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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起云落·大角-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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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仡仡苦垅转身又进店中,捣鼓了半晌才出来,此番却是双手抬出一个黑色的铜鼎来,那鼎大有环抱,口沿处光溜溜地,又黑又深,也不知道多少年岁。此刻鼎盖未开,已经是满院流香,异芳袭人。

  仡仡苦垅将它摆在公子和小四面前,揭开盖子,一股云气氤氲而上。沉在汤中的,果然是满满数十方白如膏脂的白玉块,汤面上还浮动着片片红花,那汤烧得滚烫,还在不停滚动。片片花瓣随波逐流,便如惊涛骇浪中的扁舟,却怎么也不沉入水底。

  小四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站在一旁搓手,公子也是喜笑颜开,拣了双玉箸便要动手。

  “且慢。” 仡仡苦垅却大喝一声道。

  “您又怎么啦?”小四不解地抬头问。

  “享用如此佳肴,岂可无酒。”

  “呃呃,”小四底气不足地道,“我们这有最好的青阳酒。”

  “啊呸——” 仡仡苦垅狠狠地吐了一大口唾液,几乎吐到小四的牛皮靴上,小四只得尴尬地往后一退。“呸呸呸,” 仡仡苦垅一连串地喊道,“青阳酒酒性辛辣,酒品温补,怎可配大寒之物——要配这冰洋豪鱼目,非用殇州冰炎地海的夸父酿造的大烈酒不可。只是大烈酒性情倔强,若直接入口,容易软化。若以越州玫河络酿藏的黑菰为引,藏酿十年的大烈酒为君,则无听味而留香长,更以大皮袋装之,一口气喝个精光,那就对了。”

  话罢,仡仡苦垅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个大牛皮袋,里头满满当当,装了足有三十斤酒,当地一声甩在了那公子和小四的面前。

  小四望着这一大口袋酒,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你你你……你是说一口气把这酒喝个精光?”

  那仡仡苦垅满面春风地道;“还没完哪,这三千秋水本是极肥腻之物,当是在那冰炎地海,敞开皮袍,吹着那刺骨寒风,食之甚妙。此刻赤日炎炎,酷热难当,食此珍馐,未免不足。故而只有用这冰蝇助兴了。”只见他起身将皮袋口绳解开,却从腰里摸出那只黑蝇来,弹入那一大袋清澈透亮黄如琥珀的酒水之中,随手又扎紧口袋。却见那大袋烈酒之外,果真片刻间便挂满冰霜,看上去寒气瑟瑟,凉意逼人。

  那股凉意自酒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别说是挨着酒袋站着的人,便是院中一旁衣裳单薄者,也无不牙齿打战,两股发抖。

  仡仡苦垅将酒袋和铜鼎再次往茶钥公子和小四面前推了推,摆了个请的手势,脸上都是殷殷邀请之色,“来哦。别客气,吃啊吃啊。你要不吃可就浪费了。别忘了,一口闷完哦。”

  小四咬着指头,向左看看那滚烫的汤锅,再向右看看那冒着冷气的酒袋,很快下了决定。他把头摇得像个货郎鼓似地喊道:“这如何吃得完。你骗人。我不要吃。”

  茶钥公子也是抱定了这个主意。他们现在都清醒过来了,仡仡苦垅始终是在戏弄他们,说到底就是想骗他们吃下这些美味,结果肚子圆圆地躺倒在这,动弹不得,出丑露乖。

  他们愤怒地盯着仡仡苦垅,揭穿他说这是个骗局,根本不可能有人吃得下所有这些东西。

  而仡仡苦垅一脸无辜,他摊开两手分辨说那是他们坚持要他拿东西出来的,在他看来,这还不够一个人吃的呢。

  “放屁,”小四声如巨雷地喊道,“我们打赌好了。”他气得快要疯了,啪地一声将腰里的刀摆在了仡仡苦垅的面前,喊道:“此刀价值千金,足可抵得上你这间客栈了。你这只要有一人能一个人把这东西都吃了,我便把这刀输给你了。”

