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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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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青山木然,良久,摇了摇头,“虽然我知道逊之曾随小佛祖回中土游历,但杭州柴家,他们却一步也不曾踏进!”

江留醉不禁呆了,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怪不得柴青山不想见郦伊杰。想那柴青凤贵为王妃,又是一代江湖霸主之妹,却终日不得开颜,那寂寞如雪的日子是怎生熬过?郦伊杰在她墓前的追悔,不知是后悔自己命运多舛连累了她,还是后悔错信命数误她一生?

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她大概宁愿平淡一生,守着相公儿子相亲相爱罢。

江留醉忽然觉得心痛,为柴青凤、为郦逊之,也为柴青山和郦伊杰,如今至亲至爱生死相隔,永不能弥补遗憾,也唯有像郦伊杰那样守着坟墓过除夕,才能一慰相思寂寥。他不知怎生劝解,又被弥漫着的悲伤气氛笼罩,越发思念起亲人来。

柴青山见他发呆,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你若娶妻生子,千万莫要像他!什么国家大事、江湖盛名不理也罢,连亲人也照顾不周,绝算不上英雄好汉!”

“前辈既能放下这些俗世羁绊,何不放下对我义父的怨怼?”江留醉脱口而出,见柴青山两眼圆睁,胆气一硬,随即滔滔说道,“义父专程自京城赶来,便为在除夕替义母守墓,这些年来,他对义母的思念绝不亚于前辈。前辈既是一代宗师,气度自是超越常人,义母在天之灵也盼你二老能重修旧好。到时前辈就不是孤零零一人,起码可得回一个知己!”

说到末了,他索性一跪,毅然对柴青山道:“江留醉替义父向您赔罪,万千不是,请前辈一笑忘之!”

柴青山讶然半晌,不胜震惊,忽地清醒过来,哈哈笑了数声,竟连眼泪也笑了出来。他速行数步,背对着江留醉,向天长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方才回过头来慨然道:“想不到,想不到你能有这番言语!好,大丈夫说一不二,瞧在你的面上,我答应了便是。”扶起江留醉,眼中欣慰异常。

江留醉见他如此痛快,反而赧颜,觉得甚是唐突,忙拱手道:“前辈海量,晚辈胡言乱语,实在冒昧。”

“不用前辈长前辈短的,你跟着逊之叫我声舅父,我便心满意足。”柴青山故意掏掏耳朵,亲切地道,“自从十几年前我金盆洗手,兄弟散尽,对我直言不阿的只有你和老厉。你和逊之是兄弟,就是我的家人,以后凡事尽管直说,不必有所避讳。”

江留醉心下为难,和郦逊之认了兄弟,平白多出义父义母不算,又来个舅父。他倒不是不愿认亲,只是叫不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略一迟疑,柴青山长叹一声,“我爱屋及乌,倒叫江公子麻烦了。”

“舅父不必多虑,”江留醉硬着头皮叫了声,“叫多了便习惯了。逊之不在,我替他尽些孝道是情理中的事。”说也怪哉,叫了这声后他胸中舒坦许多,恨不能多叫两声。想到自己母亲如有兄弟,这一声想来已叫过千百回,可叹身世不明,骨肉难寻。

柴青山听他改了称呼,眉间烦恼尽消,笑得甚是畅快,将坛中所剩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江留醉忽然思及柴青山是多年前的江湖风云人物,必熟知武林掌故,正可借机引开话题,便问道:“我有一事相询,不知舅父是否知道。”

“你想问什么?”

“我师父名叫仙灵子,舅父可曾听说?”

柴青山来回踱了几步,脸色时晴时阴,江留醉兀自惊疑中,听他说道:“仙灵子这个名号,我不曾听过。你不妨把你师父教的功夫略使一二,兴许我能从武功中看出他的身份,也未可知。”

江留醉原已心灰,听到后来兴奋地道:“如此甚好,我这就献丑,请舅父指点!”

