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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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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皇帝的陵寝,那可没有天寿山热闹,至少在天寿山,还有那么多先帝在,有那么多的同伴在。”

朱希孝来到乾清宫外,他听到了乐声。

万历最近越来越喜欢听乐章了,他听着《大雅》、《小雅》,还有《郑风》、《卫风》,很是享受的样子。他还喜欢叫妃嫔们清唱,唱那些桑间陌上的情歌,那些情歌成了他的另一种食粮。当没有人时,万历喜欢要宫人们光着身子,只披一袭轻纱,在宫里来来去去地走,便有了桑间陌上的感觉:女人幽幽,女人袅袅,女人依依,女人徐徐,歌声如梦如幻。从女人闪亮的眼睛里读出情意来,从缠锦悱恻的歌声里听出情思来,他便生出一股冲动,一股与女人缠绵的冲动。万历很惬意,没有张居正在他耳旁罗嗦,他耳根清静了。

朱希孝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忽地看到了张鲸。张鲸近来越来越多地站在皇上身边了。张鲸悄声对他说:“皇上要见你。”

朱希孝不敢抬头,不敢看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妃嫔不是他能看的,他连看一眼的福气也没有。

万历见他进来,劈头就问:“朱希孝,你的锦衣卫有多少人只听命于徐爵?”

朱希孝一听,有些明白了,他说:“皇上,有一些人是徐爵弄来的,皇上要他们做什么?”

万历说:“弄走,弄走,把他们都弄出去,要他们去外地办差,去看某一地的采办,某一地的岁办,反正要把他们都弄走,不能让他们在我身边。”

朱希孝说:“我马上去办。”

万历说:“要悄悄地办,不能声张。”

朱希孝说:“是。”

万历说:“厂卫从来就是两家,你可不能把厂卫弄成一家人了。我要你多做些,你近来听说过冯保那里有什么事儿吗?”

朱希孝说:“我听着呢,冯公公今晚请两位阁臣去赴宴。”

万历很生气:“他是内府的人,交结外臣,想干什么?”

朱希孝说:“我盯着他,有事禀报皇上。”

冯保举杯,说得不紧不慢:“请两位阁臣来,不合规矩,但你们两人是我举荐的,我请张居正保你们入阁,便有责任跟你们说,皇上如今亲政了,心热着呢,凡有事,还得你们帮他,如果皇上想得不周到,你们可得提个醒儿,别出大事儿。”

申时行说:“是啊,到时公公也提醒我们。”

张四维说:“我只想着,太岳兄的新政要做下去,我们有什么错失,公公应该提醒啊。但皇上亲政了,我们事事得听皇上的。”

冯保笑笑,说:“也可以不听。皇上有时挺固执,挺任性,他想的不一定都对啊。张先生在世,不听皇上的,皇上听他的,可这会儿没张先生了。你们明白吗?”

小珰禀报万历:“冯公公对两位阁臣说,他们应自己做主,可以不听皇上的。”

万历冷冷一笑,挥挥手,斥他下去。

张四维心里明白,冯保是邀他们与他一起主持政局,行张居正故事。但朝廷大政局势微妙,皇上看不看好冯保,冯保能不能保得住他的权势,暂时还很难说。

申时行说:“听公公的吧!公公说,我们做,总不能违背太岳兄的一番苦心。”

冯保说:“是,是啊。”

张四维说:“要把商家弄得好些,商家在大明朝,总是灰溜溜的,这不合适。”

冯保从来不信张四维的,他认为,商人就是看重银子,怎么会对朝事有所影响?一心经商,那有什么好处?他说:“经商可不是什么正路,就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那也只是拿些瓷器去换洋人的东西,没什么大利,一船行海,得经历多少险恶?行不得的。但在各省府,还是可以让商人得利的。你做这件事,还不是大局啊。”

申时行也不赞成张四维的以商带农的想法,大明朝是一个农业大国,只要给人地种,人人有饭吃,便可以安居乐业了,谁还会造反?但有张四维在,他不能多说,只看着冯保。

冯保说:“我与太岳先生有默契,如今我与你们两个也求一默契,只要有心,你做事,我担承。我做事,你担承,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张四维想着,你想好过,皇上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内阁阁臣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张四维便打哈哈:“好啊,请冯公公多多关照。”

万历不敢去与皇太后说曲庇的事儿,但张鲸说:“皇上一定得对太后说,不然太后会生气的。”万历说:“也是,我就去皇太后宫里,与两宫太后一起说。”

万历到了慈宁宫,正巧赶上仁圣皇太后也在,他心里松一口气,两宫太后都在,说这事儿还好些。万历说:“两位母亲都在,我就不用去慈庆宫磕头了。”仁圣皇太后说:“你总是躲懒,不愿意去慈庆宫了,是不是?”