  “赌了。” 仡仡苦垅低眉垂目地想了半天,终于同意了——然后他慢悠悠地回头喊道:“虎头。” 

  我们大家都知道了虎头是一名夸父,可是小四并不知道,所以他一看到山一样高大的虎头慢悠悠地挪出门来,登时脸上变色,知道自己输到家了。他可没想到在这家毫不起眼的破店中,居然还藏着名夸父。却说虎头往桌前一坐,抬脸仰望着老板,不敢相信地问:“这些东西,全都我一个人吃?”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欢呼了一声,猛扑上去。站在外圈的人只见汤水和残渣四溅。那一袋大烈酒,一锅豪鱼目,像是被狂风卷着般直落入他的肚中,只看得众人睁目咬舌,不敢发言。只用了三弹指的时间,虎头摸着肚子,看着菜尽盘空的桌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叹道:“舒服,要是再来点饭后点心就更爽了。”

  小四哆嗦着嘴唇摸着那柄插在鲨鱼皮鞘里的名贵宝刀,刚要交出去,茶钥公子却觉得大丢了面子,他一向聪敏过人,在茶钥无出其右,此刻自然飞快地找到了这项赌博中的漏洞。

  他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咦。夸父不能算人吧,夸父能算人吗?说实在的,你们都不能算人,只是些卑贱的无翼民而已,怎敢和我们茶钥家叫板。”

  “有道理有道理,”小四猛醒过来,感激涕零地望着公子,“公子高见。呸呸,一群贱民,也想骗我的宝刀。管家管家,来人啦,把这些人统统给我轰开,老爷我要开路了。”

  却见仡仡苦垅双手一抱,站在院门前不挪窝。

  “怎么,这条理由不行吗?”小四惊异地嚷道,“小的们,操家伙。”

  茶钥城的兵丁们闹哄哄地操起了家伙,他们提起刀枪,就想往门外硬闯,却看见那名胖胖的看上去满脸和善的店老板抱着胳膊,吹了声口哨。“嘿,你们这些家伙,往上边看看。”他慈眉善目地劝告说。

  院子边上那座二层高的客栈楼顶上冒出了十数个黑影,每个人的手里都是一柄可以连续发射的铁弩,弩上寒光闪闪,瞄着下面;而挤在院门口那些默默无闻的旅客也纷纷亮出了刀子,虎视眈眈地瞪着这帮子兵卒。

  这些人本来就是一群旅人、麻烦和盗贼的聚合体。这儿本来就是一个充满小偷和强盗的丛林,一个骗子和土匪的天堂,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仡仡苦垅哗啦一声扯下了身上的脏围裙,他的衣服下宽大的皮带上一边系着一串各种各样的刀,另一边系着一把六刃狼牙棍,右肩上竖着一把长剑,左肩上挂着一副铁弩,上面已经拉紧了弓弦,摆放着5枚闪闪发光的弩箭。(其实这副吓人的装扮都是刚从一名房客那借来的——看来刚才在店堂里跑进跑出的时候,他可做了不少事。)

  那时节仡仡苦垅哈哈大笑,他对着面如土色的茶钥公子和小四将军,相当开心地说:“欢迎你到厌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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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九州·有魅
( 本章字数:16494 更新时间:2003…5…10) 


  
  杨锁推开柴门,水一样的月光就流进了屋子。屋里光华四敛,杨锁在月光的寒气里怔怔地站了一会,望见那一轮明月下云气暗涌。空气里又闷又湿,体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郁闷来回盘绕,他想,季雨就要来了。 

  杨锁走出屋门,月光雾一样浮动,杨锁总觉得自己是踩在了水里。这种感觉让他的腿脚酸痛起来。年纪大了,腿脚总要发酸的。杨锁感叹道。在这时候,石块垒成的院墙角落里猛地一响,一只野物窜出来跑掉了,倒吓了他一跳。他回过身来,就看到了那位倚靠着墙坐着的少年。 

