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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莱斯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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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坐监待死呢?想及此,我悲伤难仰痛不欲生。尼古拉斯又演奏了,他邀我於琴声共舞,忘却一切。

  是的,这就是我要让你知道的,这是罪恶吗?这是邪恶吗?我走向他旋转之处,音乐之美恍如自提琴飞跃而出,它们璀璨如黄金,亮丽得我几乎可以看见金色火花飞舞。我跟他一起旋舞,他演奏的乐曲更加迷人了,我敞开毛皮披风,抬头举目对月。音乐如烟似雾拥抱着我,女巫广场随乐声而消失,只有澄明的天空,高悬在山丛之间。

  那晚之後,我们更是如胶似漆。

  几天之後,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天色已晚,我们坐在小客栈里。在房内跺步的尼古拉斯,戏剧性地比着手势,表明出长久以来,我们脑海挥之不去的意念。

  那就是说我们应该去巴黎,即使我们身无分文,也好过坐困此地;即使我们在巴黎沿街乞讨,也好过画地为牢。

  此种想法我们已念兹在兹。

  “当乞丐恐难避免呢!尼克。”我昵称着说:“我宁愿该死地置身地狱之中,也不愿感乡巴佬穷亲戚登豪门求助的事哩!”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此?”他责问道:“我的意思是真正离家出走,莱斯特,唾弃每一个人,绝对不理他们!”

  我甘心日复一日游手好闲下去吗?让我们的父亲诅咒我们?毕竟我们的生命在此一无意义。

  当然,我们都了解这回出走的严重性,将千百倍於从前的硗家。我们不再是少不更事,我们已长大成人。对着父亲的诅咒,我们是否真能一笑置之?

  何况我们已大到了解贫困的严重性。

  “到了巴黎之後饿了怎麽办?杀老鼠来吃吗?”我惶惑问道。

  “必要的话,我会在杜登波大道拉琴,等着过路人赏钱,你也可以去剧院讨生活!”他的话大有挑战意味。他似在表示,现在看你啦,莱斯特?“以你的容貌外表,杜登波大道上的剧院大门,会为你随时而开呢!”

  我喜欢我们之间聊天话题的改变,更喜欢在他脸上,看到有志者事竟成的神情。虽然十句话当中,他往往会丢出一句:“管他的!”但是往昔的愤世嫉俗已不见。此际,好像只要我们下决心,凡事无不可能呀!

  我们在这里虚掷生命,人生毫无意义的年头,开始在我们内心闷烧。

  我重拾音乐於表演乃美好的话题,强调它们能赶走混乱,而混乱正是日常生活中典型的了无意义。如果我们现在面对死亡,生命除了无意义外,还留下什麽?事实上,想及母亲的将死於虚度一生,我忍不住向尼克提及母亲的话:“我完全被吓坏了,我好害怕呀!”

  设若我们相处之际真有黄金时刻的话,如今它已随风而逝,不同的感受却随之来临。

  对此何妨称之为黑暗时刻呢?只是室内仍然溢着奇怪的光芒,我们说话的音量也仍然高亢。我们语调急促,对了无意义的生活大声咒骂。尼古拉斯坐下来,头埋在手掌里,我痛饮着酒不醉人自醉的甘醇,在屋内一边跺方步、一边狂舞手势,一如尼克刚才的举措。

  我恍若听到自己在大声说话;当我们死了,也找不到为什麽要活的答案;即使自称无神论者,在死亡之前也想获得某些答案吧?我的意思是上帝究竟存在呢?还是根本没有上帝?

  “偏偏悲哀的是——”我说:“弥留之际我们依然大惑不解,我们呼吸停止,生命从有而无,对人生仍一无所知。”我宛如看到宇宙运转,日出日落,银河星星闪耀,黑夜周而复始。我歇斯底里大笑起来。

  “你知道吗?纵然世界末日宇宙消失,我们仍然愚昧无知。”我对尼古拉斯大吼,他坐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点头。“我们将一无所知地死去。一无所知!而了无意义的人生依旧存在不变,我们意识不到,也无能为力再赋予任何意义,我们就只是死去,死去,死去,面对死亡,不知就里。”

  我停止大笑,站立不动;完全明白自己在说什麽?

