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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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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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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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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21 15:19:28 苹果树下 


等级:版主
文章:3626
积分:19776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2 楼   


空心人
傅爱毛 


  1 
   
  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地面一片白茫茫的。窝着偷懒的太阳没精打采地从云彩缝里探出一张黄巴巴、病蔫蔫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半空中挂着,像一张冻得硬邦邦的秫秫面饼子似的,让人感觉似乎更冷了。杨结实一边坐在火炉旁抽着冬虫夏草烟,一边想:他娘的,可着劲儿地冷吧。越冷越好。最好直接从天上下冰刀子,那才叫过瘾哩。照这样冷下去,煤价还得长。只要煤价不停地往上疯长,钞票就会像雪片子一样滚滚而来,想挡都挡不住。不过,忙活了这么些天,无论如何,晚上得进城去洗个桑拿,冲冲身上的霉气了。 
  杨结实是杨树岗煤矿的矿主,以前差不多每个礼拜都要进城去洗一次桑拿。可是,由于矿上刚刚出了事故,死了三个人,好不容易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点好,半个多月没有进城去,浑身的骨头如同拧得过紧的螺丝帽,快要绷不住劲儿了。心说:贱骨头、贱骨头,这人的一身骨头帮子就是贱。几天不拿捏拿捏、敲打敲打,就浑身不自在,跟闹了猪瘟似的。 
  煤矿上出事故这是家常便饭,几乎防不胜防。塌方、冒顶、出水、瓦斯爆炸,不出这事出那事,按住了葫芦瓢起来。没办法,上万人的国有大矿还保不准哩,何况是这种鸡卵般的私人小煤窑呢?不过,煤窑虽小,钞票却不少赚。杨结实打了几年煤窑,已经为自己挣下了好几百万。虽然这次出事赔进去了一老鼻子钱,但丝毫不伤元气。只要上级不把煤窑查封掉,要不了两个月,那戳出来的窟窿眼子就会富富裕裕地填补上,该咋挣钱还咋挣。 
  冬月里,天黑得早,虽然有雪光的映照,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却已是暮色苍茫了。杨结实在煤窑上兜了一圈子,见工人们都各就各位地干着自己手头的活路,黝黑发亮的煤炭乌金般源源不断地从井下运送上来,一副繁荣昌盛、蒸蒸日上的景象,便满意地上路了。 
  县城在几十里开外的地方,依山而立、极尽铺排。虽然面积不大,却繁华似锦、热闹非凡。洗脚城、豪华大酒楼、咖啡屋、秀女坊,大城市该有的花样,这里一样也不短缺,上百万元一辆的私家小轿车更是触目可见,被省城的人戏称为“山城小香港”。一个坐落在山区的小县城能够这般繁华,全得益于这里的煤矿。这个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出产煤炭。煤炭是现成的,就埋藏在地底下,只要挖出来,就能换成钱,想不富都不成。不过,那些富得流油的都是像杨结实这样的私人窑主。 
  杨结实到底是个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虽然拥有两辆私家车,自己却不大会开,替他开车的是一个名叫刘石根的小伙子。刘石根是外地人,原本是矿上一个下窑挖煤的打工仔,杨结实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且会开车,就让他做了自己的司机。原来替他开车的是他的一个远房表侄,那小伙子嘴巴太松,把不住门儿。有个屁大的事,就传扬得到处一片腥乎乎的,跟洒了羊血似的。后来,他就看中了这个哑巴刘石根。每一次进城,他都只让石根一个人跟着,图的就是他那锯了嘴儿的葫芦,闷哑。小伙子不是个天生哑巴,他比比划划地告诉工友,他十几岁上喉管里生了瘤子,开刀以后就失了音。不过,他的耳朵却像兔子一般的灵,除了不会说话,什么事都不妨碍。 
  杨结实隔三差五就要进一趟城,每一次进城都短不了做两件事。一是吃羊肉泡馍,二是洗桑拿。岳山县城有十几家泡馍馆子,不过,最正宗的是黑老婆泡馍馆。这是一家上百年的老牌馆子,经手好几代了,那味儿却是一点都不走样。价格呢,自然比别家的贵出一大截子,但,想要品尝一次还得提前买号。杨结实不用提前买号,他是这里的贵宾,享有专门的单间雅座,随到随吃。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 
  黑老婆泡馍就是不一样。许多同行的生意人特意研究过:馍是一样的馍,肉是一样的肉,可泡出来的味儿却从天上错到地下,这个中的缘由就出在辣子和汤料上。辣子是他们自家炸出来的:鲜红透亮,香辣酣畅。放上那么一点到汤里,那汤就点石成金了。进了肚里,第一口满嘴生香,第二口温肺暖肠,第三口汗满印堂,第四口血脉贲张。等到吃完一海碗下来,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敞敞亮亮、舒舒展展了。然后,再去洗个痛痛快快的桑拿,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男人们进了桑拿房,洗澡是假,泡小姐是真。杨结实也不例外。然而,杨结实跟别人不一样,他从来没有亲自嫖过。每一次到了桑拿房以后,杨结实都会认认真真地挑选一个最漂亮、最可意的小姐,然后,让别人替自己嫖。让谁替呢?就让哑巴石根。 
  起初的时候哑巴扭扭捏捏的,不大乐意。他替人喝过酒,也替人挨过打,还替人顶缸坐过几年牢,就是在坐牢的时候,他学会了开车拉货,不过,他还从来不曾替人嫖过娼哩。然而,不替呢却是不行,杨结实要解雇他。不想丢掉饭碗,就只好替了。替呢,也不是白替。他每代嫖一次,杨结实都给他一笔劳务费,这劳务费比他下窑挖煤挣得还多,他便横下心来替了。替了几回就想开了,只要有票子赚,干啥不是干呢? 
  不过,这钱也不是瞎挣的。杨结实有一个很特殊的条件:哑巴石根在嫖小姐的时候,必须允许他在现场亲眼观看。而且,必须服从他的指挥和摆布,他让怎么干就怎么干,他让干几回就得干几回,他让干谁就干谁。这样一来,石根就差不多相当于一只受人控制的公狗了。刚开始的两次,石根有些抹不开脸儿,枪栓还没拉开呢,子弹就出膛了。非但杨结实不满意,连小姐都瞧不起。杨结实狠狠地骂了他几回,他才豁出了脸去,结果越来越顺手,几乎每一次杨结实都在一旁连声叫好。至于小姐那厢,只要舍得钞票,就没有玩儿不转的棋局。不就是一只鸡吗?多下几粒米就得了。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一个坚决拒绝这三人游戏的小姐。 
  已经很长时间了,杨结实进了城都是这样:先吃一碗黑老婆羊肉泡儿,然后再去桑拿房挑一个漂亮妞儿,自己亲自坐阵,让哑巴石根替自己嫖,嫖完以后开车回家,这差不多成了固定的程式。 
   
