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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问-谈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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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是局里的化验员,可她这次死活要跟着出队。我曾经偷偷问过黄超,有没有
这个意思,黄超苦着脸说:她就是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敢想。我比她大十岁,人家
条件那么好,真要是成了,人家不定怎么指着我后脊梁骨骂呢。再者,我又带着个
孩子,人家过来是生还是不生啊?操蛋的。我不做那个梦。所以这次出队,黄超死
活不同意陈小娟来,可她还是来了。
    下午,往山上抬钻机。百十个汉子一律赤了膊。在阳光下,白白黄黄的一片。
打头的黄超一声吼,人们就把杠子上了肩。再一声吼,人们就晃晃着拔开了步子。
    三台钻机缓缓地向山上移动着。黄超抬在前边。声音沙哑地吼着号子。毒毒的
太阳刺得人头晕目眩。我在黄超身旁抬着杠子,就觉得身上的水分马上要流干似的。
终于抬到山顶,我身子一软,就歪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了。眼睛眯着看另一个场
景。
    粗眉毛跟在我们后面。一棵一棵地数着我们踩倒的树条子。等最后一台钻机抬
到山上,粗眉毛也跟了上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大汗,笑嘻嘻地来到黄超面前:队长
同志,我给你们报个数啊。你们一共踩坏了三百七十九棵树苗。每棵五十元。你们
看你们什么时候交钱啊?
    黄超笑笑:到时候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来,抽支烟。
    粗眉毛点头笑笑接过,夹在耳朵上,就把那个小本本举过来,让黄超签字。黄
超就嘻嘻哈哈地在上边签了字。粗眉毛笑笑,又像模像样地转圈看了看我们的钻机,
就带着人下山去了。
    钻机安好了。疲倦的太阳也软软地跌下山去了。黄超望了望涌上来的暮色,对
陈洗明说:你和秀才下山吧。今晚上我留在山上。杨小兵他们组跟我留下。
    陈洗明说:还是我留下。我看你这些天也累坏了,下去好好睡一觉。
    黄超笑:书记真是发扬凤格了。那好,秀才,咱们下山。
    我们踩着暮色下山。走出一段,山顶就传来杨小兵的歌声。还是他那种乱七八
糟的调调:
        嫁人不嫁地质郎,
        一年四季守空房。
        有朝一日回家转,
        带回一堆烂衣裳。
        嘟里格嘟,嘟里格嘟。
        嫁人不嫁地质郎,
        男人不在乱填房。
        野花没有家花长,
        家花没有野花香。
        嘟里格嘟,嘟里格嘟。
        嫁人不嫁地质郎,
        出门乱搞野姑娘。
        革命火种处处撒,
        没爹的孩子一大帮……
    我听着忍不住笑,黄超回身吼一嗓子:杨小兵,你不怕把狼招来啊?
    一大早,我就被于春瑞敲饭勺的声音吵醒了,觉得浑身跟散了架子似的。我咬
咬牙,强挣起来,跑到外面,用凉水使劲擦着脸。
    黄超走过来,就笑:怎么样?在机关呆久了,不习惯了吧。
    早饭是馒头咸菜挂面汤。黄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就大着嗓门分派活。分派完
了,便拉着我上山。我路上就担心,说:黄超,你别没事人似的,老乡们要是追着
要钱怎么办?
    黄超骂:这儿的贫下中农都忘本了球的。怎么办?先干着再说吧。
    我一抬头,就见杨小兵慌慌张张地跑下来:队长,不好了。
    黄超停住脚:怎么了?
