007年2期-第4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不自觉,思想和生计在他们合而为一,是自给自足。对,就是自给自足。阿明的表情就来源于此。 
  陈卓然继续说道,他们没有一点虚无。既没有赤贫的无以生存的天地不仁之叹,也没有吃饱了撑的,专攻思想劳动。所以,他们就是浅薄的,而且粗鲁。可是,他们很有力量。他们的力量在于,他们体现了生活的最正常状态,最人道状态。这状态就是一日一日过下去,如同数米一样。你也许会觉得没有戏剧性,是的,革命是有戏剧性的,可是革命是英雄的业绩。革命将人群生生划成好和坏,善和恶,敌和友,英雄和狗熊,而绝大多数人是不应该受到这种甄别的考验。绝大多数人只是,怎么说,一种数米的生涯。他们有权利在不经受考验的前提下过道德的生活,他们有权利不损人地过一种利己的生活,这就是人道。这其实就是我们的思想者苦思冥想,革命者浴血奋战的人间生活。奇怪的是——我有时候真觉得奇怪——真实地对着这种人间状态,我们却不认识了。社会在经过不自觉的震荡,错接错拼,咬合松开,逐渐协调运行,生成养成了这群体,我们所说的小市民,他们身体力行着我们对于人类社会的理想。这理想在提倡的时候总是激昂的,实现时难免趋于平淡,夸张的部分消除了,我们看出了的是“庸俗”两个字。这多么不公平啊!我喜欢看阿明的表情。陈卓然微笑了一下,他已经有多久没看见阿明了?曾经有那么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天天见面。 
  那是一种不自觉的表情,几乎是神迹。周遭发生那么多大事情,他不是不感觉,而是按着他自己的方式感觉。好比你做你的,他行他的。你说是风马牛不相及,领不到时代精神,可是谁知道呢?谁知道历史在哪根枝节上不停地延伸下去,形成时代潮流。所以阿明能够完全忠实于他自己的方式,是因为他有一种,也是不自觉的自守的力量。这力量不知在哪一节上会促成嬗变,我感觉阿明已在经历嬗变,而我完全无从预计,他嬗变的方向。自然,你我都在经历嬗变,也不知道向什么方向去。不要以为这个阶层注重实际,没有思想,他们只是不自觉,思想在不自觉中会往某一处积聚,产生思想者。马克思不也是市民吗?恩格斯也是。同样,这个阶层也有着不自觉的诗情,海涅,席勒,都是市民,李白也是。当年的长安,瓦肆勾栏,车水马龙,举袂蔽日,挥汗成雨!何其繁荣,那是盛世的子民啊!古代的雅典,一定也是如此。第欧根尼,你知道吗?他提着灯在雅典大街漫步,寻找诚实的人。哲学家苏格拉底,你知道吗?他的思想怎么来的,就是聊天。他在街巷和集市走来走去,不时站住脚与路人攀谈。阿明曾经和我说起过他的绘画老师,一个礼拜堂花匠的儿子,他教阿明画画,就好像师傅带学生意的。比如说,让他练速写,要快!就是练手艺。这就对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米开朗琪罗,他是什么?手艺人。他给教堂画壁画,天顶画,给陵墓做雕像,不就是个T匠吗?然而,艺术产生了。我们家楼下——陈卓然向窗外指了指,前边是大马路,所谓十里洋场,繁华世界,后面,是什么?柴米油盐。在我小时候,就时常看见,摩登的橱窗前边,走着一个穿睡裤的男人,摇着蒲扇,真可谓“胜似闲庭信步”。我总是想,这是谁家的爸爸?现在我知道,这就是阿明的爸爸!他走来走去,偶尔停下脚,因为迎面遇见熟人,打个招呼,有时候就会聊起来,说上一阵子。你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家长里短,茶咸饭淡,未必就不是哲学,只不过他们没有自觉。苏格拉底有自觉,但自觉是从不自觉里生长出来的,也就是从“自然王国”走向“必然王国”。那不自觉的一段非常重要,它是无限自由,没有一点规限地发展,尽情发展,以自身的逻辑执着地开拓——在荒地上开拓道路,横一道,竖一道,可能最终不过又回到原先的起点,可能最终走上歧途,亦可能迷失,可是,资质优秀者,就是通常意义上说的“天才”,他们具有格外充沛的活力,思想力,他们将会有嬗变来临。 
