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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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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在疾驰,黑鬃马额上的星放出一种神奇的白光,让朱三看着心里踏实。冰凉的露水飘飘洒洒,他不时从脸上抹去,警惕的目光四周逡巡。

忽然,左侧的小树林里有光亮闪一下,朱三断定有人在抽烟,他果断命令:“开花!(分散)”

“大哥,”二柜顺风耳说,“我齐把草(弄个明白)!”

“扒虎扒虎(看看)也好!”朱三立即拔了字码(挑选人)一起和二柜顺风耳去了。

灵捷的黑影摸向黑黝黝的树林,顷刻枪声大作,只听二柜高喊:“快踹(走),花鹞子(兵)把线(路)占啦。”

联合剿匪指挥部怕朱三绺子闻风逃走,决定在总攻击前派兵埋伏胡子可能经过的地方,防止逃窜,胡子撞到枪口上,伏兵立即做出反应,紧紧咬住目标,拼命追杀……从月升中天到东方泛白,双方都有伤亡。

胡子遵照大柜朱三的命令,化整为零——分成数股,分由四梁八柱率领,突出包围后在预定地点会合。

最惨的是朱三这股,一开始就被两个班骑兵咬住,十二个弟兄相继落马毙命,只剩下负伤的快枪朱三光杆司令一人,他后面十几个骑兵追杀,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前面那片黄蒿甸子,钻进茂密的蒿草中也许能躲过这场灾难。

哒哒,震耳欲聋的狂射,快抢朱三觉得左臂一阵麻酥,很快鲜血顺袖口流下,持缰绳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只好用嘴叼住缰绳,靠头摆驾驭坐骑,右手挥枪还击。

一兵士被击毙,身子折下马背脚还别在蹬里,被狂奔的马拖拽着,其状异常惨烈而悲壮。倘若,那可怜的兵士骑的是黑鬃马,它就会立刻停下来……身受数处枪伤境况十分危险的情况下,朱三仍然生着这样的感慨,他似乎没注意到危险、死亡已向自己步步逼近,子弹也仅剩下两颗,黑鬃马通身是汗,腹部两处轻伤。它拼命朝前奔,跳跃一道水沟时几乎跌倒,极力找到平衡后又继续向前。又是一阵枪声,快枪朱三再次中弹,落下去,血浆使他看到一片鲜红的世界,现在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官兵的马蹄声渐近,听到沙哑的声音:“包围前面那块黄蒿甸子,那个胡子落马了。”

黑鬃马你在哪里啊?伸进嘴里的拇指和食指怎么也撑不起两唇和腮,根本打不响唿哨。朱三眼一闭心一横,凭天由命,他十分沮丧地倒在地上。绝望中他听见稔熟的马啼叩地声音,黑鬃马出现在面前,它用湿湿的嘴唇拱拱朱三的手,前蹄焦灼地蹴地,其用意是催他快起来。事实上他很难站起来,即便站起来也难爬上马背。

朱三悲怆地对心爱的马说:“你走吧,找到弟兄们,转达我的意思,让二柜顺风耳接替我坐第一把交椅,告诉他们我不行啦。”

黑鬃马似乎不愿听主人说这些,扬头见数匹马奔来,它明白自己该怎样救走主人,卧下身来,朱三便吃力地爬上马背,尔后它站起身,选择一条安全的退路奇迹地甩掉荷枪实弹的官兵。

几天后,它找到了快枪朱三的绺子,众胡子见他们大柜已死在马背上数日。

荒原上筑起一座新坟,二柜顺风耳按照胡子的规矩举行了葬礼。

一切进行完毕,顺风耳命令马队立刻出发。鞭子、此刻都失去了威力,匹匹马纹丝未动,胡子不约而同朝后看去,只见黑鬃马伫立快枪朱三坟头,前蹄不住蹴地,悲痛地哀嘶。

“我去牵走它。”一个胡子说。

“不!”二柜顺风耳掏出枪,说,“它不会离开他,那就成全它的心愿吧!”

枪响,黑鬃马倒在主人坟头。?《玩命》F卷

作者:徐大辉

西北连天一块云,

天下耍钱一家人。

清钱耍的赵太祖,

混钱耍的十八尊!