他双足轻点地面,如青烟渺渺升起,浑身看似不着力,忽地幻出七、八个身影,分不出哪是真身、哪是幻觉,在堂中游走。脚下步法更暗藏玄机,以为他要进,却蓦地飘出丈外,以为他往南,竟有若干分身化往各个方向,眼力稍差便完全失去他的踪迹。

江留醉一面施展轻功,一面叫道:“这是师门叠影幻步的轻功绝技,舅父可曾见过?”

柴青山沉吟不语间,江留醉右掌在空中缓缓一劈,接着左掌翻开划出,掌势看去极慢,偏生又躲不过。柴青山点头称许,见他不断画起圆圈来,带动四周掌风大作,周身数丈内景致模糊,再看他双掌化成千手舒展,姿态大气磅礴,不由惊异他小小年纪,造诣却是不低。

江留醉凝神道:“此乃师门金刚掌。”

说完,他变掌为指,这指法又与他常用的云行风的穿金指不同,刹那起灭,瞬息无踪,恍若因缘际会,变幻莫测。柴青山看了两眼,不觉勾起陈年往事,莺燕笑语宛在眼前,知是江留醉的指法作用,连忙摄定心神,暗赞了声“好”!又听他说了句,“这是因缘指”,想到缘起缘灭,人生无常,不由心酸叹息。

以柴青山的武功修为,本不会受江留醉所施指法控制,但一者他全无迎敌之心,全心全意凝视江留醉的一招一式;,二者因他心里所藏的往事,着相受控,却也因此看出这套指法的诸多奥秘难言之处。

再看时,江留醉翻身抽出腰间小剑,点、挑、拨、勾、转、引、抹、削,忽而似棍,泛出大片光影;,忽而似链,奔蹿窜跳脱如梭;,忽而似枪,仿佛灵蛇出洞。又听“刷”的地一记,两把小剑如孔雀开屏霍然展开,舞来忽忽有声,恍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不息。江留醉灌注内劲在手,剑身顿时扬起栗栗罡风,如狂刀劈下,他脚下的石板地顷刻间裂出一道长痕。

江留醉“哎呀”停手,颇为不好意思,柴青山说了句“无妨”,示意他继续。江留醉本也打得畅快,闻言又舞出两道青紫光芒。一开一阖合,气象万千,正是他得意的离合神剑。那夜在小镇外遇敌已对红衣使过,其剑势飘忽灵动,充满生命之气。

柴青山只看了看,便了悟创这剑法之人当时看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但求解脱自在的天道,唯江留醉心胸开阔不染尘埃,故能从另一方面将剑意舞到极致,也算殊为难得。

江留醉平素常用的功夫已然使完,见柴青山并没出声反应,又将二弟南无情的佛音掌、三弟公孙飘剑的过客剑法、四弟子潇湘的莲华拳一一舞来,比对敌时还劲力十足,忽而身形飘忽、忽而凝如泰山,打得整个内堂风起云涌,煞是好看。

柴青山心想,若不喊停,只怕他会层出不穷地打下去,直累到筋疲力尽,于是,他忙移动身形去接他下一招。

江留醉一见他迎面打来,以为是来试招,奋起精神使出全身功力,一击过去。柴青山见势不对,也不躲闪,长袖一挥,连消带挡把他的劲力都化了去。江留醉随即脚点方位,用叠影幻步追击而上,他打得兴起,竟左手佛音掌,右手金刚掌,招式未得用老,又极快变化成莲花拳,饶是柴青山刚刚看过,也要应付一阵。

他正高兴,柴青山身形一停,双臂舒展如龙吟九天,江留醉只觉眼前一花,出现千手千臂,把他所有招式都拆得了一干二净。更有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宛如游蛇缠上颈间,扣住他的大椎要穴。

江留醉颓然住手,朝柴青山拱手一笑,“我输了。”

“傻孩子,谁跟你比武?”柴青山爽然一笑,“你如想打,稍后再练也不迟。你使的这些功夫并未闻名江湖,多半以轻灵为主,想是你师父年轻时所修习。只有那金刚掌稍显稳重些,该是后来的功夫。”

江留醉又惊又喜,“说得一丝不差,师父也说他少年时悟不到这掌中精髓,授业时嘱我凝神静气,说练上十年才有小成。后来幸得云行风前辈指点,我方明白其中诸多妙处,总之这掌每打一遍,都有所领悟。”

柴青山点头,又道:“你所习武功与佛门颇有渊源,你师父难道是佛门中人?”江留醉一愣,这一层他从未深究过,但没见过师父吃斋念佛,不像礼佛之人,于是摇头道:“不是。只是舅父当真没见过这些武功?”

