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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 - 二月河-第4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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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龚三瞎子看了王炎一眼,说道,“山上人打猎常去,我也走过。南柏林南边能下到河面上。不过那太陡了,想从那里运动上山太难了!”“我们不一定上山。”王炎拨弄着火,放下火筷子笑道:“我们从南路压下山,占领平邑,打垮这个阿葛哈,福康安从界碑镇赶来增援,至少要三天。县城一下,全省震动,我们能壮声威,鼓士气。如果凉风顶和圣水峪的弟兄能来合兵,充州府也不是不能打;如果不能合兵,就从杭河河道东进,抄界碑镇的后路打他个出其不意,然后上孟良崮,跳出福康安的圈子,就好机动作战,如果界碑镇官军们从访河上游夹击我们,就抄小道上山,打北麓官军,把他的炮夺过来,整个鲁南绿林兄弟见我们打出这一仗,你不叫他们也会粘着跟你!”龚三瞎子没有听完已经咧着嘴笑了,高兴得一捶大腿说道:“成!这法子还成!他奶奶的——逼我到枣庄微山湖,那不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了?老子偏不上你的当,掉头杀个回马枪,让这些好汉们也开开眼!”他站起身来,一挥手道:“明日半夜下山,官兵不惯夜战,先把阿葛哈的大营给他踹了,一把火烧成白地,再进城去养养精神,吃饱了睡足了上界碑镇!”又笑道:“就是你平日说的,咱们不是土匪,起事是为百姓能过好光景,是为光复大明,驱逐靴虏,迎接在爪哇国的崇帧皇太孙回国复辟!要预备一个安民告示,进城就满墙贴起来!坐着死站起来死,穷死饿死造反死,左右都是死,干起来也许就是他死我不死!”
  王炎却是几次造反的“过来人”,一阵短暂的兴奋过后,取来地图反复审视研究,又和龚义天一道商量怎样攻营、占城、征集粮秣,连事情不顺利,万不得已带人上凉风顶抢山夺寨都一一周密计划了,直到四更才入睡。不提。
  第二日午夜,也就是福康安下达北麓佯攻龟蒙顶攻击令的前三个半时辰,一千五百多名起事义军集合在天王庙前竖旗杆的空场上。一色都用白布裹头白布缠腰。这一来是义军帜号,为明挂丧出征;二来下山的道路陡滑,前后好辨认,夜里遭遇官军,也好识辨敌我。庙门口燃着四堆松柴火,泼了猪油,烧得格外明亮。一千多农家出身的兵士,有的背土铳,有的佩大刀,更多的是打猎护场用的铁矛,甚或斧头、铡刀之类……都静静站着,品类不同的兵器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寒森森的光芒。空场上显得肃穆冷旷,透着杀气又略带几分神秘恐怖,龚三瞎子一身短打扮,对襟钮子褂子黑扎腿裤,中间腰里一条白布勒得绷紧,紫膛脸在火光中一明一暗,一手拄刀,一脚蹬在庙门柱础上,眼中精光闪烁,凝视着众人。看着人到齐,站直了身子,突然大声问道:
  “兄弟们!咱们为啥要造反?”
  在一片寂静中,他自己回答道:“遍天下都是贪官污吏,遍天下都是苛捐杂税!一文钱能买一个窝头,我们一文钱也没有!养活不了老婆儿,也养不活老子娘!张献忠的檄文说得好——官逼民反,民虽欲不反,其可得乎?”杀尽这些没天理的贪官!就是败了,也得个青史留名,不愧子孙!”
  王炎不像龚义天那样剑拔弩张,说话有张有弛,抑扬顿挫,“正月十五,北京、南京、开封、太原、保定的红阳信民要同时起事,顺劫应天!我们不过是早干了几天。几股子义军汇合起来,立马就有百万大军,不但可以横扫山东,夺天下、坐龙庭也是指日可待!兄弟们,我们都是一劫一会之人,天庭龙虎榜有我们的名字,富贵荣华,也是天榜上注定了的。眼下,我们要下山攻占平邑,活捉福康安这条清朝妖狗!大家不要怕他人多,我们是神兵,一行一动都有红阳老祖、天生老母,还有无数神灵佑护着。方才我已经运过元神,和天生老母通会,她说要降坛,施我们护法神水,神水护身,刀枪不入!”