  阿明是这样的优秀者吗?南昌问,陈卓然说不知道。事实上,很可能不是一个“阿明”能达成嬗变,而是许多个,甚至许多代“阿明”才可达成。市民社会不是个出英雄的社会,因为不需要,它是愚公移山式的。要做加法,求量的总和。一点一点变数积累起来,最后达成嬗变。但是这嬗变将落实于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件?这是一个我目前还未解决的问题。也许需要一个契机,什么样的契机?所有的理论都是抽象地描述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马克思解释路易·波拿巴政变,是从拿破仑一世在法国共和八年雾月十八日的政变说起,历数七十年法国社会变化的多种原因,逻辑上都是对的,可是最终促成事变,总归要有一件具体的事故,具体到“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具体到偶然,好比牛顿从苹果落地发现万有吸引力。那一只苹果,是来自于上帝的启灵,就是说上帝的选择,选择某一个人来担任嬗变?这么说来,一个理智的民主社会又回去了,回去有神论,继而又走向神坛,王权,霸业?老实对你说,这个问题我还没解决,材料太少。我缺乏材料,缺乏思想武器,我还需要学习。有时候,我真觉着这时代很荒芜,四顾茫然;又有时候,这时代则以特别丰饶的面目出现,枝蔓横生,盘结纠缠,依然四顾茫然。不能埋怨时代,该给的其实都给了,就看我们有没有力量。还是让我退回来一些,回到市民的问题上,现在,近到我们的身边,就是这么一个物质、精神的平均分配集合体,阿明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么,我们呢?南昌问,我们是谁?我们?陈卓然沉吟着,问得好!我们是谁?我们是新市民。 
   
  第六章 
   
  26 父与子 
  南昌的父亲已经解除隔离,回到家中,接着养病。只是每周要交一份汇报,汇报每日的活动。大姐分配在一家钟表厂当学徒,二姐去了市郊农场做农业工人。南昌底下的一对双胞胎兄弟其实并未到正式分配,但写了血书,终于获批准,双双去内蒙古插队落户。这家的孩子,都渴望离开家庭,并非是出于政治上的立场,而是想摆脱那一股阴郁的气氛。这样的情况,南昌是可协调留上海厂矿,于是便等待就业通知。妹妹们在学校里的学业日渐正常,每天上课下课。这个家庭在经过一度的打击和混乱之后,又平静下来,走上生活的轨道。还是大姐操持家务,她是常日班,晨起暮归,一早一晚两顿饭便可照应,中午由放学回家的妹妹们简单烧煮。于是,整个白天,都是父亲和南昌相守着度过。父子间虽然存着隔阂,但朝夕相处,总免不了要说话。父亲的每周汇报由南昌递交去单位,汇报完全是流水账,几时起床,几时用餐,几时就寝,结尾总是“一日无人来,一日无外”。所记不谓不如实,但却透露出讥诮的意思。南昌向父亲提出,应当诚恳些,父亲谦逊地请教如何诚恳,依然是讥诮的。南昌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将“汇报”重新叠起来,走了。心里有些恼怒,想,关我何事!下一次,父亲有恙,歇在床上,请南昌代笔。南昌斟酌一时,结果还是按原样写下,末后也是“一日无人来,一日无外出”。再后来,父亲病虽好了,可“汇报”的事情却从此落在南昌的身上。