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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卫平炮击金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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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米以上。其中的“擎天厅”,平时可容三千人开会欣赏歌舞表演,战时搬走座椅,即成
可容纳三百张病床的地下医院……
    又一次死里逃生,胡琏心有余悸对恭贺者们哈哈哈道:你们别总夸我命大、命好啦,这
一回,可是多亏了咱们的“俞大部长”哩。…沈卫平《炮击金门》十九、翠谷
    8月22日夜,台湾“国防部长”俞大维飞抵金门。
    第二天,俞大维先巡视了大、二担岛,再转航到小金门。午餐毕,由师长郝柏村少将陪
同视察碉堡、战壕、坑道和炮兵阵地。然后回航大金门,上了岸,乘车前往古宁头阵地。天
气晴朗,日头西斜,能见度极佳,海面一片宁静,自从国土分裂,昔日喧腾熙攘的金厦海域
便不见了樯桅,只留鸥鸟们贴着海面低低的飞,发出忧怨的鸣叫。俞大维举着望远镜追逐翩
翩远去的鸟影,厦门、鼓浪屿及对岸景物历历在目。曾经旌旗蔽日万帆竞渡的古海战场和9
年前的“大捷”、“获胜”之地,激起了文人的壮情伟气,他以一种豪阔的气魄对章杰、张
国英两位陪同将军说:“只要当面匪军有集中蠢动迹象,我们一定可以制敌于彼岸,击敌于
半渡,摧敌于滩头,歼敌于阵地,就像当年古宁头战役‘大捷’一样,再来一次更大的全
胜。”
    言毕,折返翠谷,准备出席将在水上餐厅举行的晚宴。
    先与胡琏在招待所附近一块平地上对坐晤谈。须臾,胡琏起身,准备先去水上餐厅安排
一下,但俞大维叫住了他:“伯玉,你等等,我还有事。”
    胡琏刚站定,便看到对面山坡有白色烟柱一阵一阵炸开,接着是沉闷震耳的爆炸声。俞
大维诧异,问:“那是我们在处理废弹吗?”
    胡琏答:“不是!”
    俞大维于瞬间恍然醒悟,叫道:“伯玉,那是共军在打炮呀!”
    刚好是5时30分。大陆首群数千发炮弹从不同发射阵地汇集北太武山,越顶而过,如
疾风雹雨。炮弹一发紧跟着一发,猛烈爆炸破片乱飞,震耳欲聋,天崩地裂,翠谷眨眼间变
成了恐怖之谷,死亡之谷。
    俞大维本能地蜷缩身体趴在地上,片刻,紧紧抓住胡琏的手臂说:“这里不安全,你跟
着我走!”胡琏看到他已被弹片创伤多处,血流满面,反而扶着他走。破片痛快淋漓地啸叫
着,四下狂奔夺路而走的人群不时有人尖叫倒下,到处都是死尸伤员和鲜血。混乱中,两人
谁也顾不上谁了。丢下对方很快走散。
    胡琏到底年轻腿快而且路熟,几个箭步窜进坑道,这才想起了俞大维,急迫询问左右:
“你们看到部长没有?”回答“没有。”胡琏于无比惊愕中,要侍从们赶快出去寻找。
    十分钟后,俞大维被两名宪兵架进了坑道。人们在微弱的烛光下,给他包扎伤口。惊魂
甫定,得知所有的通信线路已经中断,与各阵地已失去联系,特别是水上餐厅方向,伤亡惨
重,他叹口气,强作笑脸,同胡琏和左右们打趣道:“我明知你们是在水上餐厅,那里假如
是个火场,我可以设法救火,但是那里是个炮弹窝,只能祈求你们能够自求多福了。”
    一句毫无幽默感的幽默话,众人听了都裂嘴露牙,但那不是笑。
    当晚,俞大维头系绷带,满身血污,在硝烟未散的夜色中,悻悻返台。俞大维胆大命也
大,X光片检查,除手臂负伤外,还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弹片击中他的后脑部,但未穿透头
骨,无大碍,不必手术。当然,那弹片如果是黄豆大小或玉米粒大小或蚕豆大小,大陆方面
的战果统计一定更加辉煌。
