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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 作者:[加] 罗伯特·索耶-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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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当然是上帝。
  这样想来,一切都非常简单。上帝存在。
  但是,谁创造了上帝?
  桅杆剧烈晃动起来,一阵强风掠过阿夫塞的脸庞。
  上帝的概念只是将这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向后推迟了一步。如果所有事物都有一个缔造者,那么上帝也应该有一个。

  他想起数千日之前的一节儿童占星课。老师试图向他们解释宇宙的基本原理——“陆地”是漂浮在永无止境的“大河”上的巨大岛屿。但课堂上有个来自别的部族的小孩,这个部族经常在遥远的阿杰图勒尔省北部漫游。她说不是这样的。她听到的情况是,“陆地”被平放在一头甲壳背的壳上。甲壳背是一种粗壮有力的四足动物,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到它那厚重多骨的硬壳上。
  “喔!”先生说,“那么,甲壳背又是放在什么上的呢?”
  小女孩立即回答道:“那还用说,另一头甲壳背呗。”
  先生的尾巴愉快地摆动着,“但那头甲壳背又放在什么上呢?”
  “第三头甲壳背。”女孩说。
  “第三头甲壳背放在哪里?”
  “第四头。”
  “第四头甲壳背呢?”
  女孩举起手,“我知道您的意思,老师。但您骗不了我。反正所有的答案都是甲壳背。”
  那天,阿夫塞悄悄地磕着牙齿,被他们的对话逗乐了。但现在看来,这并不好笑。上帝是否就像那个小女孩的甲壳背?是一种推迟最终问题的方法?一种无限地推迟解决——第一推动力的办法?
  在那天的课堂上,阿夫塞曾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比那个小女孩高明。但现在,他只觉得惭愧:他跟那个小女孩一样,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困难的解释。小女孩用甲壳背解释一切,阿夫塞用的则是上帝。同样是自欺欺人。现在看来,只存在两种可能:一,上帝是某种其他东西创造的,某种其他东西又是被另一种更伟大的东西创造的。如此类推,直至无穷。二,即使不存在什么造物主,大千世界仍旧可能出现。前一种情况显然很荒谬。但如果后一种情况是事实的话,那么,那么,上帝的存在就没有必要了。
  不需要上帝。
  但又怎么解释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呢?怎么解释人们所信仰的伟大的宗教呢?
  桅杆又晃动起来。
  阿夫塞感到自己的信仰在碎裂,像蛋一样被砸得粉碎。从碎裂的壳里将冒出什么?他将把什么怪物带到世间?
  有几次心跳的时间,阿夫塞试图使自己相信这种看法是奇妙的,是一种解放恐龙的伟大力量。因为,人们从此不必终身敬畏上帝,可以不必为获得来生的好报严格规范自己的行为——人们一直相信,这样的好报完全是由上帝这个最高创造者决定的。
  突然间,阿夫塞心中涌起一股无比剧烈的感受。
  恐惧。
  如果没有上帝,也就没有来生。也就没有理由约束自己的行为,把他人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没有上帝意味着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最高的衡量标准。没有绝对的善。
  下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他朝下望去。远远的下方是戴西特尔号两个一模一样的菱形甲板。船的一旁站着祭司德特·布里恩,他正挥动着手臂,姿势优雅而协调。香客们在他周围围成一圈,脸朝外,尾巴向着圈内的中心点,这个点就在“上帝之脸”的正下方。香客们朝后仰着头,直视上方,口里唱着圣歌。
  希望之歌。
  祈祷之歌。
  崇敬之歌。
  音乐声压过了风声和浪花的拍击声。美极了,充满生机,无比真诚,比其他任何声音更加清澈,更加明亮。阿夫塞还听到了迪博王子那魔力般的歌声。
  他们在一起。阿夫塞想,对上帝的虔敬将他们凝成一体。只有通过教堂,通过宗教,才能把昆特格利欧恐龙团结起来,从事狩猎之外的活动。
  圣卷上说,天国不存在争夺地盘的本能;在那儿,上帝本人平静地出现,身边伴随的其他人全都摆脱了动物性。宗教教义说,人们必须团结共事,克制本能,这样才能更加接近上帝,使自己在来生得到无尽的欢乐。
  如果没有宗教,就不会有这样的教导。没有这样的教导,人们就不可能在一起工作,除非为了击倒最强大的野兽,获取最大的猎物。如果不在一起工作,就没有城市,也没有文明。
  社会将不复存在。
  遽然间,阿夫塞明白了,宗教是文化的基石。德特·布里恩的角色比萨理德或其他任何学者的角色都更重要。对上帝的信仰是结合一个食肉种族、一个把地盘作为重要生存基础的种族的胶合剂。
  香客们在甲板上旋转起来,鼻口朝内,相互凝视着:他们在一起,感受到了他们的团结。在“上帝之脸”的照耀下,克制本性,保持平和。慢慢地,他们再次移开鼻口,开始吟唱第十一部圣卷上的歌词。
  阿夫塞想,第十一部圣卷讲的是团结、重建。它说,上帝之所以频繁引发地震,不是出自怨恨和愤怒,而是要使我们借此克制本能,共同协作。
  然而,阿夫塞知道事实。
  他不能撒谎。任何人都会看出他在撒谎,因为只有奥格塔罗特人,那些魔鬼,才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谎的能力。
  科学在前进,准也无法阻挡它的前进步伐。
  桅杆晃向左舷,停了一会儿,又晃向右舷。阿夫塞再次朝下着。下面是一片开阔的河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有一种办法。
  一种保守所有秘密的办法。
  让这个可怕的真相不为众人所知。
  他可以往外跳,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不是跳进下面的水里。只要落水时没有摔昏,他是不会淹死的,可以跟着大船游好多天。
  但如果摔到坚硬的木甲板上,他会立即丧命。当场死亡,像一盏灯,一下子被掐灭。
  这样,他就可以永远不让世界知道他所知道的东西,永远不让世人了解他的发现,永远不去冒险稀释使文明得以存在的粘合剂。
  这样最好。再说,没有一个人会思念他。
  阿夫塞越过桶边朝下看,大船正来回晃动着。
  不。
  不,当然不。
  他发现的是真理。他要把真理告诉任何一个愿意聆听的人。
  他必须这样。他是一个学者。
  昆特格利欧恐龙是有理性的生物。也许,在遥远的过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曾经需要一个上帝。但在现在这个文明时代,我们不需要了。不需要。再也不需要。
  再也不。
  他下定决心了。桶里空间实在有限,不能拍打尾巴。但他还是试着拍了一下。
  真理。
  他对自己点点头,望着地平线。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什么——不。没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远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远远地露出水面、但立即又消失了。他慢慢转动身体,从不同的方向观察,看有什么异常情况。
  太阳在空中越升越高,“上帝之脸”那狭窄的新月逐渐变小、消失。“脸”上未被照亮的部分悬在阿夫塞头顶,一轮巨大而黯淡的圆,像一个苍白的精灵,带着旧时的无限荣耀。 




