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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剑奇僧录-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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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她‘咦’了一声,只听小苦儿叫道:“看好了。”

说着,他出声叫道:“阳起于一,双分何物?三才定变,四象焉处?五龙饮水,尾藏于陆……”口里叫的却正是海删删适才所叫的剑招。他出手却快,因为人聪明,有好多招术相联互贯的楔合之处虽一时想不明白,被他以意略指,极快地一带,旁人一眼下却也分不清明。他转眼已用到第十七招,只见他喝了声:“看好了!”

他第十七招使罢,树枝尖梢荡入外路,这时剑尖向外,本极难带入第一招。他身子却忽一翻,手里树枝不动,人却已翻到了那树枝尖端所向的正前。说着慢,使时快,他右手一抖,已自然带入了第一招起式。只听他道:“这一招转折,要记住‘怀抱’二字!”

说罢,他已不是讲解,而是全身心浸入那套剑法之中。他使得极快,不比海删删般邯郸学步似的拙稚,要领会的主要是剑中之意。只见把那剑招又使了一遍,转瞬已至第十七招,这次他却不转回头,而是向第十六招倒使起来,看得海删删在旁边瞠目结舌。她虽本身剑术有限,但毕竟眼界还是高的,一见之下,已觉甘苦儿所使招术妙处无穷,那甘苦儿这时已练到兴起,剑招倒使完毕后,并不停下,而是随手而出,那十七招剑法被他拆了开来,随意相联,他练的已不是剑招,而是要观那‘删繁就简’之术。他身法轻便,一套套使下来,当真如娇龙游蛇、匹霞长练,随意夭矫,连海删删也不知他下一招会用什么、其意之所欲之了。

甘苦儿这一生怕还是头一次这么沉湎入武术,只见他足练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停下,额上只出了些微汗水,笑向海删删道:“你得了吗?”

海删删似明白似糊涂地点了点头,半晌才一笑道:“你抢了我的宝贝!我怎么觉得,你得的象是比我还多?”

甘苦儿难得地觉得佩服一个人,这时却对那指点海删删的高手生起丝由衷的敬意,只听他笑道:“我这样哪敢就说到‘得’了。我只是舞得好看,其间招术身段细微之处,没有三几个月,我怕还摸它不透的。”

海删删想起那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你资质不错,再苦练个三年,这套剑法你也能习得个十之七八了。以后,就算有一流高手欺负你,你也可以用来吓他一吓了。”听小苦儿语意,似乎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参悟,心下不由一时又是微嫉又是欣羡,不由笑道:“好了,你聪明,行了吧?”

甘苦儿已追问道:“到底给你改这套剑法的是谁?他可是连步法与内息串连之处一并给你改了,这可当真……是个高手。——他叫什么?”

海删删从心底的失落中一时清醒了过来,奇怪的是她脸上的神色——听了小苦儿的问话后,她脸上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之色。只听她喃喃道:“他?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和尚呀,也就是我哥哥一意要追杀,为此不惜进入辽东,跟胡半田打架的‘孤僧’释九幺了!”

小苦儿神色不由一变:“是他?”

‘孤僧’释九幺——怎么又是这个孤僧释九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句口决‘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就已掀得辽东之地沸乱如许?又为什么,铁券双使会为他复出,他们要平这‘孤僧’的什么冤案?为什么,海东青会找他复仇?而且……为什么他小时老早就听得绮兰姐姐对他偷偷说过:“你要想找到你的妈妈只有一个办法,那是必须先找到‘孤僧’释九幺”……?

小苦儿收枝伫立,那枝头的残红犹未全熄,只见他脸上一时神情极为复杂:“他在哪里?你又怎么认得他的?”

海删删的神情一时也变得微妙:“我是无意中遇到他的。但、他的藏身之所,我却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

甘苦儿盯着她,眼里露出一丝坚决:“可是你一定要告诉我。”

海删删道:“为什么?”

她奇怪这个一向没心没肺、似乎天底下什么事也打动不了他的小子,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和尚这么关注起来。

甘苦儿知道:海删删虽只是个少女,但观其为人已可知,她是个极爽利的女孩儿,她不想说的事,你就是再怎么逼她也没用的。但他还知道,这时怕只能动之以情了。他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找他不是要害他。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妈妈。他好象是唯一能告诉我妈妈在哪里的人了。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妈妈是我在这世上最想的人了。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海删删已听过他梦中的话,猜他所言不虚,一时不由大是踌蹰。只听她低下头道:“你妈妈又是谁,她、她怎么不见了?”

她似是也想及自己的娘亲,看到小苦儿脸上孤苦的表情,由已度人,心里已在代小苦儿觉得悲凉。

甘苦儿默默地坐在了火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你也坐下吧。”

海删删知他有话要说,依言坐下。过了好一刻,才听小苦儿悠悠道:“你知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出身来历的痛苦吗?十六年前,在我才出生没三个月,我妈妈就走了。我知道她一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事,因为绮兰姐姐说,她那时已记事,妈妈走时,是哭着走的,抱着我流了好多好多泪。但绮兰姐姐也不敢跟我多说,因为她是我姥爷的人。我从小在姥爷身边长大,我不知他为什么要给我身边的人下那么森严的禁令——他没有儿子,我是他唯一的外孙,可他不许任何人告诉我父母的事,包括,我母亲的名字。”

“所以,我十二岁就逃出了家来。”他脸上幸福地一笑:“好在,我流浪了差不多一年后,就碰到了小晏儿。”

他说到小晏儿忍不住心口就透出丝暖意:“你没见过他,他好优秀的——所有的女孩子看到他都会爱上他的。他是我的朋友。”

“小时,我费了好大力,才打听出我妈妈的名字。她叫:遇回甘。那还是绮兰姐姐看我伤心,才指着我姥爷房中的一副条幅说:你妈妈的名字就在那十四个字里面了。”

“我为此才读的书,那十四个字,我想就是妈妈写的,因为那笔力很象女子的笔力。她写那字时……”小苦儿眼圈一红“……心里一定很伤心很伤心……”

海删删也被他拐带得心伤,没想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惹起人伤心来比谁都历害。只听小苦儿继续道:“那十四个字是: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

洞外的风声忽然一抖,宛如哽咽——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那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历尽寻思才能微微回甘吗?

