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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柳溪)-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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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谣污蔑,就可以把我引入歧途吗?那是妄想!你骂得越凶,越证明你是一个卑鄙的叛徒,你滚,你快滚吧!”她摆着双手轰他,激动得几乎昏晕过去。
  艾洪水依然隐忍着,他的脸色稍微红了一点,但立即又恢复了原来那种自鸣得意的神气。
  “我没有时间跟你辩论这个问题,”他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书,递给红薇,“我给你带来了一本书,希望你好好地读一读它。”他把书放在草荐上红薇枕着的一堆破衣服旁边。
  红薇侧过脸,朝那书瞥了一眼,只见封面上印着一行醒目的二号黑体字:“黄平退党悔过书”。黄平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不知道黄平是何许人吧?”艾洪水笑了笑,得意地说,“他也曾经是一个老布尔什维克,中共中央委员,大共产党哩!
  为什么他要退党呢?哈,奥妙就在这里面哪!”
  “艾洪水,你今天来这里,要对我说的话就是这些吗?”
  “暂时就这些,……不过,你并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的舅父,也就是我的岳父,要知道他的儿子大波现在究竟在哪里?我们也好去营救他,当然,如果你能悔过,我们也会设法搭救你出狱。……这个问题,请你回答我。”艾洪水终于说出了他此来的最终目的。
  红薇几乎要气炸了肺,她抓住那本“黄平的退党悔过书”使出全身的力气,朝艾洪水的头上扔去,用力地喊出最后的声音:“这,这就是我的回答!”她全身乏力,颓然倒在草荐上。
  陆小昭见红薇几乎休克,便瞪着艾洪水说:
  “艾先生,我请你自爱些,……你还不该走么?”
  艾洪水也自觉无趣,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便摇着头,自我解嘲地嘟囔着说:“嗐,太不像话了,太不识抬举了,太疯狂了,太……”他边说边后退到门口处,匆忙地跑走了。

  似水流年,一晃来到了1944年的冬天。战争起了很大的变化,这年的6月6日英美联军在诺曼底海岸登陆成功;8月19日,巴黎起义,贝当和赖伐尔就逃往德国,戴高乐军队开进巴黎;25日德军投降;美军在马力亚纳群岛和塞班岛登陆;11月10日汪精卫在日本死于名古屋医院中。华北的八路军占领了更多的县城,这些消息随着凛冽的朔风,在人民中流传着,也卷着鹅毛雪片慢悠悠地飘落在北平的街头。在这将近一年里,陆师母把陆秀谷教授的所有存书和一处家宅卖掉,才托人把陆小昭从监狱里赎买出去,如今七号牢房又送进一个情杀犯田金苓,跟红薇就伴儿。
  红薇产后不但没有得到调养,反而连着遭受酷刑,她的身体非常虚弱,似乎只是一种顽强的毅力才支持她咬着牙顽强地活着。
  曹刚和吴文绶虽然都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和招法,如今已经束手无策。他一直没等到李大波来上钩。这样,他便对红薇渐渐失去了期待,也更加痛恨这个在堂上受刑时破口大骂的女共党,他俩眼下恨不得立刻结束了这个案件,他们甚至想用重刑当堂结果红薇的性命。他们没有什么收获,反而觉得是个累赘了。
  十二月底,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天气异常寒冷。这一天刚放晴,曹刚便找来吴文绶说:“快过年了,咱们及早打发她去见阎王爷吧,让咱们也过个利利索索的新年。”他俩便约定匆忙赶到第一监狱的特刑厅,最后一次提审红薇。
  在刑讯室,曹刚和吴文绶只问红薇一句话:
  “你想通了吗?回答我们,还是那句老词儿,李大波在哪儿?”
  红薇自知已不能再活,便故意戏耍着他俩说:“我想通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
  一种出乎意外的惊喜,显露在曹刚黑漆漆的窄脸上和吴文绶的麻脸上。他俩长吁了一口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这不结了吗,当初要这么痛快,何至于……啊,你快说吧,他躲在哪儿?”
