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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在说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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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割下她的乳房。

一想到她所经历的,我便打了个寒颤。她阴道受到的伤害是在活着的时候造成的,肌肉撕裂造成大量出血。也就是说,当那座雕像塞进去的时候,她还有心跳。那时她还活着。

“……告诉丹尼尔你要什么东西,唐普。”

我出了神,没注意听拉蒙斯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他已做完勘验,提醒我要取一些骨头样本。死者的胸骨和前肋骨己被切开。我告诉丹尼尔,要他先把死者送上楼清理干净。

我上前一步,检视死者的胸腔。在上腹部靠近脊椎的两侧,有无数细微的切痕。在脊椎的胶质护膜上,这些切痕呈现细长条状。

“我要从这里到那里的脊椎。肋骨也要。”我指着有切痕的断片说:“把这些送到但尼斯那里。要他清理干净,不要用热水烫。要小心搬动,不要用任何利器触及它。”

他听着,戴着手套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当他伸手把眼镜扶正时,他的鼻子和上唇全皱在一起。他不断地点着头。

丹尼尔听我把话讲完后,转头看着拉蒙斯。

“然后结案?”他问。

“做完后就结案。”拉蒙斯回应道。

丹尼尔去做了。他会切下部分骨头,然后用别的东西代替,再封起来。之后他会把头盖骨放回去,重新调整脸部皮肤,把手术刀割开的伤口缝合起来。等他全部完成后,玛格莉特·爱德基就会看起来像没被动过一样,可以等待下葬了。

我回到办公室,打算在回家前,先把脑海的思绪整理一下。15楼的人全都下班了。我坐在旋转椅上,把脚搭在窗台,看着窗外的河景。在靠近我这边的河岸,米罗工厂古怪的灰色建筑配上平行的格架钢骨,看起来就像个异形怪物。在这栋水泥厂房后,一艘船缓缓沿河上行,在傍晚灰暗的暮色里,船上的灯光已难以辨认。

这栋建筑也是完全沉静,但是这股幽静却无法让我放松。我的思绪像河水般黑。也许那栋建筑里也有人正看向我这里,有人和我一样孤寂,一样在工作一整天后感到身心俱疲。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电话的铃声响亮而刺耳。

昨晚我并没有睡好,又一大早在6点30分就起床。我应该感到很累才对。然而,我现在只感到焦虑。



在驾车过去的途中,我的心情如空中飞人般上下摆动。天空已全黑了,但是整座城市充满了灯火。公寓房屋的窗户发散着柔和的灯光和电视机闪动的蓝光,直直射人夏日的夜晚。人们搬了椅子出来坐在阳台上和庭院中,享受这令人愉悦的夏夜时光。他们闲话家常,吸饮冰凉饮料,把白天的暑气完全消散,换得傍晚一身清凉。

我暗自羡慕他们悠闲的家居生活,很想赶快回家,和博蒂共享一块鲔鱼三明治,然后好好睡一觉。虽然我不希望戈碧出事,但我总觉得她可以自己坐计程车回家。她总是那么歇斯底里。不过,能听到她的声音总是好的。我既担心她的安危,又痛恨在这个时候去缅恩区。这两种情绪正不断纠缠在我心里。

缅恩区就在我的前方,从中国城开始,沿着圣罗伦大道向北方延伸。缅恩区不大,以圣罗伦大道为商业动脉,到处都是小商店、餐厅和廉价咖啡馆。由这里向外幅射出许多窄巷后街,林立着各式廉价出租公寓。虽然这里的人口以说法语的居多,但缅恩区却是各种族混杂的区域。各个人种齐聚在此,就像街上各式意大利、葡萄牙、希腊、波兰和中国餐厅飘出的香气一样,混杂,却不融合。

缅恩区曾是蒙特娄移民起源之地,新移民受廉价房子和邻近乡村的吸引而来。他们定居在此,适应加拿大的生活方式。每群新来的移民都集居在一起,以此化解乡愁,好在异地文化中维系民族的自信。有些移民会学习英文或法文,而且一有钱就会搬走。至于留下来的人,不是喜欢这种同乡的感觉,就是他们没有能力在外地生活。到了今天,这个保守和失败的社会,又杂集了社会残渣和掠夺者,弱势阶层进驻,他们得不到社会重视,任由掠夺者压迫。夕r地人会到缅恩区找一些东西:廉价商品、便宜餐馆、毒品、酒和女人。他们来这里消费、参观、寻欢,但是他们不会留在这里。

圣凯萨琳道位在缅恩区南端。我在此右转,经过三个星期前和戈碧停车观看的路边。现在时刻尚早,妓女们才刚要出来而已。至于膘客们则还没出现。

戈碧一定一直看着我来的方向。我才刚到,便从后视镜看到她已穿过对街,一路狂奔而来。她胸前紧抱着公事箱,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她跑步的样子就像个小孩,但因早已疏远孩童的跑步方式,因而步伐有些不稳。她长长的腿微弯,头部低垂,肩上的皮包随着步伐而夸张地左右摆荡。

她绕过车子,钻了进来,然后双眼紧闭,直喘着气。她紧紧把双手交叠在胸前,不让它颤抖,显然她正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她把我吓着了,我从来没看过她像现在这个样子。戈碧虽然总是杞人忧天,不管是真实或假想的危机,都会使她忧心仲仲,但是,我从未看过有什么事能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虽然夜很温暖,我却起了寒颤,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在外面的街道,一辆车子响起几声喇叭声,一位妓女过去向那辆车嗲声嗲语地招揽生意。

