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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帕红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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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腿女子看见一位阿婆轻轻地推开木框窗,蓝白条纹的遮阳罩斑驳地投影在略显松弛的脸庞上,同时,隐约地听到一阵小学生顽皮的嬉笑。
  一位背着双肩背包的女孩欢快地跑过去,挂在拉链上毛茸茸的松鼠钥匙环一同蹦跳着。长腿女子恍惚的心灵被蓬松的尾巴惊吓,感觉喉咙被一种坚硬的金属夹子掐住,所有慌张的细小毛囊瞬间收缩,不知所措的四肢剧烈地颤动起来。
  细密的光线穿越空荡荡的蜘蛛网,流泻到高高围砌的褐红砖墙上,令不规则的孔洞与颗粒折射出迷人的晶亮。
  长腿女子感到一阵无法表述的晕眩,无奈地闭上了喜欢眯缝的两只眼睛,“我的内心里充满了困惑,为什么我不能和谐的融入到每一件相关的事情?”
  长腿女子椭圆的下巴稍微傲慢地抬起,上眼皮低垂向仿花岗岩地面,紧闭着倔强的嘴唇,一排整齐又皓洁的牙齿在唇角与舌头之间沉默着,不厌其烦地穿行于宽敞明亮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一间阶梯教室。
  “那些曾经熟悉的布口袋,岸边的石头,剪纸小人在哪里?我的快乐被谁剥夺了?”长腿女子的眼睛模糊了,泪水从水润的眼眶边缘滑落到微凉的脸颊上。当眼泪溢出眼眶,顺沿着脸颊,滑向下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泣。
  “就是在这里消耗我的娇艳吗,让我不轻松的,与实际生活脱节的教室?”
  “这是目前教育体系中难免的事件,你要诚恳地面对并接受这种模式。把你的生命融入到这种模式是很必要的。”
  “我讨厌这种一成不变的模式。”
  “暂时放弃你自己,你会受用无穷。”
  “妈,让我自己决定,自己选择。”
  “这回你必须听我的。”
  长腿女子站在书桌旁边,咬着下嘴唇,稚嫩的脸庞上缀满了细小的汗珠,在极力地压制不能瞬间平静的喘息。
  一位同学协助老师把一本本崭新的课本分发到每一张书桌上,教室变成了散发着浓烈油墨气味的印刷厂车间。
  “同学们,要爱护你们的新书!”
  “我不要书,我不想上学。”长腿女子把左胳臂支撑在书桌边,握紧的拳头抵在下巴上,“我就是不想上学。”
  在煦暖的光线下,长腿女子质地柔滑的头发散射出釉彩一样的光泽。她解开捆扎的蝴蝶结头绳,让头发从瘦小的肩膀垂落下来,然后,无限爱慕地抚摸光滑的发丝。
  “妈妈,我的头发很漂亮!”
  “你没有时间扎头发。”抓在母亲手中的剪刀像两条大腿一样张开了不朽的欲望,一缕湿发不情愿地沾在锋利的刀刃上。
  顷刻间,从眼腺涌出的液体浸湿了长腿女子的前襟。她快速地转过身,跑出去,把挂在脖子上的小书包抛扔到屋前的木栅栏上。
  “我讨厌像男孩子。”
  长腿女子故意夸张地咀嚼着泡泡糖,理直气壮地走到校长面前。两只手交叠着背在身后的校长舒缓地歪着脖子,“你这么不讲卫生。”
  长腿女子扬起下巴,伸出舌头,“校长,它多么白,很干净的。”
  有时候,长腿女子离开座位,半蹲在地上,用削出尖头的铅笔画方格,或者是,把铅笔想象成自己,玩格子游戏。
  一位坐在长腿女子前面的女同学喊叫,“老师,看她在揪我的头发。”
  “一把椅子。你别冤枉我,就是椅子干的。”