    胡琏仍然吉人天相,他是因为俞大维叫了声“等一等”,才没有到水上餐厅去的。俞大
维后来回忆“该谈的,其实都已谈过了,哪里还有事。”那为什么还要叫住胡琏,连俞大维
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胡琏命不该绝,阎王爷又一次放他一条生路。
    话说回来,如果俞大维、胡琏在第一次炮击中便光荣“成仁”,金门上的指挥中枢被叶
飞一炮轰光,那么惩罚的目的似乎也达成太早,下面的“戏”再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看头
了。
    5时30分,景色宜人环境恬静的翠谷水上餐厅,顷刻间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胡琏备下一顿丰盛的酒菜为俞大维接风,使得金防部副司令赵家骧、吉星文、章杰、张
国英及参谋长刘明奎等二十几位高官齐集水上餐厅恭候,结果,主人和贵宾尚未到,第一道
“大菜”先端上来了,竟是大陆免费馈赠的炮弹。
    战后勘察现场,翠谷池塘,东西两座小桥均被炮弹直接命中,塘坝断裂,蓄水流失,只
见塘底污泥干涸,弹坑累累,一座华丽的水上餐厅被破片穿射得孔洞密布,里外墙壁上血迹
斑斑,惨不卒睹。
    炮弹突然炸响,出于求生的欲望和本能,赵家骧拔腿冲上小桥,夺路而逃。只可惜,人
快不如炮快,当即腰部中弹,倒地身亡。
    赵家骧为陆军大学(黄埔系)十四期生,毕业后由排长干起,擢升迅速,二十二岁即任
营长,是为国民党军中最年轻的营长之一。抗战中,率部参加过武汉会战及打过昆仑关、天
堂顶等硬仗,34岁在昆明主持中美参谋训练班事务,被视为国军“后起之秀”中的佼佼
者。抗战胜利后,赵某对襄助杜聿明收拾滇局武力解决云南龙云,策划周详,处置迅速,乃
更获“总统”嘉许器重。内战爆发,赵家骧调任东北剿总参谋长,三年苦战,出关十万雄
兵,回关光杆司令,台湾史书用“处境艰危、心力交瘁”八个字,将他一败再败全军覆没的
经历给了含糊其词的概括。
    赵家骧并非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赳赳武夫,此君手不释卷,颇通文墨,其诗词和书法在台
湾均小有名气,享有“儒将”之誉。请欣赏他的一首《军中新吟》:毳幕乡心对月明,严霜
九月冰初成。
    无边大漠千营静,卧听铁骑啮草声。
    勿论写作背景,就诗论诗,确有一些唐宋时代的气魄和壮伟。
    赵家骧写给夫人的最后一信上说:“现匪正在蠢动,我侪正聚精会神坚守着,愿天启契
机,共迎反攻之胜利……”遗憾,他没有迎来“胜利”,却迎来一块叫他魂归西土的弹片。
    炮战发生,台湾“国防部”战情中心频频以载波电话询问状况。胡琏赶紧清点,“高级
长官”死活都有着落,唯有副司令官章杰下落不明,经多方查询,也都没有结果,这种生死
难定的情况,依惯例,只好报称“失踪”。直至第二天黎明,在水上餐厅附近发现炸碎的骨
碴和章杰若干残碎遗物,并经其传令兵辨认,方证实确已死亡。并可以推论:有一发炮弹不
偏不倚直接命中他本人或就在他近旁爆炸,无数弹片一瞬间便将他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了。
    章杰为飞行员出身,参战多为对地面扫射轰炸,无空战击落纪录,靠老资格和与人无争
得以升迁,在国民党军中算不得杰出优秀者,名气不大,仕途也不再看好。其夫人张延芳女
士回忆:章将军阵亡那天,她就像有预感似的。晚餐前,她正为孩子们洗澡,大女儿却将一
朵白色的茉莉花插在头发上,她发现后,曾怒责了女儿。当时她就感到不适,心里怔忡不
定,第二天一早,便得到了夫君殉职的消息。
    炮火无情。张延芳女士悲恸欲绝,章杰死不见尸的结局也令台湾、金门许多人感叹唏嘘
了一阵子,但他毕竟是无显功奇才之人,很快被遗忘,鲜有人再提及他了。
    吉星文则大不然了!
