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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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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在这里多久?如果我一直都卖不出去怎么办?”一辈子卖不出去,就得一辈子坐在流当品区,由小姑娘变成老姑娘吗?

“这得看小当家的心情而定,我当初也是这里坐了好几年哩。”她从八个月大的婴娃时期就被放进木制小马车内,供客人询价,她的可爱讨喜,让想收养她的客人纷纷向当铺表达购买意愿,但最后都没有成交,理由她就不太清楚,听说是严家老爷舍不得。

“每个流当品都得在这里坐吗?”

“嗯,对呀。”流当品的目的就是要出清嘛。

“那……公孙谦也在这里坐过?”

“我是没有亲眼看过啦,但应该有,关哥啦、武哥拉、义哥拉都坐过,不过除了武哥之外,都没人卖掉。”欧阳妅意年纪比那些男人都小上许多,他们被贴上流当品标价的年代,她还没出生呢。

“为什么卖不掉?公孙谦他……应该很抢手的吧?”以肤减的外貌相比,粗犷的夏候威武是不及公孙谦,再以内涵来比,夏候威武就是个浑身肌肉的武夫,公孙谦则是销逸文雅的文人,夏候威武都卖得掉,没道理公孙谦就卖不掉,至少她要是很有钱,她就可能掏钱买他——呀,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怪念头?她买他干吗?他那么讨厌她,买回来大眼瞪小眼吗?

欧阳妅意耸耸肩,她哪知道呀,她又没能亲眼见到当年情景。

“卖不掉的流当品。就会像你们一样,待在严家当铺工作,是不是?”李梅秀心里当然很希望自已不会被卖掉。谁喜欢被陌生人买走?她宁可一辈子流当,也不要将清白胡乱卖掉。她可以拿清白来骗人,却不代表她是个随随便便的豪放女。

“你已经在考虑卖不掉的后路吗?”欧阳妅意笑她:“小当家是个不吃亏的人,你欠六十两,她一定会努力从你身上压榨回来,你在当铺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别看小当家一副柔弱娇娇女的假象,骗得老爷团团转,一直到咽气之前,仍在担心小当家会被外头险恶的人给欺负,结果,她不去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还怕别人欺负她?”后头在嚼严尽欢小话的句子,当然不能说得太大声,欧阳妅意压低嗓道。

李梅秀当然知道她在当铺的日子不会好过,在这里,她没办法攒钱,接下来的生活会出问题;在这里,严尽欢会刁难她;在这里,公孙谦讨厌见到她。。。。。.

“我想,你了不起再坐一个月吧,一个月卖不掉的话,以后也卖不掉啦,到时自然会有处置你的办法。”欧阳妅意的安慰一点也无法教人宽心,不过李梅秀听见她说了不起再坐一个月。她的确比较安心些,像她这种姿色,要卖六十两,只买她一夜露水,相信这类凯客不多,一百年能出一个都有困难吧。熬过一个月,再让严尽欢酸损几句,她就不用再坐流当品区,至于严尽欢那时要杀要剐,就随便她了啦。

“希望像你说的,我卖不掉。”李梅秀不禁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安啦,我和威武哥他们下了注,赌你卖不掉,目前只有小当家对你有信心而已。”拜托,开出六十两天价,只有谦哥那种脑袋被门扉给夹到的人,才会点头答应典当给她。

成为众人的赌注,真教人开心不起来,李梅秀只能苦笑:“公孙谦……也下注了吗?”忍不住,她还是问起关于公孙谦的问题。

“谦哥?他没赌。我们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及你的名字好不好,谁想为了你,去挨谦哥那个笑起来像冰一样的寒霜眼神呀?”欧阳妅意实话实说,虽然有点狠。

“原来始此……”李梅秀的苦笑变成僵笑。公孙谦连听见她的名字都会鄱脸?唉……这辈子,她大概是没机会让公孙谦对她改观了吧?