“所以我的姓也是自己取的,我不要姓遇,我姓甘,叫甘苦儿。我用我妈妈的名字做为了姓。那十四个字从我认得起,就一直在回味,想了快十年了。我想,我妈妈,一定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子,可她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人生多少伤心事’呢?……我每次想起这十四个字,心里老会很……”

他说不下去了。海删删悄悄抽了下鼻子。她虽年幼,可沉吟细想,把那十四个字在心底磨折上几遍,不由就有一种人生底处的悲哀涌上心来。她想起的是那个和尚,那个……好……用什么词也形容不出他风神的和尚。这一生,遇上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女孩儿的心原本就比男孩敏感些,虽不知甘苦儿母亲是谁、遭遇为何,但已可想知她心里那摧折压磨她的不幸与甘苦了。

甘苦儿忽一侧头,轻轻用一只手握住海删删的手:“所以,你告诉我好吗?我发誓不告诉别人,发誓,如果我泄露出去……一定……一定:让我永生永世见不到妈妈。今天,我和小晏儿在一起时,已碰到我姥爷派出的人来找我了。我躲不过他们的,他们一找到我一定要抓我回家的。那时,我就不知再逃不逃得出来了。可我一定要先找到妈妈呀。”

海删删难得看到他这么正容,她心中感动心起,忽拉着小苦儿的手抬了起来,指向上空,轻轻道:“你发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就算严刑苦逼,你也不能泄露。他呀他——虽举世皆谤,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我连哥哥也不告诉他的住处的。你发誓……”

甘苦儿难得的正容道:“我发誓!”

海删删松了口气,轻轻道:“那好,我带你去。其实并不远。我这么大雪天出来,就是为了找到他告诉他好多人要追袭杀的。他就在……”

她伸手拉起小苦儿,走向洞的尽处。路本已到头了,可海删删还向本已无路的地方走去。小苦儿一惊,这不是要撞到墙上了?可那洞尽处的壁上却有一块看似万难挪动的大石头,只听海删删轻轻道:“本来我今天吃了肉了,不该进去的,现在只好违心一次了。他就在这洞后呀——这洞的后面,还有一个洞呀。”

原来海删删不是要搬开那块大石,她的手在那块石上敲了敲。那块石块也当真奇特,里而竟象空的似的,落指于不同的地方,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海删删轻轻敲了几下,竟似敲出了一首曲子。那曲子空空灵灵,有如梵唱,听得小苦儿心中一清。他正自纳罕,欲要发问,谁想,那曲子一响起后,他的眼前忽然变了。只见那石洞本阴阴沉沉的洞尾里,这时所有的阻碍似都不见,那刚才还横在眼前的洞壁一下子没了,后面还延伸出一个好长的一个内洞——原来这里并不是洞底。小苦儿不由大觉惊愕,又觉得好玩儿,口里喃喃道:“奇门循甲,奇门循甲?”——看来那‘孤僧’释九幺原来还是个数术高手,居然能用洞中天然格局,以幻术封住了进入内洞的路。

海删删手里拿了一支火把,带着小苦儿在洞内的大石间轻轻旋绕。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洁净,似乎她心底的某种思虑一瞬间洁净了她所有的杂念。路很长,只听她边走边说道:“我也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他可还好吗?”

甘苦儿看着一路上被火把映出的钟乳怪石,暗影里犹有石钟乳偶尔滴落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人凡念顿消。这简直是个万载空青的世界。这条路却越走越暧和,让穿着羊皮袄的甘苦儿都微微出了些汗。只听他问道:“你是怎么碰上他的?”

海删删道:“那年,我也是经过这里,腿乏力倦,就找到这个山洞歇息。”她的眼里朦胧的幻发出一种光彩:“我因为饿了,就打了一支獐子。那是一只还好小的獐子,没想那獐子却会装死,我把它拖到这洞里,正在想着怎么剥洗,等我打了水来,它却忽一跃而起,直向那洞内跑去。我眼看着它钻入内洞,心中大奇,因为这洞里象是一条死路呀。我用手在石头上乱敲乱碰,无意中碰到了那个五音石,然后奇景忽开,发现这洞居然还有内洞。我没想到那内洞里的石钟乳石笋竟是个天然迷阵,闯了进去后,越走路越长,转也转不出来了。我心里一急,以为这辈子是走不出这石洞了,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她是个生性刚硬的女孩儿,虽事过两年,提起当时的哭相,不由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我哭了一会儿后,就听到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说:‘不要哭了,这路也不是出不去的。’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他的头上光光的,象是个和尚,却没有戒疤。这内洞在白天里不知从哪儿透的有些光,映得四周都空青青的颜色。他的容面,在那透青的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剔透。说着,他就道:‘你跟我来!’我那时在洞里转了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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