——土匪俗歌

故事之17:哭泣的人头

“蒙面大盗太祸害人啦,快救救我们牟家吧!”

东信庄的乡绅牟昕火燎腚似地来找胡子大柜压五省,见面两句话不到便老泪纵横,哀求道。

遭殃的事昨夜发生,来历不明的几个蒙面人翻墙钻进牟家,奇怪的是那两只凶恶无比的看家狗竟视而不见,没叫一声,完全辜负了平素主人对它的恩宠和溺爱——修了冬暖夏凉的棚窝,伙食标准与长工短佣相差无几。没迈错一条门槛,蒙面人准确无误地冲进当家的牟昕卧室,冰凉的枪嘴抵在腰上,恫吓道:“立马叫你的家人到西厢房里,爷们有话对你们说。”

梆硬的枪逼着,牟昕岂敢怠慢?朝筋筋巴巴的身子上缠裹些衣服,站在院里召唤一阵,全家老小就集中到宽敞西厢房里,面对枪口整体在发抖。

“脸朝墙,都跪下!”蒙面人语调阴森,这句话断然有力,“谁也不准抬头。”

嚓!牟家人像被割倒高粱似的,齐刷刷地矬下去半截,掐死一样大气不敢喘。

“牟老爷子,你是个明白人。”蒙面人中站出个人来,他是这伙强人的头头,声音年轻,讲话的口吻却老道,他说,“爷们半夜三更来是想用点儿钱花,只要你肯出点血,你们全家就太平无事,否则……”

叭!牟家这工夫有人抬下头,挨了狠狠一马鞭子警告。凄惨的痛叫令牟昕胆颤。舍财舍命两者必居其一,他咬牙选择了前者,亲手打开木柜,取出部分大洋和几根金条,拱手奉上道:“爷们拿去吧。”

“堂堂的牟家总不会就这么点儿钱吧。”蒙面人的头头看了一眼大洋、金条,很是不满意,说,“识相的话,痛快全拿出来吧。”

“爷们饶……真的就这么多。”牟昕可怜巴巴地说。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蒙面人挥起马鞭子,劈头盖脑地疯抽狂打,牟昕在地上翻翻乱滚,凄凄惨叫声锥子似的猛扎牟家人的心。

“别打他,我这儿有。”牟太太挺身而出道。

鞭子住了,牟太太将自己的私房钱及身上的金银饰物一并不太情愿地拿出,几个蒙面人相互对视一下,留下一句话:三天后再来,须准备二百块大洋,如果报官报警,就血洗牟家。

在这预想不到的侮辱和惊吓中恢复过来的牟昕,转述这个故事——或者说这场家庭灾难时,失去了较生动的情节,但作为独占山头的胡子大柜压五省,乡野绅士——用胡子话说闷头儿财主(不显露钱财)面前,总要表现出一种姿态。

“邪岔子!”大柜压五省十分气愤,正规的大绺子胡子最恨蒙面、涂黑脸庞不敢露出真面目——小股土匪,称他们为邪岔子。牟昕与压五省个人交情很深,听说遭此劫难固然不能置之不理,他叫来炮头道,“带几个人去把祸害牟老爷子的邪岔子打了。”

三天后的深夜,一个蒙面人来牟家取钱,等待他落入网底的是胡子炮头,他说:“捆了他。”

胡子蜂拥而上,撕掉蒙面黑布,这是一张稚气的脸,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的年轻人。

“黄嘴丫子没褪净,你竟要亮翅儿?”炮头轻蔑地审问道,“说吧,野毛子(他方土匪)在哪儿?”

“要杀要砍随便。”年轻人,准确地说是个孩子,那副凛然赴死的气概与他年龄不符不相称。

牟家大院顿时成为胡子施威的场所,用刑残酷。那个受刑者似乎明白自己成为大绺胡子的仇敌、又落在胡子的掌心之中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不吭不叫,一句话不说。炮头叫牟家伙计抬来铡刀,铡草似的将那年轻人铡了,并把他的首级挂在大柳树上示众。

除掉心腹大患,牟家老少皆欢喜,宴请大柜压五省的四梁八柱,庆祝制服蒙面大盗。

晚秋里纷飞落叶的大柳树枝桠上悬挂一颗人头,一圈围观者议论着。这时一个外乡女人分开人群,仰头望去,终于辨认清楚,悲呼道:

“儿子,你死得好惨啊!”