  无最後审判之日,无终结辩解;没有过错得获矫正,惊恐得获救赎的光明那一刻。

  烧死在火刑柱的女巫,不能平反报复。

  没有人告诉我们事情为何如此发生。

  不,那瞬间我其实根本不明白,我只是“看到”而已。我只能发出简短的音节:“哦!”我一再说着:“哦!”越来越大声的叫出“哦”这个字。酒瓶掉在地上,手放在头上,我仍然“哦”个不停,我看得到自己的嘴张开成大圆形,好像跟母亲描述的一般。“哦!哦!哦!”之声不断从我口中喃喃发出。

  我像打嗝停不了似的,“哦”个没完没了。尼古拉斯抓住我,摇晃我说:

  “莱斯特,够了,停止吧!”

  我停止不了。跑向窗前,我打开厚厚的玻璃,紧紧瞪着星星。我忍受不下去了,我忍受不了这样纯然的虚空於阒寂,以及绝无答案的茫然惶惑。当我忍不住吼叫咆哮时,尼古拉斯把我从窗边拉回来,他关紧了窗子。

  “你就会好的——”他不停地说。屋外有人在用力敲门,是客栈主人来责问为什麽弄成这样吵闹。

  “等到早上你就会舒服了——”尼古拉斯坚定地表示:“你只要睡一觉就行。”

  我们把大家全吵到了。我安静不了,我一直大声聒噪。我跑出小客栈,尼古拉斯跟在我後面,我跑出村子的街道,跑向古堡,尼古拉斯紧跟不舍,我们跑回古堡大门,跑进我的房间。

  “睡吧,你得好好睡一觉。”他手足无措地表示。我身体靠墙,双手捂着耳朵,却赶不走“哦哦哦”的声响。

  “等到早上,一切就会好了。”他说道。

  到了早晨,事情没有好转。

  夜幕低垂,我不但没有好转,随着黑暗的降临,我更糟了。

  我走着,说着,姿态表情一如满足的常人。然而我是遭受天谴了,我发抖着,牙齿哆嗦打颤,我控制不了;惊恐地望着四周,黑暗对我恐吓,大厅古老的盔甲对我恐吓;瞪着铲矛和杀狼用的连枷;瞪着哥哥的脸;瞪着每一样东西;任何色彩於光影背後,我只看到相同的东西:死亡。只是那并非我从前所想像的死亡,而是我现在看到的真正死亡;彻底的死亡,不可避免的,不能逆转的断然空无。

  在这种难以承受的折磨之下,我开始做出从未做过的怪事,对着身边出现的每个人,我冷酷无情地质问。

  “你相信上帝吗?”我问大哥说:“你如果不信怎麽能活下去?”

  “你确实对一切都相信吗?”我诘问失明的父亲:“倘若你知道瞬间即将面对死亡,你期待看到上帝还是无止境的黑暗,告诉我!”

  “你疯了,你一向都是疯子!”父亲大叫:“滚离这个房子,滚得远远的!免得把我们也弄疯!”

  他挣扎着站起来,对失明於行动不便的他,这还真不容易呢!他以酒杯丢我,酒杯落空了。

  我不敢注视母亲,不敢靠近她。我不忍心以偏执的问题来让她更加痛苦。我走去小客栈,不敢想女巫广场,也不想无谓地走到村子的尽头。我紧捂耳朵紧闭双眼,思及我们将一无所知,一无所悉地迎向死亡时,我忍不住大叫:“滚开!”