或许是李梅秀脸上的失望太明显,花颜上的眉眼呀唇角全部都垮下来,继续待在当铺里有碍观瞻,欧阳妅意快快赶她到后堂去休息,等一盏荼时间后再乖乖回来流当品区上工。

第四章

严尽欢眉开眼笑,差点要认赔的生意急转直下,拍板成交!

一方面当初被李梅秀骗去花光的银两现赚回来,另一方面,她是唯一下注李梅秀能卖出去的人,赌盘大通杀,面子里子两者皆得,赚饱饱!

哦呵呵呵呵……

“喏,钱老爷的六十两我确实收下,当单可以还你,今夜一过,你就与严家当铺毫无瓜葛,谁也不欠谁,随便你想去哪啰。”严尽欢将折叠妥当的当单挪往李梅秀手边,李梅秀没动手去接,实际上她的十指全在发颤,慌乱和失措写在水粉妆点过的容颜上,明明扑上胭脂,仍旧掩盖不住苍白。

她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卖出去,她一直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想花六十两买她,她可以安心,她都已经开始习惯在严家当铺的生活,做好长期留在这里成为流当品的日子,她准备学欧阳红意,以工作来还债,如果严尽欢又拿那笔债来刁难公孙谦,命令他做牛做马,她也会像现在一样,全部悄悄揽下来做,抢在他前头把所有杂事都一肩扛下……

没机会了……

今天晚上,钱复多就会派轿来接她进府,然后……

他梅秀咬紧下唇,不敢再往下想。

公孙谦及秦开他们闻讯而来。帐房只差没敲锣打鼓宣告全当铺,李梅秀出售成功,不到半刻,当铺上下全知道这件大事。

“恭喜恭喜,谦哥,你解脱啰,可以不用再扫落叶,李梅秀这一笔的利钱,当铺确确实实入帐。”严尽欢贺喜公孙谦,小手拉著他,不住摇呀晃,好心情全写在笑起来灿烂无比的小脸上,而她身后另一张脸蛋,却苦得好似灌下十斤黄连,有口难言,虽然强忍不哭,但眼眶中泪光闪闪,只消眨眼,它们便会倾巢而出,她忍住,双眼瞪得圆圆大大的。

“买主是谁?”公孙谦很难在此时继续保持沉默,他皱眉看着李梅秀的衣着打扮,清凉、暴露、煽情,出自於白玉扁壶上春宫美人的扮相,她这副模样若还卖不出去,岂有天理?!

“钱复多,钱老爷。”回话的人是当铺帐房。

钱复多,钱财多多,拿六十两买一个活生生的春宫美人,他花得很大大方。

“也只有那种有钱人有办法用六十两买一夜风流。”夏候武威不意外。

“真糟糕,钱复多都快能当梅秀她爹……”欧阳红意平时虽然喜欢损李梅秀几句,但同为女性,她实在不乐见李梅秀沦为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供人吃干抹净。女人,若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献身,身心所受的折磨,超乎想像。

李梅秀鼻头发红,泪花转呀转,她想开口求饶,请严尽欢不要把她卖给钱复多,然而,想起公孙谦那句以笑容说出的话,再多脆弱的话也无法脱口——我不同情你,是你咎由自取。

对,这是她行骗在先,她若没有做坏事,又怎么会沦为当品,又怎能怨人对她的后果冷眼旁观呢?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能也没有资格求谁来救她,更不会有谁会对一个骗子伸出援手。

她努力抓紧膝上裙布,想叫自己不要抖。没、没关系,就、就一夜而已,她、她忍过去就好了,反、反正清白也不算什么,她、她不稀罕,也、也不会为此寻死觅活,她、她人生要做的事还很多,她还有、还有心愿没完成,这、这种小挫折她会挺过去,不过就、就是让一个老男人对她……对她……

懦弱的眼帘,无法硬撑太久,出自於本能,她眨了眼,眼泪哗地两串滑下,再也无法止住,彷佛疏通的水道,澎湃汹涌。

双手指节早已泛白,眼泪落在手背上,哽咽锁在喉间。

她、她好怕……

她真的好害怕……

“将六十两退给钱老爷,这件交易,取消。”

一句谈语,说出震憾全场的话。

最令李梅秀震惊的是,它出自於公孙谦之口。

“你说什么呀你?!”严尽欢瞪大眼问他:“到手的钱哪有再退出去的道理!滞销的流当品,能脱手是好事,你跳出来说啥取消?!”