他干脆一气写好多张,临时再标日期。就好像小学里写大字,趁一时兴起,大楷簿一气写去半本,将垫纸隔在当日的作业之后,然后一日一日往后挪。老师一般从垫纸揭起,批毕即罢。也曾有被老师识破伎俩,统统批完,等于多做了作业,但老师并未从此提高警惕,加强识别,原因是老师也是懒惰的。所以在同学中,一直流行着这种作业法。父亲对南昌的代笔只提过一条意见,就是字写得不够好,让南昌模仿自己的笔迹。南昌这就发现父亲写一手娟秀的钢笔字,有些像出自女性的手。而且,令他颇感惊奇地,他的字,其实也有类似父亲的地方,略用心靠拢,就像了。从这点出发,南昌又注意到更多的与父亲的相像:发际正中都有一个发尖,右边脸颊略比左边瘦削,是由于多在左边咀嚼,咬肌发达不一致的缘故。有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咳声会惊一跳,以为是父亲在咳嗽。甚至于,洗过脸永远绞不千毛巾,任毛巾水滴不止这一个习惯。这些发现使他感到惊慌,他有意识地修正自己的习惯,可是,却越来越经常地听到大姐的数落:父子俩一样的毛病!碗里的饭没有吃干净,脚汗沤烂袜底和鞋垫,衣领上的脑油气味,洗过手脸,还是绞不干毛巾——大姐把这一对父子当成孩子似地管教,她正当谈婚论嫁的年龄,看起来却像一个养儿育女的女人。没有人追求她,她似也没这方面的要求。她就像那类跳过青春时期直接进入成年的女人,在她们身上,感情和情欲全单纯为一种,母爱的责任。有一回,父亲忽对南昌说:你们终是要离开我的,只有你大姐会留在我身边。父亲流露出的依恋,令南昌很觉难堪,他支吾着找了个借口,立刻走开去了。 
  大姐的师傅,一个钟表匠出身的机械师,为表示对徒弟的关心,例行公事前来家访。他带着诧异的心情走进公寓,他没想到这名吃苦耐劳,形状如同劳动大姐的女徒弟竟是住在钢窗蜡地的住宅内。当然,以他的经验,一眼看出打蜡地板上的水迹,白木家具上钉着公家的名牌,房间内充斥着葱蒜的辛辣气味。这家的人也同样感到惊讶,一名产业工人竟然如此风范:毛料裤烫出笔直的裤缝,白皙的窄脸上架着金丝边眼镜,头上打着发蜡,光可鉴人,而且,他和父亲有着相同的爱好,就是养鸟。这次家访之后,师傅又上门一次,送给父亲一只开了舌的八哥。自此,父亲就常对了笼中鸟教说:你好。父亲教说“你好”的声音很温柔,而且带几分稚气。南昌听了不由难过,父亲似乎变成了孩子,需要他的怜惜,其实是他长大了。有一回,他翻箱倒柜找一件上装,找得火起。父亲也随着他忙活,不时递过一件,接过来看看不是,又丢开。他看见父亲的眼睛,竟然有奉迎之色,于是歇下手不找了,心想丢就丢了吧。不料大姐下班回家却提着这件洗白了的军装,原来是晾晒在窗外掉下去,被人拾起放在信箱上失物招领。他要是出门去陈卓然那里,这些日子,他的朋友只剩一个陈卓然,他在陈卓然那里待得忘记时间,回家晚了,便会看见父亲房间亮着灯。他很想进去说一声“我回来了”,却是没进去,只是重了手脚,咳嗽着,表示人已回来。果然,不一会儿,灯就熄了。就这样,琐细之间,父子间养成了一些尴尬又酸楚的亲情。 
  这是一个少有的温馨时期,在他们家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似乎是,事情已经坏到头,反而局势明朗,所以,就也安全了。有主张的大孩子都离了家,只剩下几个人事不省的,晚饭桌上,半懂不懂地说些外面的世道,很引人发笑。有一个星期天,父亲甚至携全家去了一趟动物园。对于这个常年处于动荡不安中的家庭,是破天荒的出行。在北京时,南昌有过几次游玩,都是随父亲的公务员,后来就是跟随学校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