    任何一种版本的中国近代史,都会大书特书:1937年“七七”事变,中国守军在卢
沟桥头和宛平县城打响了八年抗战的第一枪,而率部苦战二十九个昼夜、使全国人心振奋、
世界为之侧目的宋哲元部三十七师二一九团团长吉星文,也以极具光彩的抗日英雄形象,走
进中华民族最为悲壮辉煌的一段历史。
    抗战期间,吉星文坚持与士兵同甘共苦,穿草鞋,吃干粮,常常以一块大头菜、几个冷
馒头果腹,且跋涉千里,丝毫不以为苦。他的士兵,每人背一把鬼头刀,惯肉捕夜战,令日
伪军闻之胆寒,从此,一曲雄壮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遍了中华大地。吉星文
作战尽管勇猛,但因杂牌军背景,不是黄埔嫡出,长期以来官阶升而权不重,只能在权力中
枢的外围打转,很难迈进“总统”心腹圈子一步。据说,吉星文早就憋住一口气,在澎湖接
到平调到金门令后,欣然前往,决心在最前线干出个模样来给世人看看。临行前,其四岁小
儿曾拉着他的衣服叫他早点回来,他只是亲一亲儿子的脸蛋笑一笑,并不知此一去便再无返
期了。
    大陆一炮将吉星文打死,这还了得,台湾方面抓住把柄不放:“中共永远洗不清民族罪
人的骂名!”
    打死了民族英雄即为民族罪人,这是一个简单逻辑推理,如成立,那么早年把吉星文带
出来当兵,并给予他深厚爱国主义影响的他的叔父吉鸿昌,则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抗日英
雄,后因坚决抗日而遭国民党逮捕枪决,骂名不知当属何人?杨虎城、张学良两位抗日英
雄,一个早早惨死于歌乐山下,一个长期幽闭于孤岛冷宅,骂名不知又属何人?
    追根溯源,1958年的隔海炮战只不过是1946年开打的那场战争的延伸和继续。
战争双方,从统帅、将军到士兵,哪一位不曾都是响当当的“抗日英雄”?应该说,让刚刚
历经血火的“抗日英雄”们骨肉相残自相杀戮者,才永远难洗历史的骂名。
    吉星文是在向水上餐厅匆匆走去的途中为密集弹片所重创的。急送医院,立即手术,将
弹片逐一取出,又调来一排兵献血3000CC,伤情稳定,院方认为已无大碍,但不知腹
内仍留有一极微的碎片扭转入肠,三天后发生腹膜炎而终告不治。
    吉星文在澎湖副司令任上,澎湖林投公园军人公墓落成,吉和另一位副司令祭奠时开玩
笑说:“我们当中,不知谁将先躺在这里?”
    孰料,还是吉星文自己捷足先登了。
    历史是一位公正的法官,我以为,不会因为他躺在这里而抹去他曾经有过的光彩。但也
不会因他躺在这里而说:“吉将军,你死得其所。”
    副司令中,还是炮科出身的张国英沉着老练,炮声响处,他立即卧倒,迅速把水上餐厅
内的一把弹簧沙发座椅拉过来当做临时掩体,然后,相当冷静地作出判断:弹头飞行呼啸中
夹杂着爆炸声,肯定是地面炮击而不是空中轰炸。此刻,密集爆炸所产生的硝烟,既刺鼻,
又睁不开眼,如果冒然奔出,是难以从弹片的层层穿射中安全通过的。于是,他点燃了一枝
香烟,大口大口吞食,一动不动在那里趴着,等待老天的裁决。
    神了!弹片像无数把飞刀利刃漫天狂舞,竟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
    他终于熬过那漫长的恐怖,待爆炸声刚一转疏,便像兔子一样窜出,撒腿狂奔,扑向防
炮洞洞口。那一刻,他觉得那小巧玲珑的水上餐厅简直就是个活地狱,而这黑暗阴湿的山洞
却是最美好的天堂。
    事实上,爆炸中凡就地伏卧者大都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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