    杨小兵气喘吁吁地说:老乡们在山上闹事呢。把引水管子也拆了,说要先交用
水费,不然就不让咱们干活。还要抬咱们的钻机。跟陈书记吵起来了,怕是要动手。
    我们就往山上跑。
    到了山顶。就见粗眉毛气带着一帮人正围着陈洗明吵架呢。
    你们不交钱就别想开工。
    你们今天就得把钱交了,少一分钱也不行。
    拆狗日们的机器。
    陈洗明吼道:这是国家的工程,你们要是胡闹,出了问题你们可要负责的。
    粗眉毛火冒冒地嚷:屁话,我们种树也是为国家。你损坏了树苗,不赔不行。
还有占地费呢,少一分也跑不了你们。
    大魁从山下也上来了,就走到粗眉毛跟前:操蛋的,还反了你们了。
    粗眉毛火了:你敢骂人。
    大魁就骂:操你娘。
    打狗日的。农民们叫了起来。
    打他。打他。
    农民们呼啦啦围上来。
    我急忙去扯大魁。大魁犯了牛劲,大吼一声:大家抄家伙。
    钻工们就伸手抄起了钻杆、铁锹。
    农民们也被激怒了,也都举起了铁锹。
    黄超大吼一声:别吵了。都放下。大魁,你上来干什么?下山去。他凶凶的目
光看着大魁,像只发怒的狼。
    大魁横了黄超一眼,转身下山去了。走到半山坡,回头狠狠地骂了一嗓子:我
操你们人辈祖宗。
    黄超看了看粗眉毛: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打架的?
    粗眉毛气哼哼地说:我们是来要钱的。
    黄超说:钱总要给你们的,你们这样干,是不是想破坏生产?
    粗眉毛软了下来,说了一句:你们要是给钱,我们还用费事吗?你们什么时候
给钱,说个准日子。
    黄超说:你是不是贫农出身?
    啥年头了?还讲这个?粗眉毛笑了。
    黄超说:不管啥年头,你要是贫农,就要讲个工农联盟。我劝你们先回去,天
大的事,下来再说。
    粗眉毛想了想,点点头,说:好,你总算是个领导,说话比他们有水平,下来
咱们再说。就招招手,带着这帮农民下山去了。
    陈洗明恨恨地骂道:如今这算什么世道?真他妈的算是完蛋了。
    晚上,黄超陈洗明找了几个人在帐篷里开会。
    都苦着脸。梁总工叹口气:不行就给局里打报告,撤吧。
    黄超瞪他一眼:怎么跟局里说?就说咱们今年干不了,派别的队来。让谁来?
再说,我们屁还没干呢,成本早就花了一万多了,这账怎么算?
    梁工脸一红,就不再说。
    陈洗明想了想:我明天到县里去一趟。找找县委,说说这事。请他们干预一下。
    黄超就笑:老陈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说开了糊涂话。
    陈洗明纳闷:我怎么糊涂了?
    怎么糊涂了?人家能向着你啊?你越找越乱。
    总是共产党的地方政府吧。总要说理吧。老陈,我跟你去。我附合着陈洗明。
    黄超看看我:你就是个书呆子。
    我有点不高兴: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黄超想了想,就问于春瑞:这镇上哪家饭店好些?你知道吗?
    陈洗明笑:你想请他们?我怕你是白花钱。吃完了,照样不行。
    于春瑞也说:我看也是白花钱。
    黄超说:试试吧。那个王八蛋镇长叫什么?
    于春瑞挠挠头皮:姓黄,叫黄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
    黄超骂一句:黄家出混蛋。我也算一个。
    我忍不住笑了。
    陈洗明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两条道走着。我跟秀才去县里,队长你去找那
个镇长。
    黄起看看陈洗明:我说你是去白扯蛋。
    陈洗明说:你这人总是心理阴暗。总把政府想得那么坏,梁工,你看这样行不
行?
    梁工想了想,说:行。我也跟书记去县里。
    黄超就对于春瑞说:老于,凡是队上能喝酒的,六两酒量以上的,想解馋的,
明天上午都去镇上。有一条,上了桌,就嬉皮笑脸,往死里灌他们。狗日的。还有,
老于,到时候把那个粗眉毛村长也喊上。还有事没有了,没事散会。
    第二天早上,我们刚刚起床,于春瑞就跑进来,低低的声音嚷嚷:队长,要出
事哩。杨小兵和王莉在山沟里亲嘴呢。
    黄超还没说话,陈洗明就从床上蹦起来:乱套了。还有别的动作没有?