公孙谦面对严尽的逼问,不改温雅稳重,不疾不徐:“就算你这方不主动取消交易,人送去钱府,同样会被钱老爷退回来,而且,钱老爷还会向你索讨一大笔违约金,我建议你,选择前者,损失较少。”

“这话什么意思?”严尽欢口气很呛。

“李梅秀在铺子里典当是清白,我们摆在客人面前的,也是清白,钱老爷花钱买下的,还是清白,但是,这件商品并不存在,你拿不存在的东西想欺骗钱老爷,他若告上官府,赔钱事小,当铺商誉受损事大。”公孙谦一步一步走近李梅秀,他在她面前停下,她愣愣仰头看他,脑子仍只打转着他说要取消交易的话,至於他后头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痴呆的怔忡,只有两串晶莹的泪珠滴滴答答在淌,他抡起衣袖,揩去她的眼泪。

“——不存在?!你是说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根本没啥鬼清白可以出售?!”严尽欢指向李梅秀高声嚷嚷:“你骗了我们!”

李梅秀被咆哮声吓得回神,却不明白严尽欢气呼呼指着她的鼻头是为何故。

“她没有骗,她确实带着清白前来,不过……我验过货。”公孙谦以平平的声调道。

严尽欢柳眉一凛,不好的预感闪进脑里,嘴上仍问:“你怎么验?”

“以你知道的那一个方法。”公孙谦回视严尽欢,毫不畏惧。

一个男人,还能用什么方式验证女人的清白?

“你——”指着李梅秀的指,呼地一声,改指公孙谦,食指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到达极致、理智即将断线的预兆。

“身为鉴师,我不可能让不确定真假的货品当铺内。”公孙谦无视抵在鼻尖的纤指,缓道。

言下之意,他允了李梅秀的典当交易,自然必须确认她的清白与否。

谎话。

他在说谎。

这个恨极了谎言的公孙谦正面不改色在撒谎!

李梅秀知道。

欧阳妅意一脸吃惊,她也知道。

秦开不动声色,他知道。

夏候武威插不上嘴,他知道。

尉迟仪浓眉挑得老高,他同样知道。

关于清白这项商品,尉迟仪在公孙谦首日犯下典当银两给李梅秀之错时,他就问过了,当时公孙谦的回答可不是这样!

独独严尽欢不知道。

不是严尽欢迟钝、不是严尽欢愚笨、不是严尽欢好骗,而是严尽欢太习惯公孙谦绝不说谎的个性。这个男人哪天跑去杀人放火或沦为江洋大盗,她也不会惊讶,但说他会扯谎,她连想都无法想像!

曾在十数年前,严家当铺有名老管事,脾气暴烈,眼高于顶,时常欺负公孙谦他们这群小流当品,每回责罚完他们,还带着无比恶意,逼他们亲口说出“管事教训得是,是我们不受教,该打该骂”的违心论,若不从,自然又是另一顿好打,那时的他们,几乎全是十岁上下的大孩子,却清楚如何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轻松平安些,只要顺从老管事的命令低头认错,就能少顿皮肉痛,偏偏公孙谦是所有孩子里最常被揍到皮开肉绽的一个。

因为,他不说谎。

违心之论,不会从他漂亮的双唇间溢出。

就算谎言能讨好人、能为他换来好一点的饭菜、能让招呼在他脸颊上的掴掌次数减少许多,他也不说。

这样的公孙谦,在严尽欢记忆中根深柢固,所以她没有怀疑他,当真认为他说的每一个字,全是真话!

“你明知道她典当的东西就是清白,你还睡了她!这跟你收下一只名贵瓷瓶再一把摔碎它有什么差别?!”严尽欢气到口不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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