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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下-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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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共小板二百五十叶,内分九章,首三章述英语之起源以至成立,第四五
章说造字,六至八章说言语与历史,九章说言语与思想。第五章“造字之人”
里边历举好些文人制用新字或使废语复活,司各得亦其中之一,他从古民歌
中采用那个“浪漫的名词。。 glamour(魔力,迷魂的美),此字出于grammerye,


在中古义云文法学、拉丁文研究,于是同哲学这字一样,在愚民心目中不久
转变含有魔术的意味了。”(P。120)《文字的故事》第一及十章中均有相同
的记述。这虽是一件小事,但能使我们知道在一个字里会隐藏着怎样奇妙的
故事。言语与历史三章述黑暗时代以后英语的发达,至于现代。末章则专论
言语与思想之关系,表示文词之发生与意义之变迁皆与时代相关,以文化为
背景、如读文化人类学的一部分。斯密士的书原是通俗的小册,但尽足供我
们入门之用,以后尚欲研究,自有他的书目可以遵循,不是我们这样外行所
能说,我的意思不过当作一本闲书介绍给读者罢了。

德伦支引爱默生(Emerson)的话说“字是化石之诗”。我想这的确是不
错的,所以说字义部分的通俗文法书可以当文艺作品去读,讲声与形的方面
的又可以供给稍倾于理知的人去消遣,与无事闲读《几何原本》聊以自娱一
样。现在暑假不久就到,青年们拿一两本这样的书在山坳水边去读,——或
与爱人共读,或与《红楼梦》夹读,也都无不可,——倒是一种消夏的妙法。
有兴味的人除《文字的故事》等以外,再买■■—■(Skeat)或威克勒的一
册小本《英语语源字典》,随便翻翻也好,可以领解一种读字典的快乐。

临了我还要表一表我的奢望,希望中国也出一本这类的小书,略说汉字
的变迁,特别注重于某字最初见于何时何人何书,本意什么,到了何时变了
什么意思:这不但足以引起对于文字学的兴趣,于学术前途有益,实在我们
个人也想知道这种有趣味的事实。

(十四年三月末日)

□1925年 
5月刊《语丝》25期,署名开明
□收入《雨天的书》

陀螺序

刘侗《帝京景物略》记童谣云,“杨柳儿活抽陀螺”,又云“陀螺者木
制如小空钟,中实而无柄,绕以鞭之绳而无竹尺,卓于地,急掣其鞭,一掣,
陀螺则转无声也。视其缓而鞭之,转转无复住。转之急,正如卓立地上,顶
光旋旋,影不动也。”英国哈同(A。C。Haldon)教授在《人之研究》中引希
勒格耳(G。V。Schlegel)之说,谓荷兰之阿耳(Tol)从爪哇传至日本,称作
独乐,后又流入中国。唯日本源顺(MinamotonoShitagau)编《和名抄》云,
“独乐,和名古末都玖利,有孔者也。”独乐明明是汉语,日本语今简称“古
末”(Koma)。源顺系十世纪初的人,当中国五代,可见独乐这玩具的名称
在唐朝已有,并不是从外洋传入的了。

我用陀螺做这本小书的名字,并不因为这是中国固有的旧物,我只觉得
陀螺是一件很有趣的玩具,幼小时玩过一种有孔能叫的,俗名“地鹁鸽”,
至今还记得,此外又因了《帝京景物略》里的歌辞以及希腊的陶器画,便使
我想定了这个名称。这一册小集子实在是我的一种玩意儿,所以这名字很是
适合。我本来不是诗人,亦非文士,文字涂写,全是游戏,——或者更好说
是玩耍。平常说起游戏,总含有多少不诚实的风雅和故意的玩笑的意味,这
也是我所不喜欢的,我的仍是古典文字本义的游戏,是儿戏(Paidia),是
玩,画册图象都是(Paignia)之一。我于这玩之外别无工作,玩就是我的工
作,虽然此外还有日常的苦工,驮砖瓦的驴似的日程。驮砖瓦的结果是有一
口草吃,玩则是一无所得,只有差不多的劳碌,只是一切的愉快就在这里。
昨天我看满三岁的小侄儿小波波在丁香花下玩耍,他拿了一个煤球的铲子在
挖泥土,模仿苦力的样子用右足踏铲,竭力地挖掘,只有条头糕一般粗的小
胳膊上满是汗了,大人们来叫他去,他还是不歇,后来心思一转这才停止,
却又起手学摇煤球的人把泥土一瓢一瓢地舀去倒在台阶上了。他这样的玩,
不但是得了游戏的三昧,并且也到了艺术的化境。这种忘我地造作或享受之
悦乐,几乎具有宗教的高上意义,与时时处处拘囚于小主观的风雅大相悬殊:
我们走过了童年,赶不着艺术的人,不容易得到这个心境,但是虽不能至,
心向往之;既不求法,亦不求知,那么努力学玩,正是我们唯一的道了。

这集子里所收都是翻译。我的翻译向来用直译法,所以译文实在很不漂
亮,——虽然我自由抒写的散文本来也就不漂亮。我现在还是相信直译法,
因为我觉得没有更好的方法。但是直译也有条件,便是必须达意,尽汉语的
能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存原文的风格,表现原语的意义,换一句话就是信
与达。近来似乎不免有人误会了直译的意思,以为只要一字一字地将原文换
成汉语,就是直译,譬如英文的 
Lyingonhisback一句,不译作“仰卧着”而
译为“卧着在他的背上”,那便是欲求信而反不词了。据我的意见,“仰卧
着”是直译,也可以说即意译;将它略去不译,或译作“坦腹高卧”以至“卧
北窗下自以为羲皇上人”是胡译;“卧着在他的背上’这一派乃是死译了。
古时翻译佛经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事,在《金刚经》中“与大比丘众千
二百五十人俱”这一句话,达摩笈多译本为“大比丘众共半十三比丘百”,
正是相同的例。在梵文里可以如此说法,但译成汉文却不得不稍加变化,因
为这是在汉语表现力的范围之外了。这是我对于翻译的意见,在这里顺便说
及,至于有些有天才的人不但能够信达雅,而且还能用了什么译把文章写得
更漂亮,那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是别一问题,现在可以不多说了。