“这些功夫未曾扬名江湖,我的确不曾见过。佛门藏龙卧虎,许是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历也未可知。我有个好友在无色寺出家,法号心净,几时你有暇路过,向他讨教看看。”

江留醉见师父的来历仍不可知,黯然点头,心念忽动,又问道:“昔日闻名江湖的剑客冷剑生,与哪些人有仇?”

“冷剑生作为先帝的贴身侍卫,入宫前曾为先帝斩杀过数个有名的魔道中人,也杀过很多无名小卒,颇有些仇家。你问这个作甚?”柴青山的脸色略略一变。

江留醉道:“没什么,我前些日子碰到冷剑生,不知为何打了一架,正自纳闷。”

柴青山冷哼一声,“他来动你?以大欺小,真是没羞!你受伤了没?”

“当时被他打得不能动弹……”

江留醉话未说完,柴青山倏地近身,两手按住他脉门,将两股热流冲进他体内。他吃了一惊,察觉柴青山并无恶意,便以自身内力去挡这两股气力。说也奇怪,这两股气一接触他的内力就如脱缰野马径自游走,江留醉连忙闭目凝神,引气追去。只觉那气流引领自己的内力顺着经脉疾走,所经之处激起内息反应,不觉相互绞在一处,不分彼此。

如此气流越聚越大,万流归宗,江河入海般循环十二周天,等江留醉睁开眼来,百骸通泰,舒畅不可言语。柴青山松开手,神情凝重地道:“他的拂尘手颇有独到之处,最为阴毒的是一击之力竟可藏伏体内两月方才发作,适才我为你查了一下……”

江留醉惊道:“那我……”回想遇袭后与红衣动手并不曾有碍,放心一笑,“我没事。”柴青山含笑道:“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早有人替你解了内劲之毒。”

江留醉“哦”了一声,思及花非花心下感激。她为他疗伤时,就暗自驱除他的内伤,而今晨又为他打探到敌人来历,看来她心里竟是一直挂念他的事,只是不言明罢了。相识以来,屡碰她的软钉子,他心灰得以为流水有意落花无情,此刻希望顿生,是否她面冷心热,只把那份关心埋在心底?

江留醉心里荡出一丝暖意,他没有信错她,看错她。

柴青山见他沉思,以为仍忧虑冷剑生之事,遂道:“冷剑生的成名绝技有三,一曰拂尘手、二曰一元剑、三曰太玄步,尽得黄山道长真传。如今他隐匿不出十余年,必又有绝招练就。如果与你有仇,要打得赢他不易,避他却也不难。”他款款道来,言谈间仿佛羽扇纶巾,正谈笑指点江山。

“老贼胡扯!”一声娇叱传自门外,“叮”地的一记,一支弩箭穿窗而过,标进屋内,直冲柴青山而去。柴青山脸稍一侧已避其锋,弩箭余力未退,“噗”地透入地砖,箭尾兀自摇曳不停。

只听厉孤鹤高声骂道:“臭丫头,哪里走!”门外乒乒乓乓打将起来。柴青山眉头大皱,自言自语道:“何苦又来?”示意江留醉同他一起出去。

江留醉一出门便看到一个青衣女子,手持一张劲弩与厉孤鹤斗在一处。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当日在京城所见的黄衫女子,手上那劲弩煞是奇怪,弯曲的弩弓竟由薄刃所造,仅靠近弩臂处由木头制成,稍不留神被它划到不亚于被利器割伤。

柴青山一面注视两人相斗,一面对江留醉道:“这姑娘叫灵萦鉴,其父灵天骄死于我手,每年都来寻仇。”

他言语间尽是惋惜之意,江留醉闻言大吃一惊。灵天骄这名字实在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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