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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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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应勒索支付银两,或许是相信自己亦有可能有此犯行。眼见两名恶棍如此指控,到头来——这女人在不知不觉间,错觉行凶者的确可能是自己。」
  「不知不觉间如此错觉——?」
  人真可能这么傻?嘴还来不及阖上——
  「不,的确有此可能。」
  角助接着又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总而言之,虽然难以相信人可能错乱到分不清自己是否曾下毒手的地步——但若是发现即便自己做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可就真的难说了。愈是对娃儿的死心怀愧疚,遇上不实之冤的勒索,便愈是难以拒绝——或许阿缝夫人的心境,便是这般。」
  有理,又市说道:
  「勒索之徒的贪婪永无止境。一旦乖乖支付,往后就什么道理也说不通了。先给了银两,再辩驳自己并未犯罪,谁要相信?」
  「当然没人要相信。想必——阿缝夫人也未作任何辩驳。」
  「阿缝夫人虽是个开朗认真的妇人,但人总不可能完全表里如一。一副身躯生有两张嘴,的确是个折腾。总之,另一张嘴,已教那婆婆给挪到自个儿身上了——」
  阿清为一己罪业深感愧疚,为此出家。
  事到如今,追究罪责已毫无意义。
  阿清与亡故的前媳妇儿似乎总是处不来。若不是媳妇儿死了,恐怕就要轮到阿清夫人死了——周遭均如此传言,看来关系的确是十分恶劣。
  即便如此——
  这关系恶劣,也并非出于什么理由。对此,阿清自己十分清楚,也已深切自省。
  或许正是为此,阿清才强迫自己一改本性,对阿缝疼爱有加。反之——又将那难以压抑的胸中恶念,施加于原媳妇之遗子正太郎身上。
  凡是人,均有二口,又市说道:
  「欲笔直行于中道——根本是难于登天。」
  话毕,又市便模仿起棠庵,不住蹭着自己的下巴。

  注1:位于今东京都文京区根津,东京十大神社之一,为江户时代规模最大的神社。
  注2:串以木签的糯米团子。
  注3:武藏国,日本古代的令制国之一,又称武州。武藏国的领域大约包含现在东京都(不含东京都的外岛)及埼玉县、神奈川县的东北部。
  注4:石高为统计大名或武士从领地内所得之收入或俸禄的单位。
  注5:指石高低于三千石,无官职的旗本、御家人。
  注6:幕末至明治初期,以歌舞伎或戏班子演出的残酷故事为主题印制的浮世绘。
  注7:江户时期,与旗本同为将军直属之家臣、武士,地位较低。
  注8:指小野小町,约八〇九年~九〇一年,为日本平安时代早期著名的女和歌歌人。相传容貌美丽绝伦,故后世常以小町形容绝代美女。
  注9:东京都旧区,位于今台东区西部。一九四七年与浅草区并为台东区。
  注10:江户时代,以朗读对战故事小说、或议论时事等娱乐听众的表演艺人。
  注11:江户时代后期之白话文学作家。
  注12:江户时代出版物之一种,以绘画为中心,佐以假名撰写的文字叙述。早期多为儿童读物,后来逐渐演变成流行或滑稽的成人读物。亦作草双纸或绘本。
  注13:即西方学术,由于当时皆自荷兰传入,故此名之。
  注14:今指往来于城乡之间销售货品维生的商人。但江户时代特指被剥夺户籍的无宿人,多以四处兜售香具或经营博奕营生。因其浪迹天涯的性质,常为负责维持治安之奉行所等机关吸收为线民或杂役。亦作「地回」。
  注15:江户时代于江户、大皈等喊市之百姓居住区设立的番所。由当地百姓管理,负责辖区内之灭火及维持治安,功能相当于今日之派出所。
  注16:头脑唇读音为「ふたくち」,音同「二口」。
  注17:大家又作家主、家守、差配,负责统领店番与人夫各二名,按月轮流值勤,主要负责于辖区内传达政令、身分调查、调度打火人夫、火灾警备、打更、与治安维持等勤务。
  注18:铺有木板的房间。
  注19:原文作「切り饼」,为切成方形的糯米年糕。由于长方形的银币包起来看似切饼,故常以此俗称银币,后来多被误用以形容二十五两一包的小判,即金币。


  (上集 完)


前巷说百物语 下

  【目录】

  雷兽
  山地乳
  旧鼠



  ☆﹑雷兽

  #插图

  下野国(注1)筑波一带
  有雷兽栖于山中
  每有雨云兴涌
  即以猛不可当之劳狂奔天际
  平时温驯如猫
  但不时破坏稻作
  故人见其踪必猎之
  乡民谓之为猎雷
  二荒山近边
  亦曾有目击其出没者
  白石子(注2)曾于随笔详载此事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肆/第参拾伍