集内所收译文共二百八十篇,计希腊三十四,日本百七十六,其他各国
七十。这些几乎全是诗,但我都译成散文了。去年夏天发表几篇希腊译诗的
时候,曾这样说过:

诗是不可译的,只有原本一首是诗,其他的任何译文都是塾师讲《唐诗》的解释罢

了。所以我这几首《希腊诗选》的翻译实在只是用散文达恉,但因为原本是诗,有时也就

分行写了,分了行未必便是诗,这是我所想第一声明的。
所以这不是一本译诗集。集中日本的全部,希腊的二十九篇,均从原文译出,
其馀七十五篇则依据英文及世界语本,恐怕多有错误,要请识者的指教。这
些文章系前后四五年间所写,文体很不统一,编订时不及改正,好在这都是
零篇,不相统属,保存原形或者反足见当时的感兴:姑且以此作为辩解罢。

这一点小玩意儿——一个陀螺——实在没有什么大意思,不过在我是愉
快的玩耍的纪念,不免想保留它起来。有喜欢玩耍的小朋友我也就把这个送
给他,在纸包上面写上希腊诗人的一句话道:

一点点的礼物,

藏着个大大的人情。

中华民国十四年六月十二日,记于北京。

□1925年 
6月刊《语丝》32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一部美国文选

《鉴赏周刊》第四期上刘真如君有一篇文章,介绍勃洛克的《英国文学
初步》,这是应该感谢的,于中国学子很有裨益。唯刘君劝告大家“和 
Palgrave
的 
GoldenTreasury并读”,我觉得这部名诗选固然大有诵读之价值,但和《文
学初步》并读还有一本更适宜的书,现在想介绍他一下:这便是华伦女士
(KateM。Warren)所编的《英文学宝库》(ATreasurvofEnglishLiterature)。

华伦女士是伦顿大学的一个英文教师,精通古英文,勃路克在《古代英
文学史序》上曾谢她为译《玛尔顿之战》(BattleofMaldon)这篇古诗,并
编参考书目及检目。她的这部《英文学宝库》即专为《文学初步》而编的,
虽然也可以分用,当作普通的文选去读。据勃路克在序论中说,有许多人希
望他编这样的一部文选,与《文学初步》互相发明,但他没有工夫来做这个
繁重的工作,后来由华伦女士代编,经了五年的编订试验,遂于一九○六年
出板,其中共分六编,次年又为便利学生起见,分出六册,每册价一先令。
我在一九○八年所买,就是这种板本,因为一卷本定价七先令半,这种可以
分买,我便逐渐把他购来。这部书选择固佳,多收古代诗文尤为可贵,这些
原本都很难得或是高价,学生不易买到,——尤其是在中国的学生,现在可
以略窥一斑,实在非常便利。其第一二编专收古代及中古文学,第三编为伊
里查白时代,第四编为培根至弥尔顿,第五编为德来登及颇普的古典时代,
第六编为近代,唯至朋斯而止,好在十九世纪的文选佳本并不缺乏,所以她
就不再编下去了。平常谈英文学的人大抵至早从绰塞(Chaucer)起首,其实
现代英文虽从他发生,英文学却是继续的有千二百年的历史,前六百年的文
学与后六百年的可以说是同样的重要,而且因为稀见的缘故在我看来似乎更
有趣味。因了勃路克的《古代英文学史》,引起我对于《贝奥武尔夫》(Beowulf
意云蜂狼,即熊,为史诗中主人公名)的兴味,好奇的去找哈利孙校订的原
本。我还不能忘记七世纪的一篇收蜜蜂的咒语,其文曰(见宝库第一编第五
叶):

取泥土,用你右手撒在你的右脚下,说道:

我从脚下拿来,我找到他了。

喳,土克一切物,

克恶意,克怨恨,

克人们的长舌。

用土撒蜜蜂,在他们群飞的时候,又说道:

坐下,王女,落在地上!

勿再乱飞往树林中!

你当记得我的好意,

如人们之记得食物与家。
这样的符咒或者不是什么好文学也未可知;但是我很喜欢,所以把他抄在这
里。

勃路克(StopfoldABrooke)原是爱尔兰人,生于一八三二年,所著文学
评论几种都有名。《英国文学初步》系一八七六年由伦顿麦美伦公司出板,
距今已五十年,但仍是一种文学史要的佳本。华伦女士在序上这样称赞他说:
“二十多年以前安诺德为此特作一篇评论(见一八七九年出板《杂论集》),
但即使没有这个荣誉,他也能成名,因为他能特别地混和有用与美这两种特


质。”此外所著古代英文学史两种,近代英诗人评论三四种,皆是权威的论
著,唯刘君所举《十八世纪英国文学》我未曾见过。

(一九二五年七月)

□1925年 
7月刊《语丝》36期,署名子荣
□收入《谈龙集》

明译伊索寓言

中国翻译外国文学书不知始于何时,就我们所知道,“冷红生”的《巴
黎茶花女遗事》之前曾有什么《听夕闲谈》,当时是每期一张附在“瀛寰什
么”的里面。这是一种铅字竹纸印的定期刊,我只见到一期,所载《昕夕闲
谈》正说到乔治(?)同他的妻往什么人家去,路上她骂乔治走得太快,说
“你不知道老娘脚下有鸡眼,走不快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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