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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金三角-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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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的口音,现在她们一齐噤了声,眼巴巴地望着我,那种迫切表情,很像一群孩子安静地等待大人讲故事。
我清清喉咙,用标准的四川话(我不会说云南话)念了一段大观楼长联,又跟她们讲了一个成都浣花溪和杜甫草堂的美丽传说。我看见她们的眼睛一个个瞪得灯泡一样大,都没有了声气,仿佛停止了呼吸。等我讲完之后,静了好一阵,才有人呼出气来。她们不断“啊嘎——”、“阿嘎——”地发出由衷惊叹,我看见她们脸上有了毫不掩饰的佩服,乱纷纷赞美道:“哇,真好听,你家才是真正的云南话!原来云南话就是这样子啊。”
但是我却因自己这个没有恶意的小把戏感到难过,感到自责,心中漾起一种没来由的悲哀。我相信这群善良的同胞分不清家乡话并不是她们的错,她们原本是一叶远离大陆的扁舟,一片脱离大树的落叶,任凭命运的风暴刮向天涯海角。她们的后代,以至于后代的后代会不会说家乡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我的没有根的同胞啊!

4
有人告诉我,金三角有几多,孤儿寡母多,残废男人多,公墓乱坟野狗多,等等。我深入金三角山区数百公里,沿途采访数十座村寨,所见所闻果然不谬。
连年战乱,生灵涂炭,人命如蚁蝼,如衰草,硝烟连天哭声恸,一将功成万骨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杜甫《兵车行》)这样一幅“千村万落生荆杞”的悲惨景象在古老的中国大地延续了两千年,然后又在金三角土地上继续了五十年。男人打仗卖命,有人收回白骨,有的人什么也没有盼回,就像渔船一去不复返,未亡人只好拖着孤儿寡母,艰难地把日子过下去。我在许多地方,接触两代甚至三代寡妇同堂的家庭并不鲜见。
战死的人,哪怕粉身碎骨,只找到一绺头发,一根白骨,也算有个交代。所以打仗人有个规矩,就是把战死者的一件东西,哪怕一片衣服碎布带回来安葬。因此作为汉人部落顽强存在的标志,就是村外山头上那些醒目而庞大的坟场。
我曾在“美斯乐之父”段希文将军豪华气派的大型墓地前流连,我也曾仔细考察雷雨田将军虚席以待的显赫归宿之地,还有许多军长师长的坟墓,这些墓地不仅如愿以偿地留住了主人生前的地位、权势和无限风光,而且也生动形象地昭示部下,即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长官也比士兵过得好。
作为鲜明对比,那些长眠山头的士兵土坟就不大美观,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塌的塌,陷的陷,有的地方挤作一团,有的地方又稀稀疏疏,由于无人管理荒草疯长,连那些墓碑也都歪歪倒倒。有的还有一块石头墓碑,上面刻几个汉字,注名生辰年月,姓氏籍贯等等,有的干脆没有墓碑,也没有名字,也许只有他们活着的亲人记得他们的最后归宿。
这样豪华与简陋,显赫与无名的坟场墓地在每一个金三角难民村比比皆是,至于总数到底有多少,几百处还是几千处,总之没有人能够弄清楚它们的确切数目。我认为即使弄明白也没有太大意义,活着的人还没有脱离苦海,你就算把死人弄明白又能怎么样呢?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在乱坟间到处游荡的。
当时有向导小米陪同,但是他是个相信风水的人,对我坚持要去坟地考察很有意见,认为这是一个将给他的年轻人生带来晦气和背运的倒霉建议,他想不通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那种地方,而一个大活人上那种地方乱逛有什么意义?难道准备把自己跟他们埋在一起不(奇*书*网…整*理*提*供)成?所以他就一个人远远躲在公路上等我。我这人不大信鬼神,所以也就不怕晦气,我之所以坚持要来坟地,是因为我想亲眼看一看,那些长眠地下的原国民党残军官兵都保留什么样的心情。
我看见军官依旧扬眉吐气飞扬跋扈,士兵窝窝囊囊愁眉苦脸,他们即使到了地下也不能混为一谈。我在泰缅边境一座著名的桂河大桥(二十世纪经典战争片《桂河大桥》即以此为题材)盟军阵亡者墓地,看见数以千计的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阵亡官兵的墓碑,他们从上校到列兵,每人占有相同面积(大约一个平方)墓地,一块完全相同的铸铜墓碑,上面铭刻各人的国籍、姓名、出生年月、军队番号和军阶职务。那是一种和谐地体现西方人即使到天国也人人平等的民主思想,不搞特权,你在人间握有再大权力,享有再崇高威望,即使你是万人之尊的将军,都被时光无情地留在了过去。到了天国,站在上帝面前的你我他同样一无所有,只剩一颗被剥得光溜溜的灵魂。
 硝烟终于散尽,狼烟远去,昔日的战场和杀戮之地,现在正在发生改变,金三角正在恢复宁静。我仿佛看见那些长眠地下的人们,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目光穿越岁月隧道和历史风雨,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与我视线相遇。他们都是中国人,龙的子孙,永远躺在异国土地上,他们的后代在金三角继续生长繁衍,他们是根,他们的后代是树干和枝叶,这就很像移栽或者嫁接树木,最终必将结出另一种果实。我觉得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物种进化和不被淘汰的一个必要前提就是适应环境。
树根们在地下沉默。
我觉得他们似乎还在期待什么,或者他们还想表达什么,但是坟地一片沉寂。我在广大无边的静谧中遨游,似觉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它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图像或者形体,而是一种气,一种感应,一种磁场。它不是物质的,因为物质无法穿越两个世界的界限,所以它一定是非物质的,类似意念、精气、灵魂之类,这些神秘的东西包围我,而我完全是凭着第六感官,也就是灵感才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我开始进入一个非物质世界!
我感到自己不可思议。我想我这个自称无神论者的人可能疯了,至少精神出了毛病,因为坟地上空无一人,我怎么可能与死者对话呢?或者说就是死人发出什么密码信息,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静谧像渐渐凝固的冰块,寒气压迫着我的神经,我感觉一个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无法看见它,但是我分明意识到它的存在,就像你觉得身后有人,一回头却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一样。你没有看见什么并不等于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我的新发现,我总觉得自己快要接近一个东西,伸手就要捉住它,然而它总是像空气和水一样从我手缝中溜掉,差之毫厘,失之交臂。于是我苦恼万分,灵魂苦苦挣扎。意念之手无边无际,若有若无,佛说,大道如天,大化无形,我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不是来自天空大地,而是来自我的内心深处!
我疑惑地放眼四顾,一轮辉煌的夕阳正像一艘庞大的航空母舰慢慢燃烧西沉,在我身后,金三角重重叠叠的山峦在夕阳余辉中灿烂燃烧。我看见北方的大山峡谷之中,一条汹涌澎湃的著名大河在岁月激流中渐渐冷却凝固,它的形状像一条中国的龙图腾,龙的上半段在中国,叫澜沧江,下半段横贯南部亚洲,名字叫湄公河。而我脚下,就是那些不幸灵魂的栖息之地,远远的山坡有条通往美斯乐的空无一人的公路。
座南面北!面北……
一瞬间,我忽然大彻大悟,灵魂出窍,夏雪冬雷,石破天惊。我的全部灵魂与那个游荡的历史意念迎面相撞,就像宇宙飞船和太空舱对接。
我轰然爆炸!
请跟我来读懂那群流浪的中国人吧!他们长眠在地下,这些炎黄子孙,龙的传人,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什么,当兵打仗,离乡背井,抗日战争,反攻大陆,走私贩毒,龙蛇争霸,你争我斗,效忠朝廷,他们死后都亲热地拥挤在一起,背向金三角,背向异域和陌生的印度洋,他们与我目光交织,那是何等热切和期盼的生动目光!于是我明白了,在我脚下这片土地上,一群漂泊无根的中国人,他们永远面向北方,那是他们共同的祖国和家乡,是他们魂灵和精神向往的归宿之地!
哦,北方!我的永远的……北方啊!
我想起一部曾经感动无数中国观众的日本影片《望乡》。妓女葬身南洋,但是她们全部背向北方,因为她们日思夜想的日本国已经抛弃她们。而这群离乡背井的中国人,他们却个个面向祖国,至死不渝!
1998年秋天,我在金三角看到的这一幕不是电影,不是艺术造型而是一个令我肝胆俱裂的真实场面,数以千百计的坟墓,一律整齐地面向北方,面向祖国!这是一个何等惊天地恸鬼神的感人场面啊!后来我陆续考察段希文墓,雷雨田墓,各处汉人难民村墓地,居然全部惊人地一模一样,无一例外者!他们全都面向祖国和家乡,长跪不起!
这时我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泪洒滂沱。是的,人可以死,尸体可以腐烂,墓碑可以剥落,名字也可以遗忘,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与祖先血脉相连,敬畏永存。有这分思念,这种姿势,这种永不改变的炎黄子孙对故国故土的感激之情就足够了,他们长眠金三角,但他们永远是中国人。
我伏身而跪,向死者,向我魂牵梦萦的同胞之魂,重重磕了三个头。