  又过了一天,情况未见好转。

  一个星期之後,我依旧恍惚失神。

  我吃、喝、睡,然而每走一步路都带来纯然的惊恐和痛苦。我去找村里的修士,追问他是不是真的相信,基督之肉身确实呈现在圣礼的祭坛?听到他结结巴巴的答案,看到他眼神里的疑惧,我更加沮丧的离开了他。

  “当你体认所有的一切全无合理解释,你如何能活下去,呼吸照旧,行动做事也照旧呢?”我终於发狂了。尼古拉斯表示或许音乐会让我感觉好一些,他愿意为我演奏小提琴。

  尽管对音乐的张力感到害怕,我仍和他来到果园里。在明亮阳光下,尼古拉斯为我拉着每支熟悉的乐曲。我交叠双臂伸直双腿坐着,天气虽热,我的牙齿却打着寒颤。晶亮的提琴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尼古拉斯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刹那间沈湎在音乐中。质朴纯洁的乐音,如魔术般溢满整个果园於山谷。然後尼古拉斯伸手揽住我,我们沈默地坐着。最後,他温柔地说:

  “莱斯特,相信我,这一切会过去的。”

  “再拉琴吧!音乐是纯洁无罪的。”我说。

  尼古拉斯微笑点头,一种对疯子的纵容。

  我知道这不会过去。在那刻,没有任何事能让我忘却悲苦於惊恐。只有对音乐,我觉得心怀难以言宣的感激,在如此恐怖惶惑之中,至少还存在这麽美妙之物,我岂能不心怀感恩?

  你什麽也不了解,什麽也不能改变,但你却能拥有美好的音乐。当我看到村里的小孩跳舞,我也由衷礼赞。看到他们举手弯膝,他们的身躯随着所唱之歌摆动,我泫然而泣。

  我走进教堂,倚墙而跪。注视那些古老的神像,神像精雕细琢的手指、鼻子、耳朵!神像脸上的表情於服装上的深褶。令我忍不住泫然落泪。

  至少,我们还拥有这麽美丽,这麽美好的事物。

  然而自然界对我却不再美好,荒野中一棵傲然独立的大树,让我发抖而想大叫。

  让果园充满音乐吧,让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一切绝不会过去,真的! 

 
 
6

 
 
  是什麽原因造成我的失神?是最後那次饮酒谈天吗?是母亲告诉我她乃垂死的人吗?是为了那些被杀的狼吗?还是女巫广场的想像,对我下了咒语?

  我不明白。或许我受了某种感应,首先只依稀是个年头,然後却变成真实。我猜可能是魔由心生,只是魔鬼真会不请自来吗?

  当然,苦恼折磨渐趋缓和。对我而言,天却不再如从前那麽碧蓝;我的意思是说世界从此不一样了,在微妙的欢乐背後,是阴影幢幢,是软弱绝望的无力感。

  也许它只是一种预感,不过我不认为如此,它更富有实质性,何况老实说,我根本也不相信什麽预感。

  话题且转回故事本身吧!

  在这些悲惨的日子里,我远离了母亲。我无意跟她说及有关死亡於混乱的怪诞意念。但是她从别人处得知我理性丧失之情况。

  在受难节第一个星期天晚上,母亲又出现在我的房里。

  我独处室内。家人已全往村子里去参加日落後的大营火庆典。这是每年此日的重要习俗於仪式。

  我一向讨厌这种庆典。它似乎总含有鬼魅之气——火焰喧闹,载歌载舞,农人高举火把,嘴里哼念奇异而单调的诗歌,在果园绕行巡走。

  庆典源自早期一位修士的规划。这位被视做异教徒的修士,早已为村民赶走,但是农人却保留了这个古老习俗。仪典之举行,乃为祈求风调雨顺五毂丰收等等。在这种场合,我觉得其中有更多的男女,他们就像当年烧死的女巫的人群。

  以我此刻的心境,它正意味着恐怖。我坐在室内火炉边,极力不去张望窗外的熊熊火光;然而,想看念头头之强烈,却令我惊疑不已。

  母亲进来了。她关上门,告诉我她需要於我好好谈话。她的神情十分温柔。

  “是因为我的垂死,造成你的失神吗?”她问道:“告诉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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