  2 
   
  杨树岗坐落在豫西的山沟沟里。原先的时候穷得兔子不拉屎,麻雀不下蛋。自从人们开始在这里开煤矿、打小煤窑以后,有一部分胆子大的人很快就富了起来。煤已经卖到了四百多块钱一吨,运气好的话,一年净赚百儿八十万,跟玩儿似的。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安全隐患。小窑主一般都急功近利,不舍得在安全设施上投资,一切设备从简,能凑合的凑合,能对付的对付。只要能把煤挖出来换成钱,别的一切都不在话下。 
  由于小煤窑一再地出事故死人,上级只好层层督察。县里有抓安全的专职副县长,乡里有专门负责安全的副乡长。不过,尽管层层设防,该出事还是要出事。以前的人老实,死了人也不知道遮掩,弄得满世界都知道。结果不是被吊销了执照,就是被重重地罚款,上级领导还要跟着受处分。后来,人们就慢慢地学乖了。出了事不声也不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下联通,统一口径。事故同瞒,利益共享。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只要多出几个钱,没有摆不平的事。但凡是死在私人小煤窑上的,无一例外地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穷棒子。 
  不是穷得没奈何,谁肯钻到几百、上千米深的地下黑窟窿里挖煤呢?尤其是那些外来打工者,他们明知道私人小煤窑不安全,但,国营大矿进不去,别的活路又找不来。即使勉强找到了活儿干,也拿不到现钱。要养家糊口,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人穷命贱,当他们决定在私人小煤矿上下窑的时候,就已经把脑袋掖进裤腰带里去了。因此,死了人,大家也不以为怪。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一如既往地下井。赶上销煤的淡季,窑上不需要那么多人,死掉一个工友,往往会有十几个人来争抢他的位置。不是他们不怕死,是他们实在太需要钱了。私人小煤窑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一般都不拖欠工资,而且全部是现钞,从来不打白条,这也是他们吸引打工者的一个手段,不然的话,谁愿意舍着命去下井哩?人穷志短,多给几个钱,就把死者家属的嘴堵住了。堵住了家属的嘴,就等于嘛事没有发生。 
  杨结实的矿上刚刚死了三个人。死人这种事,其实是瞒不住的。村里知道,乡里也知道。不过,他们都接受了杨结实的红包,装作不知道,不过问,也不上报,就算是瞒住了。当然,也有实在瞒不住的时候。瞒不住了就得报,不能硬瞒,否则就会弄巧成拙。除了那些瞒下的不说,几年来,杨树岗煤矿报上去的死亡人数已经累计九个。按规定,只要再有一个,这个小煤矿就必须关掉了。杨结实知道,自己须得万分谨慎才好。村里有好多人眼红他打窑发了财,正找窟窿下蛆,拿着放大镜瞅他的毛病呢,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真凭实据而已。让他们抓住把柄捅出了漏子来,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家都晓得,打小煤窑这种事,是一口砂糖一口屎。运气好的话,要不了几年的工夫就发得盆满钵满,几辈子都吃喝不完。运气不好,把家底荡光,拉下一屁股的饥荒,再赔上命的也有。眼看着乌金般的煤层藏在地下,要把它挖出来换成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然的话,就不会有人富得流油,有人穷得丁当作响了。 
  杨结实从城里回来,已经午夜时分了。这时候,老婆孩子肯定都睡了,他没有回家打扰她们,而是让哑巴把车直接开到了窑上。走到离窑场几十米的地方,他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子斜躺在磅房外面的墙根那里。他吓了一大跳。是谁深更半夜躺在这里呢?莫不是又死了个人?一想到死人的事,他就心惊肉跳。 
  他让哑巴把车停稳,跳下来,蹲下身子借着车灯一看,原来是堂嫂麻宝妮。这么冷的天,睡在外面的野地里,到不了天亮,人怕是就会冻晕过去的。好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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