  不知道那位少年是被杨锁惊醒,或者根本就没有睡着,反正杨锁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别担心,”他咧嘴一笑,说,“只是一只小黄鼠狼,它在这找吃的呢。”他的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笑容如羽毛一样拂去满脸尘土,让他疲惫的脸光洁起来。这笑容卸去了一点杨锁的惊讶,他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一点,去看这位少年。 

  月光照亮了少年的额头,却让他的眼睛藏在阴影里。他的衣服又破又旧,沾满泥浆,已经看不出本色了。一顶斗笠斜靠在少年的行囊上,把那个不大的包裹完全遮住了。少年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问他:“你住在这吗?你的屋子很小呢?你住的地方是句野之城吗?我一直在找它。我找了它三年多了。” 

  杨锁苦笑着摇了摇头,句野之城,那座传奇之城,早在两百年前就消失了。“现在那儿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废墟了。”他说,“你要去那儿,还得赶上七八天的路呢。”少年望着月光下蜿蜒的路,叹了口气:“可是我再也走不动了。我的马死了。它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好马,可还是累死了。我跑的路太多了。” 

  他那孩子一样的口吻让杨锁的心放了下来。20年来一直小心攥住他的谨慎并没有让他完全相信谁。但是这位少年仿佛带着一股久违的气息,让他干枯的手臂下的血管静悄悄地跳动起来。山谷里雾气正在向上浮动。季雨要来了么。 

  “既然来了,那就在这歇个脚吧。”杨锁终于说。 

  “好呀,”少年欢快地说,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他提起行囊,跑入屋内,四处望了望,跳到了唯一能坐的炕上,盘腿坐下。他把包裹甩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杉木桌子摇晃了一下。杨锁看见包裹里露出一柄漆黑的长剑,左眉禁不住跳了一下。 

  雾气越发地浓厚了。月光黯淡了下来。“要点灯吗?”少年问,仿佛成了这儿的主人。 

  “不用了。”杨锁说,挨着炕边坐下,望着对面而坐的黑影。龟缩在这片熟悉的包容一切的黑暗里,他觉得很习惯也很自在。 

  托托托。天亮的时候,少年被窗外的砍柴声惊醒。他在炕上翻了个身,睁开眼就看到了炕桌上的包裹。他抿嘴笑了笑,伸手把那柄乌鞘长剑从包裹里抽了出来。那柄剑的长鞘黑沉沉地,看上去毫无光彩,剑柄之上的四神兽纹却刻工精致,至剑锷上收束成金刚怒目形,那双面金刚头像怒目圆睁,仿佛要张嘴噬人一般。少年又是微微一笑,呛踉一声将长剑拔出寸许,登时凉意满屋,少年看见一抹亮光在宽厚的刃上腾挪跳跃。少年想起很久以前那位老相剑师告诉他的话,神兵利器,出鞘必要见血,他吐了吐舌头,不敢将它完全拔出来,又把它收了回去。他提着剑翻身跳下床来,猛地里嗯了一声,几乎跪倒在地。原来他自从得了这柄剑以后,昼夜兼程,数日不眠不睡,一旦歇下来,全身都僵了。 

  屋子处在刀刃一样平直的山脊上,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砂红色的屼岩,东一丛西一丛地长满矮蒿草和白茅。屋子背后前面都是悬崖,下面云雾荡来荡去,也不知道有多深。屋一侧的朝阳处却有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青翠欲滴得和这荒山极不般配。院子虽小,却收拾得颇为齐整。院墙是未经打磨的石块垒成的,被山上潮湿的空气浸得黑了,爬满了青苔。 

  杨锁坐在院子里劈了半夜的柴,把该劈的劈了,不该劈的也劈了。杨锁望着满地的散柴,它们必会在随后的雨天里吸满水分,怎么也难以点着,还会在炉膛里冒出呛人的黑烟。可以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的屋子又小又矮,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在其中接待什么人。昨夜的雨终究没有下来,然而雾气越来越浓,在空气中凝成了大滴大滴的水珠,把他的背全都打湿了。杨锁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我真的活到了这么老吗? 

  就象他在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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