  长腿女子孤僻地仰躺在绿油油的山坡上,厌恶地揪扯剪短的头发,强烈的午后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有一丝风。飘移的一片白云缓慢地拂过,遮挡了阳光。一会儿云朵变成一只鬣狗投影在她的脚旁。一只俯冲向草丛的老鹰。或狼。忽然,她坐起来,拾捡一块石头,咬牙切齿地抛向山下。山脚下的校园里,抓住衣衫排成一列的十二位学生首尾相连欲构成一个圆圈,忽又形成“S”形状,张开手臂的老师又转向右侧,去抓捕最后一位尖叫的“雏鸡”,朝气蓬勃的列队扭来弯去,像爬行在沙丘的蛇。她怪异地认为玩闹的人群像一只狐狸妈妈带着一群嗷嗷嚎叫的幼子混乱地争吵,于是,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与惊疑,便情不自禁地急速跑下山坡,去追随心中令人费解的感受。
  长腿女子推开顶楼天台的门,看见对面一栋西洋风格住宅楼顶上的太阳能热水器发出银色的光亮。
  坡形的屋顶上有两只警惕的鸽子左右顾盼,然后,不约而同地拍动翅膀起飞,通红的爪子把占据在街角的一顶油布伞划破了一条细长的裂口。
  修鞋匠抓起一把生锈的锥子,恼怒地跳起来,随即躬起矫健的脊背,冲动地张开干裂的嘴唇,露出焦黄的牙齿,干咳一声,忽地站直身体,气昂昂地向空中吐出一口清痰,狰狞的脸庞浮显一丝发泄之后的得意,然后,他扔掉锥子,用鸡毛掸子扫拂小马扎上的灰尘。
  长腿女子用两只脚丈量天台的实际面积,如此宽大的天台足够开办一场宴会。她抓捏一根白色粉笔涂画方格,最底层一个格,上面两个并联的格,又一个格,两个并联格,顶层一个格。她一点一点地捏碎了剩余的粉笔头,同时,注视着真实的游戏格子,慢慢地仰起头,浓密的长头发飘扬起来。
  长腿女子坐下来,打开了画架子,恍惚地看见朵朵荷花迎风招展,妩媚及茎,然而,始料未及地涂画蓝色叶子的树,树干上的许多枝杈几乎被大朵蓝色叶子遮掩。她又看见没有漂移的云朵、飞翔的鸟、风、静止的河流、船只、以及露水。
  “可能不是偶然……一定不是偶然。
  “我手舞足蹈地降生的时候,嘴唇下面并没有一颗红痣。”长腿女子继续挥动特制的画笔,滑动的笔尖下慢慢地呈现出大朵大朵蓝色的叶子、大朵大朵酒红色的叶子、大朵大朵鲜橘色的叶子,“安装在笔杆里的一把刀会发挥它特别的用途,我相信……阳光被遮挡了。”
  西边的天空逐渐昏暗起来,风传递着隐约的雷声。
  “这回又是人工降雨吧?”修鞋匠抬起了胳膊,无所事事地眺望天空,嘿嘿地发笑。
  “你会不会修鞋……”
  “这鞋跟像小白鼠啃的。”
  修鞋匠两手掐住腰,嘴角喷出白色唾沫。
  玻璃女孩动用粗暴的身体,撞倒了虚张声势的修鞋匠,又踢翻缝补机器,顺势抡起鸡毛掸子,砸向油布伞,然后,挺起傲慢又高耸的胸脯,转身离去。
  长腿女子抓起画纸,撕扯蓝色的花朵、酒红色的花朵、鲜橘色的花朵,一瓣瓣,一朵朵,仿佛在撕扯自己粉红色的心脏与灰蒙蒙的灵魂。
  在昏暗的天边,撕碎的花朵迎风飞舞,狂欢地散落向彻底破开的油布伞。
  正如目睹舞蹈中的花的世界,长腿女子已然欢悦地想象自己腥甜的血液在飞溅。当她嗅闻到一股腥甜气味的时候,才看见了飞溅着抽离身体的粘稠血液,忽然,内心里不可阻挡地萌生了一种无法启齿的欲念——开掘出生命中最甘甜的泉水,献给自己。
  阴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不要随时想象死亡,我看见跳动的红色心脏,我还活着……你就应当感到无比的安全,我给你用不完的力量。
  “我又额外的给了你一颗红痣作为标记,你不要感到莫名的压抑,其实,在第一次对着镜子佩戴红领巾的时候,你就发现了它,可是,你粗心地忘记了那一时刻。
  “你总是讨厌上学,对童年却念念不忘……始终渴望一个男人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第四章 第一次 
  远处一片暗乌的雨层云下沉低浮着,空气中弥漫一股粉尘夹带凝滞的暗冷。
  幸福西红柿微抬起头,集聚的云层逐渐伏降,已经遮覆了半边天空。他快速地打开油箱盖盖板,盖上的插销与注油口孔径的插槽对齐。
  “加多少油?”