  下头义军们互相交换目光,一阵窃窃私语,都疑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圣使”,觑着眼看他如何动作。火光里,只见王炎徐徐脱掉了外头灰暗臃肿的大棉袍,里边露出一袭石榴红的长袍,腰中束着绿丝绦,悬着一柄七星宝剑——这身装束有点像民间跑解马的女子,看着既飘逸利落,又透着有点诡异。袍上绣着的太极图、莲花宝珞一闪一动,变幻不定,前心后心上还绣着两只冲腾燃烧的火把。肃穆中王炎开始仗剑,在火堆前步罡踽斗,口中念念有词:“……传流在世不计载,度尽王位众国臣,相伴无生永在世,一点明月透昆仑。若得师徒重相见,灵山会上去找寻……”
  念诵声中,那火堆便有些作怪,本来已经燃得挂了一层霜灰样的火堆,像是又被厚厚地加了松柴,注进了油;却也不是轰然激燃,袅袅地,缓缓的漫起了青烟,烟雾愈来愈重,渐渐将庙门都弥漫得一片模糊,便有无数火舌在轻微的爆响中开始蹿动,如电光,如流火,隐在霾雾中不停地跳跃,把王炎、龚三瞎子、几个如痴如呆的兵丁都湮没在烟和火之中,只见那把七星剑在烟火中划动。突然爆响一声,一团火球腾空而起,王炎在烟雾中大喝一声“谢红阳老祖玉趾临风,诸弟子跪接圣符!”
  兵士们不知是谁带头跪下,接着所有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却不是我们寻常见到那般合十祷祝,都是左手箕张,作火焰升腾状,右手掐诀,仰天祈告“南无红阳老祖!南无天生老母!”……人们恍忽迷离,随着王炎的宝剑舞动,虔诚得如醉如痴,摇晃着身子,也都跟着念念有词:“无缝门,展开放,光明发现。回头看,百样景尽在人身……”迷蒙之中,仿佛可见几个黄巾力士搬着硕大无朋的坛子在烟雾中随节拍晃动舞蹈,王炎则不停念咒指挥着:“开心宝卷才展开,普请诸佛入会来。天龙八部齐拥护,保佑弟子永无灾……安坛,布符,谢酒……”须臾间宝剑划空一挥,一切又成原来的模样。龚三瞎子一脸迷惘,几个亲兵如梦初醒,呆呆站在庙门口。四堆松柴火已经燃尽,余烬静静地堆在地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每个火堆旁多了一口盛酒的巨坛。
  “这就是烧过圣符的酒,”王炎指着坛子道:“服饮了这酒,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危急时分生死交关,念圣母圣号,还能土遁火遁脱身!——哪个兄弟愿意上来试试?”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上来。王炎一笑,走至一个坛子旁边,里边已有现成的瓢——舀出一点,略沾唇喝了一点,向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哪个弟兄上来?无论刀枪弓箭土铳,只管朝我身上照家伙!”
  见没人出来试验法术,王炎又叫了两遍,后头挤上来一个毛头小伙子,“嘿嘿!”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俺来试,俺喝这酒,俺信得过你!”
  “好样的!”王炎拍了拍他肩头,舀了酒过来。那小伙子却不含糊,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瓢,已是红了脸,一拍胸脯道:“来吧!”王炎也不言声,就用手中提着的七星剑劈胸一剑刺了过去——人们惊呼声中,那剑已经斜刺入心窝,从后肩肋下透背而出!