    黄超瞪了于春瑞一眼:你怎么看见的?
    于春瑞说:我去拉屎看到的。这事你可得管一管,王莉可是有男朋友的。
    黄超皱皱眉:老陈,这事你处理一下,我得走了。说完,就出去了。
    陈洗明想了想,就对于春瑞说:老于,你去把陈小娟找来。
    一会,陈小娟来了:陈书记,找我什么事?
    陈洗明说:你是队上的团书记,青年人的事你得抓一抓。有人反映杨小兵一大
早跟王莉在山沟里亲嘴,据我所知,王莉是有对象的,你找他们谈谈。
    这怎么谈?陈小娟笑道。
    我在一旁也笑了。
    陈洗明说:别笑,就这样,小娟,你下午向我汇报。再有,你把王莉跟紧点。
别让他单独跟杨小兵在一起。
    陈小娟笑道:陈书记,你这不是让我当特务呢?
    陈洗明严肃地说:笑什么,我可告诉你,真出了问题,我可拿你是问的。秀才,
咱们走吧。
    我出来问陈洗明:你怎么不找杨小兵谈谈。
    陈洗明皱眉道:谈什么?这种事说说就算了,还真当事啊。于春瑞也真是的,
管人家这种事干什么啊?要不他老婆跟他离婚呢。
    我和梁工跟陈洗明去了县里。差点没气死。县长和县委书记根本见不着。县委
办公室秘书牛哄哄地挡了驾,让我们跟他说说就行了,县领导都忙,没空管这些事。
梁工就跟那个秘书谈找矿的意义。谈了半天,那秘书就不耐烦起来,说:你们写个
书面材料吧。
    陈洗明就火了。我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火。跟那个秘书拍开了桌子:把你们
书记县长都找来,我们都是带着国有任务来你们这的,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那个秘书就愣住了,还真让陈洗明给唬住了。立刻给县委书记打电话。县委书
记就接见了我们。书记姓李,胖胖的,有几分女人相,态度倒很和蔼。我们跟他反
映了情况。李书记听完,先表扬了我们一通,说什么为祖国找矿辛苦,四海为家。
不容易不容易。说了几句,话头一转,就说现在农民惹不起。这件事不大好解决。
他可以过问一下,但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主要还是要我们去跟村里协商。又劝我们
不要跟村里把关系搞僵。
    我们听得直泄气。李书记很潇洒地抬手腕看看表,站起身:就这样吧,我还有
个会。就笑呵呵地把我们送出来。
    陈洗明阴着脸。上了汽车,狠狠骂了句:我操他姥姥。
    回到工地,天都黑透了。我钻进帐篷,黄超睡得正死。呼噜如雷。于春瑞告诉
我,黄超今天喝醉了。我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于春瑞骂了一句娘,说那个黄镇长根
本没请动。只请来两个副镇长,喝了个昏天黑地。说可以考虑地质队的实际问题,
减去一万块钱。但是说三十九万是一分钱也不能再少了。
    我苦笑:这场酒一共花了多少钱?
    于春瑞说:整一千数。一千。
    我说:也算值了,一千块钱挣回一万块钱来。
    第二天早上蒙蒙亮,粗眉毛带着一伙人找来了。
    粗眉毛怒冲冲的样子,闯进我们的帐篷:说好没有?什么时候给钱啊?我听说
你们还告到县里去了?这里的事县里也管不了的。就你们这几个破人,我就不信收
拾不了你们。
    陈洗明气得脸白一下红一下。甭问,那个县委书记跟粗眉毛通气了。
    梁工气呼呼地说:你们出去。大魁恶恶地笑: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呢。就走过
来,要抓粗眉毛的衣服。粗眉毛一闪:干什么你?想打架?大魁眼一瞪:我就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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