  “满箱。”
  幸福西红柿驾驶摩托车,快速地驶过官园桥,车公庄大街,停靠在一栋高层住宅楼下,一只脚支触在地上,歪斜着脑袋,吹了一个响哨。
  准备离开阳台而抬起了右腿的燕衔泥巴被一声响亮的哨音吸引,好奇地回望躁闷又寂寥的空气,并且后退两步,从容不迫地扭转身体,垂下了浓密的眼睫毛,俯视的眼睛看见绑系在后视镜上的红色旗帜火焰形状的幡条轻轻地飘动,似乎她已经真实又微妙地抚触到旗帜水草一样柔滑的质料,由此更加痴迷地用半职业的心态体察或许能够拼构出一幅画的微观细节,企图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她始料未及地听到长腿女子兴奋的脚步声跑出了房间,于是,缓慢地扬起脖子,松弛想象中被恶意击撞而有些酸痛的肩膀。
  从一层层混凝土台阶,长腿女子欢快地跑下去,仿佛跑向伫立在池塘边的一枝蒲草一样跑向设想过无数次的关键男子,一声声熟识的哨音如风一样贯入她的耳朵。
  长腿女子的手臂在飞舞,修长的头发在飘扬,同时,不合适宜的细雨滴落下来,滴落到飞舞的手臂、左侧鼻翼、耳垂、光洁的指甲上。
  凉风夹带细雨与长腿女子一起飞驰在路上。细密的水珠在杨树叶清晰的脉络上欢呼着,如同芭蕾舞者在绿色的舞台上掂起一只脚尖,微抬起尖尖的下巴,手臂招展向朱红色的帷幔,另一只脚提起来,正在寻找轻放的最佳支点。从每一个叶梢尖欲滴欲舞的湿润中漫起的若有若无的薄雾与河面上正如一两位或者一群顽皮的孩童兜撒细密颗粒的沙土微泛起的涟漪交相互应。远处缓坡的山脉模模糊糊,看不清哪里是峰尖,哪里是谷底。
  长腿女子像一条水中的鱼,一会儿在水里游动,一会儿跃出水面,微张着粉嫩的嘴唇,呼吸若有若无的气流,假如若有若无的气流存在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正在赶往什么地方。
  “你要抱住我。” 幸福西红柿拧动油门转把,继续冲穿漫天的雨雾,驶过去。
  西黄城根南街20号。院子里一棵老榆树的枝杈随意地伸展向安静的青灰屋顶,或者树干旁边的葡萄藤木架上。雨水顺沿着低垂向地面的树枝,从稍微突出的丝丝叶脉舒爽地滴落下来。
  长腿女子伸出光滑的指甲接住一滴正在落下来的水珠,雨水在滴落的同时,洒溅出一些小水花。有的小水花点溅到了她湿漉的鼻尖,光亮的额头,以及羞涩的小粉刺上。她在这里嬉戏着,似乎老榆树是她的小伙伴,或者是,油绿枝叶上的天然水喜欢与她一起玩耍嬉闹。
  幸福西红柿站在摩托车旁边,凝望长腿女子伸展又回旋的手指,任由被一阵又一阵飘逸的雨霭俘笼,被丝缎一样旋舞的手指俘笼。他从每一根微妙的神经末梢感受这个俘笼,眼睛里面流溢出一股安静的素元。她是专门为攫获他而张开的铁夹子,一颗射穿他心脏的子弹,促使他安静的诱因。
  幸福西红柿走过去,挽起长腿女子的胳膊,朝着木楼梯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频频回望着雨中的榆树,一些水珠依然缀留在她粉红圆润的脸颊上。
  木楼梯发出不规则的吱呀声。长腿女子停下来,注视沉入海底的潜水艇,一块关键的墙皮已经脱落,模糊了门舱原来的形状。
  “你画的吗?”
  “那时候,我五岁。”
  楼梯的尽头连接一道走廊,已然斑驳的单侧木质栏杆挂着一串滚圆的水珠。在翘起剥落的红油漆下面,走廊的木地板原有的天然纹理隐约地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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