  红薇觉得好笑。她想在死之前用奚落的方法使自己开怀地大笑一次。于是她格格地笑起来,然后才说:
  “曹刚,我可以告诉你,冈村宁次来保定视察的那一天,李大波的确在省府前街的路口碰见了你,但是他已经预料到你要逮捕他,他很快就撤回我们的根据地了。如今他正在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的手下工作,你有本事到那儿抓他去吧,你们这一群,连同冈村宁次,如今还有力量能再组织一次像‘五一大扫荡’那样大规模的‘扫荡’吗?哈哈哈哈,……你们快完蛋了,你们的末日不会很久了,你们等着吧,李大波会随着我们的队伍回来,把你们这些狗汉奸都逮着正法的……”
  他俩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吴文绶那油脂麻花的脸上,麻点儿显得更加真绰。他和曹刚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啪”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一声:
  “来人,把这不可救药的刁妇拉下去动刑,给我往死里收拾!”
  红薇被两名刽子手拉到了刑具室……
  两个小时后,红薇被抬回七号牢房。她躺在一副网状的担架上,全身血肉模糊,完全跟死人一样。当她的担架走过牢房的甬道时,女犯们都奔到铁栏杆窗前瞧着,不由得发出一片小声的咒骂:
  “好狠的心呀,该千刀杀的玩艺儿们!”
  “作孽吧,得不了好死!”
  “狗娘养的,这群坏杂种!”
  “损阴缺德的坏蛋,养活孩子让他没有屁股眼子!”
  “……”
  拿着一串钥匙从后面跑过来的女看守长张多丽,对女犯人咋唬着骂道:
  “嘿,怎么,你们也浑身痒痒啦?打算像她似的找揍吗?哼,还不老老实实呆着你们的,养汉精们,是浪得难受了吧?”张多丽边用钥匙开锁,边望了一眼停放在地上的担架,大惊小怪地嚷起来:“哎呀,都挺了尸啦!怎么不扔到乱葬岗子去,还往我这儿抬呀?!”
  田金苓三步两步奔过来,摸了摸红薇的心口窝儿,瞪着眼对张多丽嚷嚷着:
  “嘿,你这个狠心的浪货,她还有气儿哪,怎么能往乱葬岗子里扔?!别缺德了!”
  张多丽很怕这个情杀犯,她赶忙退出来,摆着两手:“好,好,那就让她守着你捯气儿去吧!……”
  两个差役把昏迷不醒的红薇放在草荐上,张多丽锁了狱门走了。
  一溜监房沉默了下来。左右监房的女犯们,都看着血迹斑斑的红薇,都难过得没有人说一句话。呆了好半晌,才有一个私卖烧酒和硝盐又因晕车在车站吐出了稻米饭而被逮捕的“经济犯”,说了话,打破了这死一般凄惨的沉寂。
  “唉!这年头,好人难活哟!我以前只懂得做点小买卖,烧点酒,淋点盐卖,只为了养家餬口。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共产党,也没见过共产党是啥样儿的。这一回可让我开了眼,往后我出了狱,谁再说共产党半个不字,我就抠掉他的眼珠子!我……”
  “哎哟,我的妈哟!快来人哪!她归西啦!”田金苓惊恐地喊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张多丽闻声跑过来,申斥着田金苓:“你咋唬什么?刚才让那两个跑腿当差的抬走多好,哼,现在都快天黑了,上哪儿找人去呀?你就守着这死尸过一宿吧!”