众人惊愕。

“老少爷们,求求你们啦,把人头摘下来,他是我儿子。”外乡女人泪流满面,她给在场的几个汉子磕头哀求,人们木然地看着,一脸的冷默。

“我家前世做啥孽呀?”外乡女人的恸哭惊动在牟家吃喝的胡子,或许是鬼使神差,大柜压五省听见小胡子向他报告说有个外乡女人哭那个人头,心便发慌,酩酊的人影斜出牟家大院,刀似地劈开围观人群,目光射向地上昏厥的女人,他的表情阴郁而苍凉……只是没人太注意他的表情。

“看呐,人头哭啦!”人群中突然爆起这一声惊呼。

人们至此才注意到人头那双眼未瞑,凝滞的眸子里涌出鲜红的泪样的东西,一滴一滴落下……大柜压五省见此情景便低下头。许久,才问跟在身后的炮头:“你砍的是个半大小子吗?”

“是啊!”

“他的手没啥特别?”大柜压五省直视炮头。

“喏,是六指!”炮头语气肯定道,他冷丁发现大柜压五省表情异样,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浅声问:“你没事吧?大哥。”

大柜压五省胸腔里滚动像雪粒敲击干枯榆树的声音——唔唔,顺手掏出数十块大洋,对炮头说:“去把钱送给那个女人,然后把人头卸下埋了吧!”

人们七手八脚地将那外乡女人抬到一堆柴禾上,懂点医道的人就急忙掐她的人中穴位,有个小媳妇就直呼大嫂,老半天那个女人才在折腾中缓过气来。

“马回(回去)!”大柜压五省对身旁的胡子说。

乡绅牟昕连喊几声,压五省头也没回,目送疾飞的马蹄扬起的尘烟远去,自言自语道:“酒还没喝完呢!”

一位乡亲对牟昕说:“先前那个人头一见刚才走的那个骑马的人,就哭啦,流出血眼泪。”

“我们都见到啦。”

东信庄有一种始终未得到证实的说法:被砍头的人如果见到自己的亲人就会落泪,落血眼泪!

牟昕为此大惑。

故事18:生死弟兄

昨夜,发生一件震惊伪满朝野的大事件,边陲古镇张塔庙联防大队长及以下小队长们全惨遭杀害,王克木大队长的首级被割走,留下臃肿身躯弃之街头,其余受害者也多肢体不全,大都被解了肢,杀戮手段极其残忍,非深仇大恨所不能为。然而副大队长梁力群却率部下百余人携枪带马逃走,下落不明。

县警察局推测案发时间为子夜,没放一枪一弹全用短刀行凶,死者全在被窝之中遭暴力,明显是一起早有预谋的内部叛乱。

驻镇日军宪兵小队长松一酒尾,在一张宣纸上写下“梁力群”三个汉字,遒劲地画个巨大问号。他对此事大惑不解,当年身为胡子的梁力群亲手杀死本绺子大柜后,依日本宪兵队的意思也将梁力群除掉,理由是胡子骨子里仇视当兵的,故有“自古兵匪不一家”之说,杀人如麻的胡子靠得住吗?伪满军联防大队长王克木却坚持留下梁力群。一般说来,大柜和二柜多是歃血为盟的生死弟兄,很少有反目成仇的,假若到了相残的程度,大都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从梁力群派人暗暗给联队长送信,密告本绺子藏身地点,配合联队剿杀胡子,可见他与大柜道义上的不同,弃暗投明,大义灭亲,才杀掉大柜压一面。除此,梁力群答应召回被打散的众多人马,重新集结,愿效忠伪满洲国。

深知胡子心理的松一酒尾,始终持怀疑态度,尽管联队长王克木说不杀梁力群的理由充分、显得自然合理,但他固持己见,胡子大柜、二柜多情同手足,视义为命,轻易绝不会背信弃义。难道梁力群他……不,不能!碍着王克木队长的面子,在满腹狐疑又十分勉强的情况下,同意刀下留人。

后来,梁力群果真践诺,拉来几十号原绺人马,投靠王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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