“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微弱,我差点没听见。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她举起一只手,像要逃避责骂似的。她的手在发抖,于是她又把手夹在胸前。我感觉到她仍十分害怕。她的身体很暖,还带着白檀木和汗水的味道。

“我会,我会。给我一点时间吧。”

“别耍我,戈碧。”我说,口气比我所想的还要严厉。

“我很抱歉,让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好吗?”她说着,把头埋进双臂中。

好吧,就照她的剧本演下去。等她平静下来,应该就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回家吗?”我问。

她点点头,但头仍埋在胸前。我发动引擎,向圣路易斯街开去。当我把车停在她屋前时,她仍未开口说话。虽然她的呼吸已平顺得多,但是手仍在发抖。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关掉引擎,害怕即将要发生的事。每当戈碧遇到问题时,我总是她的咨询顾问,无论生病、父母吵架、课业压力、信仰或情感问题。我发现她总是能慢慢化解,无论天大的事发生,等下次我再见到她时,她又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而是这样的情况遇太多次了。上次她说她怀孕,结果根本没有;说她钱包掉了,结果在沙发座垫下找到。无论如何,她今晚的反应的确把我吓着了,正好今晚我一心想要独处,但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希望我留下来陪她。

“你今晚要过来陪我住吗?”我主动问。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她也许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我转过身,正准备要再讲一次时,才发现她一直看着我。刚才她一副神经过敏的样子,现在却变成一片死寂。她的脊背僵硬,上身微弓向前,几乎快碰到前座椅背。她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按着嘴唇。她眯着眼睛,下眼睑微微抽动,细微得难以察觉。她的思绪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心中一直反复盘算这事情的变化和得失。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她终于平静下来,声音恢复原有的低沉。

“我只是有点不解而已。”我言不由衷地说。

“是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自责地笑了起来,又一面摇着头。她的发绺也随之摆动。

“我刚才真的有点反常。”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一个车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在广场公园里,飘来一阵低沉忧郁的萨克斯风乐声。远处一辆救护车经过,尖锐的警笛回荡在夜空中。好一个都市的夏夜。

在黑暗中,我注意到的不是萨克斯风,而是戈碧游移的眼神。她的眼神本来好像要直视我,却突然转移开。就像自动对焦的镜头,她的目光超越我落在他处,似乎决定再次闭口不语。她又开始陷入沉思,也许在思考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我。

“我没事了,”她说着,拿起公事包和背袋,手伸向门把。“谢谢你来接我。”

她决定要逃避了。

也许是我太累了,也许是这几天压力太大。无论如何,我终于失控了。

“等一下!”我吼道:“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小时前你还说有人想杀你!刚才你从餐厅拼命跑出来,全身发抖,像后面有鬼跟来一样!你气都喘不过来,手也像触电一样抖个不停,而你现在竟然没有解释,丢一句‘谢谢你送我回来’就想走?”我从未对她如此生气过。我的音调上扬,怒气直冲脑门,甚至能感觉到太阳穴的血管在砰砰跳动。

她被我的愤怒吓得僵住了。车灯映在她脸上,由白至红,恰巧加深了这个意象。

她僵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好像活门被释开一般,她的紧张慢慢消失了。她放开门把,放下公事包,坐回位子上。再一次,她又陷入思考。也许她在想该如何说起;也许她在想逃避的借口。我等着。

好一会儿后,她肩膀微微伸展,做了个深呼吸,做好开口的准备。当她说出第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决定要告诉我了。她会让我知道,不过也是有限度的。她很谨慎筹措要说出口的话,在她内心思想的困境中造一条有护栏的小径好让我走过。我靠着车门,双臂抱胸。

“最近我和一些……一些不寻常的人共事。”

我知道她说得有点模糊,但我没有说出来。

“不,不。我知道这样讲不太清楚,不过我不是指街上那些人。那些人我可以处理得很好。”

她正拐弯抹角地选择适当的话。

“就跟球场一样,你只要学会规则和术语,就什么问题也没有。到哪里都一样,你只要先观察当地的习俗,不要侵犯到他们。就是这么简单:不要破坏他们的地盘,不要耍诡计,不要向警方告密。从事这些人的调查工作并不难,而且那些女孩都认识我了。她们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威协。”。

她停下来。我不知道她是否又决定不说了,还是继续整理思绪,先过滤掉哪些事情不该说。我决定稍稍推她一把。

“她们之中有人威协你?”

戈碧一向最重视道义,我猜我这样说,她一定会马上为她们辩护。

“你说那些女孩?不,不。她们都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觉得她们和我就像朋友一样。我想我和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很好,至少现在知道问题不在这些女孩身上了。我继续引诱下去。

“别人怎么不会把你当成和她们一样,要怎么避免?”

“噢,我没有房间避免。我想和她们打成一片,若处处怕被人误会,那就根本打不进去。那些女孩知道我别无恶意,便接纳我了,就这样而已。”

我停止再问这些浅显的问题。

“如果有嫖客骚扰我,我就说我不是在这儿工作。他们大部分都会马上离开。”

她又沉默了,继续陷入沉思,想着哪些事要告诉我,哪些要保密,接下来要怎么说,想着该如何让我清楚知道,而又不全盘托出。一只狗在广场中吠叫起来。我猜她一定想保护某人或某事,但现在我不想再逼她了。

“大部分是这样,”她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人例外。”

她停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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