  张多丽立刻跑走了,拿起摇把的电话机,给曹刚家里打电话,通知他红薇已经死亡。
  曹刚正在阜成门里的汤宅,陪着他丈人和大小舅子三只虎打麻将解闷儿。汤玉麟自从围剿吉鸿昌将军有功,当了多伦防区司令,经常往来沽源、康保、多伦、坝上与北平之间,近一年来,他除了被坝上口外的八路军打得丢盔卸甲,最近又被苏蒙联军追击,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好容易由两只虎保驾着逃回了北平。如今躲在家里,不敢再出门。屋里生着大炉子,烧得通红,暖暖烘烘。他们边发着牌,边嗑着瓜籽儿。曹刚的妻子“不堪回首”汤钟桂,风摆杨柳似地走进来,细声细气撒娇地说:
  “克柔,你的电话。”
  “钟桂,你先替我码着牌,’曹刚从桌旁站起身,去接电话。
  汤钟桂这个醋坛子,醋性大发,她说:“这是哪个养汉老婆打来的电话呀?天这么晚了,你哪儿也不能去,我不放你!
  ……”
  曹刚很快地返回来,满脸气急败坏的神态,嘴里嘟囔着说:
  “岳父,您还记得通州事变吧,我差点儿死在一个共产党的手里,这回我去逮他,他跑了,便抓住了他的老婆。满以为可以把那男人钓来,可是没有,那男人跑了,一直没上钩。这女人铁嘴钢牙,怎么给她动刑,她就是死不招供。刚才是监狱里来的电话,说她已经死了。完了,我总算报了通县那一箭之仇。”
  汤玉麟听着曹刚说话,手里攒着一张牌停在半空,他摇摇那柳罐斗似的大脑袋嘻嘻笑着说:
  “你作的对,老蒋是会奖励你的,他对共党是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说完才打出手里的那张牌:“么鸡!”“别小看这个女人,”曹刚接着说,“她也是共产党的一个‘地工’,可又是很有势力的美国传教士的一个养女,这美国毛子通了天,既是司徒雷登的好友,又是蒋介石夫妇的宗教指导,我已经用电话通知他去领尸了。”
  汤钟桂见她丈夫不是去找闲花野草,便翕开长下巴笑得从稀疏的牙齿缝里流着唾涎说:“来,你接着打吧,看我的手气多好,快和了,别想那些事儿啦!忘了那女八路吧,嘿,克柔,我可害怕那样活着。”
  曹刚坐下来,接着打牌,汤钟桂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高兴地喊了一句:“和了!捉五魁,坎当,自摸!三番满贯!”
  第二天一早,接到红薇死亡通知的理查德,穿上黑色的道袍,腰间系上耶稣受难的银十字架,便准备坐车赶往监狱。恰巧这时王妈妈为向理查德求情来到公馆,他满脸的哀愁,冲她招着手说:
  “喂,你来的正好,王妈,你还为她求什么情哟?她已经到耶稣基督那儿报到去了,她升天堂了,”他眼里充满泪水,用哭调说着:“王妈,她已经被那个姓曹的小子给折磨死了,这个犹大!快,跟我一块去,为她料理后事吧!”
  这不幸的噩耗差点使王妈妈栽倒。巨大的悲痛使人麻木,她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听懂这句最简单的话。还是爱狄牵着她的手,才把她送上汽车。
  汽车沿着景山前街奔驰着,很快便来到监狱。张多丽一看来人是一个黄发碧眼的西洋牧师,不敢怠慢,立刻就在前边引路。理查德的到来,自然也吸引了犯人们的兴趣,她们都扒着铁窗往这边看着。
  红薇直挺挺地躺在草荐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血污的衣服发着腥臭味,两只脚光着,没有穿袜子。王妈妈这时似乎清醒了,她扑到红薇的身上,宝啊贝儿的放声大哭起来。
  理查德走近两步,站在尸体旁边,把一本黑羊皮烫金字封面的圣经,紧紧抱在胸前,举起那个银质的耶稣十字架,微皱着淡色的眉毛,用极其悲哀的声音,像布道似地说着:
  “蓓蒂,我亲爱的孩子,仁慈上帝的羔羊!你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孩子,让上帝给你以力量,让上帝引导你!把你带到神所钟爱的天堂之路吧!”
  理查德说罢,刚要拉起她的手实行最后诀别的吻手礼,但是他被受过拶刑的黑色血污手指骇坏了,他急忙放下那只肿胀青紫发黑的手,颤抖着声音继续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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