《远望》作者:'加' 罗伯特·索耶

第十五章
 
  阿夫塞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和瓦尔·克尼尔船长见一面。年轻的占星师认为,船上肯定存在等级制度:每个船员都有分派给自己的任务,要向某个负责人报告。但阿夫塞就是弄不清这个制度的规矩。当初在皇宫的时候,阿夫塞总结出了一个简单办法:如果有人佩着绶带,就管他叫“老师”;如果穿着长袍,就叫他“祭司”;如果实在判断不出他的身份级别——简单地行一个让步礼,躲到一边儿去。
  但船上的规矩却让阿夫塞茫然不解。某一天,某个长官可能爬到桅杆最高处瞭望。而另一天,同样是这个人,又有可能在厨房里工作:捣软腌肉,让肉变嫩,再小心地把它浸在船上存贮的有限的血水中,这样肉会显得新鲜一点。这些人的职务好像是轮换的,并不固定。
  他决定不理会这套礼节,干脆直接去找船长。戴西特尔号被设计为分散居住,即使人员满载也是这样。这就意味着,阿夫塞不得不绕来绕去,才能到达船长的舱室。他必须经过一段段迷宫一样的墙——除了阻隔另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视线之外,这些墙似乎没有其他任何意义。戴西特尔号在波浪冲击下晃动着,墙壁也随之嘎嘎直响,仿佛在和它们的命运抗争。
  来到克尼尔门前时,阿夫塞犹豫了。他要问的东西很重要,但船长的心情最近好像不太好。听说船长向诺尔·甘帕尔含糊地提过,他不习惯像现在这样停泊在“上帝之脸”下面。这并不意味着克尼尔不陶醉于这幅美景。不、他不会这么铁石心肠、连这覆盖了四分之一个天空、不断旋转的伟大事物都感动不了他。克尼尔只是认为,一艘船应该航行!应该在风雨中战斗,或者像翼指一样逆风飞翔。总之,它应该动起来。
  好了,如果克尼尔同意阿夫塞的计划,他所盼望的航行就能变成现实。
  灯光下,阿夫塞只见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门上,闪着光,成了一个颤动的剪影,一个摇摇晃晃的幽灵。他把爪子伸到铜条上。
  克尼尔的声音很低,几乎被大船发出的轰隆声盖过,“是谁?”
  阿夫塞吸了口气,这才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没有回音。克尼尔会不会没听见?船的噪声毕竟太大了。或者不屑于理睬一个擅自闯入私人空间的乘客——一个孩子?不,屋里响起了“踢踏”声,是克尼尔拐杖的声音。片刻后,门开了。
  “是你?”阿夫塞鞠了一躬,“很荣幸见到您。”
  克尼尔咕哝了一句什么。
  阿夫塞的眼睛落到船长脸上的伤疤上。伤口好些了,不像原来那么吓人,但仍有些红肿,灯光映照下仿佛在不停蠕动。
  “你有事吗?”
  阿夫塞结巴起来,“我,想和您谈谈,先生。”
  克尼尔看着他的鼻口,好一阵了之后才说:“那进来吧。”
  老船长退回他的舱房。他的尾巴几乎完全是重新长出来的,现在已经和船长那长满灰斑的手臂一样长了,但仍然不能拖到地板上,因此在平衡老人巨大的体重方面作用非常有限。拐杖的“踢踏”声表明他一步一步退回到工作台边。
  阿夫塞想不通,那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怎么承受得住克尼尔的重量。
  舱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黄铜仪器。还有一些有关节的手臂模型,已经锈迹斑斑。船长的工作台使阿夫塞联想起了萨理德的工作台,那个设在皇宫办公楼下面地下室里的工作台。
  克尼尔趴到厚木板上,板床顿时发出一阵吱嘎声。“什么事,孩了?”
  孩子。这个词似乎注定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伴随着阿夫塞。必须让船长认真对待他,把他看成大人——必须这样!
  “船长,我们什么时候返航?”
  “你我都知道时间表。除非受天气或其他环境因素的影响,朝觐船必须在‘脸’下面停留十个偶数天和十个奇数天。我们己经在这儿——”船长的话音里流露出厌倦——“十七天了。”
  “我们怎样返航呢?”
  “你是什么意思,怎样返航?当然是扯起船帆,让恒风——就是我们一直逆着它航行的那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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