  但小伙子却没有倒下去,他似乎只是吃了一惊,低下头看自己前胸插着的那柄宝剑,又用手掏摸着襟下试着是真还是假。他脸上先是惊异,一副糊涂相,试着走了两步,忽然狂喜地双脚一跳,大叫一声:“真灵!这宝剑都伤不了我!”王炎一把抽出剑来,“当”地撂在地下,又从亲兵手中取过一支火枪,端平了,对那小伙子道:“有胆量,是汉子!再吃一枪!”也不知是什么手法,说着话已点燃了药捻儿,只听“哧——蹦!”一声巨响,连火带烟从铳管里扑面喷出去,把个小伙子面目熏得黧黑,陈年灶王爷似的却是不疼、不痒、没伤。见他犹自在阶石前发愣,下头有人高声问道:“狗剩子!咋样?”
  “没事!”小伙子一抡胳膊哈哈大笑,跺脚踢腿,兴奋地嚷嚷道:“红阳老祖保佑,天生老母保佑!刀枪不入,刀枪不入!”一片鼓噪欢呼声中,龚三瞎子也喝了符酒。所有山寨人都在四个大坛子边排队依次饮酒了,王炎笑谓龚义天:“我们下山,杀他个措手不及!”
  龚义天被朱砂符酒烧得眼睛通红,紧了紧腰带,提起大刀,对众人喝道:“跟我来!” 
 
  
第四章 福公爵血战观星台 起义军全军殉义节
 
  这一夜福康安没有合眼,几乎整夜都在思索卯时总攻后的军事措置,玉皇殿中给他临时摆放了沙盘地图,熟悉得一闭目就全图闪在心里,还是不时起来,自己秉了蜡烛照着看了又看,累乏了就在临时搭起来的铺上略躺一躺,想起什么事就腾身起来再看地图。愈是临近卯时,他的心便愈是烦躁。兴奋里又夹着紧张,期待着又有一丝不安——毕竟三路大军包抄的不是个小山头,而是二百里方圆的龟蒙顶。互相联络都用起火信号,快固然是快了,也有一宗不好,若有意外变故无法详细报知,而且起火信号白天不易看得清楚。因此,从下午开始,他便派出几队本地兵士出去“探哨”,每隔一刻向他报一次军情,不但要刘墉和葛孝化的信号,龟蒙顶、凉风口、恶虎村、圣水峪诸路也都有侦探随时联络报告。王吉保见他累得连连打呵欠,也觉心疼不过意的,一边端茶拧毛巾不住侍候,劝道:“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呢!爷您只管打个盹儿,小事就算了,有要紧事我喊醒您。”
  “你能处置军务?什么是大事?什么又是小事?”福康安没好气地说道。自己也知是累得光火,故缓了口气,叹道:“阿玛在金川是用信鸽传递军情,还是他老人家有办法啊!我这里忙个不了,横不楞子还又来了个十五爷——你想想,这里打乱了,十五爷出个一针半线的差错,谁当得起这个责任?”王吉保道:“也是的,十五爷来凑个什么热闹?请他到营里来,又不来,问他在哪里住,又不说,这爷真难待候。”福康安却不愿在奴才跟前发颙琰的私意儿,好气又好笑地双手捂着口呵欠着,嘟哝不清地说道:“他也是好意,怕到军里来掣肘营务,怕我为保护他分兵。唉……”颙琰这层“好意”之外,明摆着还有要在剿匪功劳里分一杯羹的“歹意”,说着就碍难启齿了,他傅家和魏佳氏、颙琰家世渊源,原本并不在乎他来分点功劳,但这一来,军务上头又加这一重责任,反倒使福康安更是不堪重负。思量着,又加了一声叹息:“这又何必如此张致呢?”
  正说着话,听见外边石甬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地撼得地皮直颤渐渐近来。王吉保正要问话,一个兵莽莽撞撞冲门而入,身上带的风忽地将一片蜡烛吹得一暗,那兵似乎有点迷惘,看一眼福康安,手指着外头道:“下来了!——他们都穿白的,下来了!”福康安一愣,情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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