5
小米见我走上公路神情有些恍惚,就紧张地问我:“看见什么了吗?”
我说:“他们……回家了。”
小米说:“他们是谁?”
我改口说:“哦……应该是我们,走吧。”
一周之后,我返回中国大陆。

1998年10月1日—1999年7月5日初稿
2000年5月 四稿改定 7119509

后 记

当我已经从金三角返回国内,一些朋友陆续得知我独自深入金三角的消息,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责备我:你为什么要到那样的地方去?你不怕死吗?
朋友的关心令我感动。我肯定是怕死的,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生活那么美好,人生那么短暂,人类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对未来还有那么多期待,我怎么愿意去死呢?如果我不幸死了,我到金三角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从来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甚至算不上一个勇敢的人。我天生胆子小,有恐高症,晕血症,惧怕开刀,从不敢玩“蹦极”、“过山车”之类勇敢者游戏。如果乘飞机在高空遇强气流,每次我都会因为恐惧而紧张得身体颤抖冷汗涔涔,我不能想象如果飞机掉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模样。同样的恐惧还发生在几次身体不适时,我疑神疑鬼觉得自己患上什么不治之症,绝望得好像判了死刑。
小时候我常问自己,如果你上了战场会是个好士兵吗?如果你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能挺得住吗?上述问题我从来不敢深想,因为答案藏在心里,它分明使得我心情沮丧,对自己评价失去信心。
问题是1998年夏秋,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进入金三角采访,我对危险完全不屑一顾,勇往直前,藐视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这不是说我变得勇敢起来,而是因为我浑身燃烧着激情、向往和冲动。
当满星叠发生枪战打死好几个人时,当地朋友都阻拦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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