  【壹】

  只听见那教人厌烦的嗓音愈来愈近。
  还没看见那张脸,就嗅到一阵白粉气味。又市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唉呀,阿睦小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坐在对面的削挂林藏无精打采地招呼道。
  阿睦先是朝又市瞅了一眼,过了半晌才露出笑容对林藏说:
  「唉呀,原来林大爷也在。阿又,瞧瞧这个吧,你说可笑不可笑?」
  给我来壶酒,阿睦在又市身旁就坐后,高声喊道。
  「给我滚远点儿。你这些无稽之谈有什么好瞧的?还不就是鼬放个屁还是獾倒立什么的。」
  「和鼬呀獾呀没关系。你瞧,听说立木藩派驻江户的留守居役(注9)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哩。」
  「噢?」
  又市朝林藏一望。
  林藏也回望又市一眼。
  「喂,该不会是——切腹?」
  「没错,正是切腹。你们这是什么脸色?该不会——是认得这名叫土田左门的武士吧?」
  哪可能认得?又市回答:
  「我这人天生就看武士不顺眼。打一出娘胎直到今时今日,我从没同那些个腰挂双刀的家伙说过一句话,至死也不想同他们打交道。这卖削挂的也是一样。姓林的,你说是不是?」
  「谁说的?凡是做得成好生意的,我谁都不嫌弃。只要能让我赚到银两,哪管是武士还是和尚,打打交道又何妨?」
  不过,这人倘若切了腹,林藏低声说道:
  「倘若切了腹,可就和我的生意无关了。」
  毕竟,林藏可是靠贩卖讨吉祥的货物营生的。
  说得也是,阿睦朝又市瞟了一眼,说道:
  「唉,像你们俩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当然不可能认得这些个上了瓦版的大人物,我看这就不必多说了。倒是这武士是个江户留守居役,算得上是个大官吧?」
  「当然是个大官。官位多大我是不大清楚,想必只比藩主殿下小个两级吧。」
  「我就说嘛。」
  话毕,阿睦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阿睦小姐,有个武士大官切了腹,有什么可笑的?」
  「理由可笑呀。」
  「理由?」
  这下又市更是想把耳朵给捂住了。
  林藏则是一脸纳闷。
  瞧瞧吧,阿睦说道,将瓦版朝酒桌上一摆。
  「嗅?难不成这瓦版,连理由都载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打一开始就说了?阿又,看来你是个睁眼聋哩。」
  「睁眼聋?该说睁眼瞎才是吧?你这蠢娘儿们。」
  「先甭管你是聋还是瞎,好了好了,就先看看这幅滑稽的画儿吧——」
  阿睦指向瓦版说道。又市对讽刺画什么的可没半点儿兴趣。
  「据说这留守居役,还曾趁夜色潜入隔邻的大名屋敷同女佣幽会。原来不可一世的武士,也会干这种勾当哩。」
  狗都能发情,武士干这种事儿哪有什么好希罕?林藏嘲讽道。
  「说得也是。若卸下腰上那长短双刀,武士和庄稼汉也就没什么两样,同样可能是好色之徒,想必不时也会来个白昼调情,还是深夜幽会什么的。总之,这留守居役还没来得及翻云覆雨,似乎就赤身裸体地睡着了。你们说这滑不滑稽?一个一丝不挂的汉子睡在女佣闺房里,教人给撞见,当然要引发一阵骚动,立刻将这可疑的家伙给逮了起来。仔细一瞧,竟然是……」
  「竟然是——隔邻的留守居役?」
  没错,阿睦笑道:
  「这等事儿难道不教人痛快?你们瞧,这浑身赤裸、教一群武士给团团围住的窝囊家伙,就是这留守居役大人,谁看见了能不笑个痛快?两手朝胯下这么一掩,即便报上名号、摆出宫威,也没人要当真。一番争执后,只得半信半疑地自隔邻唤来一人,证明果然是本人无误。这下立木藩只能致歉赔罪,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前所未闻的家老幽会窘局,只得将之召回国内,仍在百般斟酌时,此人便切腹了断了。」
  「喂。」
  又市打岔道:
  「上头真载有这些个细节?」
  「这些个细节——阿又,你在说些什么呀?瓦版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一个板着脸孔的老爷子在哪里命令几个人切腹,可是一点儿也不滑稽。这下此人正是因幽会失败而切腹,才滑稽吧?不载上这些细节,还有谁想读瓦版?」
  「武士真可能为这种事儿寻死?」
  「寻死?」
  「切腹,不就是寻死?」
  「当然是寻死,否则哪儿滑稽?」
  「滑稽?看到武士出糗的确教人畅快,但我可一点儿也不感觉这事滑稽。见人丧命当滑稽,根本是卑劣至极。」
  别把这当真,林藏插嘴道:
  「这些个瓦版上载的,净是些唬人的假消息。」
  「假消息?」
  阿睦两眼圆睁地惊叹道。
  「那还用说?阿睦小姐还真是个大善人哪。这些个写文章的,就是靠在虚虚实实中胡诌混饭吃,否则哪可能天天发生这些个趣闻?正因是杜撰,才能写得如此引人人胜,若是事实,可就教人笑不出声了。若真发生这种事儿还胆敢据实陈述,说不定脑袋都要不保哩。」
  的确有理,阿睦细细端详着瓦版说道:
  「不过,即使是杜撰,写这种东西也不大稳当吧?」
  「是不稳当。若是在京都,这种东西满天都是,愚弄武士是不至于酿成什么大祸,但在江户,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出版商不是得戴上手锁(注4),就是得将生意规模减半,说不定还要给判罪哩。」
  唉,真是杜撰?阿睦噘嘴说道:
  「如此说来,仔细一读,还真觉得不像是真实会发生的事儿哩。」
  杜撰就是杜撰,林藏回道:
  「世间一切本就是虚多过实。喂阿又,你说是不是?」
  又市仅是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这小伙子心情怎这么差?我说阿睦小姐,千万不要教咱们这爱闹别扭的双六贩子给拐了。总之,别因是杜撰的就认为这没趣味。正因是杜撰,读来才有趣不是?像你这等美若天仙的姑娘,不该为这些个现世阻碍所束缚,香艳如花、俏丽如蝶者就得自由飞舞,方能彰显美艳。」
  一脸笑颜,方是绝世美女,林藏语气轻佻地说道。
  「林大爷,你可真会说话。」
  话毕,阿睦朝又市瞅了一眼。
  「某个小股潜似乎也是嘴上功夫了得。但再会说话,也成不了半件事儿。」
  少罗唆,又市回嘴道:
  「我可不会把唇舌浪费在一个子儿也挣不到的差事上。说一番肉麻的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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