万历笑说:“我怎么不愿意去?我还想着小时候,我娘一想罚我,我就想往你宫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喊,我喊,娘要打我了,娘救命啊!你听这话顺不顺?张先生说,你要喊,也得喊,我亲娘要打我了,皇娘救命啊。我说哪顾得上那么多,反正都是娘……”

两宫皇太后都笑,万历能逗得她们笑,也算是孝顺了。

万历给旁边的贤嫔递眼色,她便拿着茶杯,递与慈圣皇太后,万历说:“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

两宫皇太后都看着他,有些不安。

万历低声地:“永宁的那个男人殁了。”

两宫太后好久无话,两人都流泪了,丫头命苦,怎么嫁了这么一个人,没两个月就没了?她们哭起来,慈圣皇太后说:“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万历说:“这件事是冯保没办好,那个曲庇听说是一个病秧子,原来就有病,一成亲,鼻血直流,当时那些混蛋还说这是冲喜,大吉大利的喜兆,你说浑账不浑账?”

慈圣皇太后说:“当时是谁办的?把他拿下,治罪!”

万历说:“我说拿下了,把那个司礼监的张大受拿下了,他滚回了冯保的家里,回去当小珰了。”

仁圣皇太后说:“当小支使也不行,拿下他治罪。”

万历说:“母后有命,我明日便办。”

两宫皇太后就不再说惩治谁了,她们只是说永宁公主,说这孩子真命苦,不再理睬万历。万历给贤嫔递一个眼色,便出来了,贤嫔也跟了出来,万历对贤嫔说:“你陪着皇太后说说话,别让她不高兴。”贤妃点头,再进去了。万历长吁了一口气,忽地心里恨冯保,你个王八蛋,你拿曲庇的好处,公主给你害了,我早晚拿你是问。但想想冯保的好处,心里有点儿割舍不下,想着从小冯保便背着他,在府里走,在街上逛,那时他记忆不深,只记得冯保拿钱给他买东西,他不能忘了冯保。

冯保对申时行与张四维说:“潘晟的事,本来是张先生主持决定的,潘晟是我的老师不假,但我在内书堂时只是一个小珰,与他有什么瓜葛?他是张先生推荐的人,就让他这么走了,岂不是丢了张先生的面子?如今要的是实现张先生的遗愿,要潘大人回来。”

申时行说:“皇上是下了旨的,怎么能再召他回来?”

冯保说:“着只有一计,你们两人再上一疏,就说只能请潘大人归来,请他主持阁务,那样皇上会批准的。皆时,我也会对皇上说,这样好不好?”

两人默然。

冯保的话,简直是逼迫他们两个人了,要他们两人保荐潘晟,还要说请潘晟回来主持阁务,就是逼他们二人让步,二人此时要么依从冯保,要么就只能与冯保撕破脸皮了。

冯保的脸上写着傲慢,他不在乎他们二人,一说完此话,就命人拿来酒,慢慢地斟饮。

他可以等。这两人不听他的,他可以再命言官弹劾他们,要他们两人丢官,别说继续做阁臣,也别说退隐,说不定连命都没了。他们敢不听他的吗?

冯保喜欢张大受,他像一个斯文女子,比女人还女人,轻轻袅袅地走路,在伺候冯保与两位阁臣时,一顾一盼分外有情。冯保喜欢他,拿他当自己的女人,当自己的儿子,这双重身份令张大受在府里百般受宠。自打他一回来,府里所有的大珰小珰就都得听命于他。他夜晚伺候冯保,流着泪说,干爹,你做我亲爹,我一辈子再不去伺候皇上了,他算个什么?我决不伺候他了。冯保打了他一个耳光,骂他,你有出息没有?你伺候我,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没卵子的货,值得你下那么多工夫?你要伺候,就得伺候皇上,皇上是树,咱们是树下的草。皇上是马,皇上是龙,咱们是马身上的毛,龙身上的鳞。皇上是人,咱是人身后的銮驾。没有皇上,咱什么都不是,你有出息,就做上司礼监的掌印。从今天起,你给我听着,你只是我的人,不许跟府里的人勾搭,给我好好学着点儿,我告诉你做什么,你就做,早晚做一个掌印太监。钟鼓司?那算个什么狗屁地方?不去。

张四维知道,此时他得说话了,但没等他说,申时行说话了。申时行说:“冯公公,不行啊,我们不敢再上疏了。”

冯保哼一声:“真不敢了吗?听说你们拟票好快啊,不等皇上说话,就拟了一票,放之归。是不是?”

张四维说:“皇上有意,只能这么做。内阁只是皇上的一支笔,皇上要写什么,便写什么。”

冯保说:“不错啊,可你们这支笔要是没有墨了,你写什么?什么也写不出来,那可怎么办?”

申时行与张四维互看一眼,心里想,看来冯保是要弄掉他们两人了,他们心情沉重,一时也无话,心灰意冷。申时行说:“那我们就走人吧?”

冯保说:“别以为自己当了阁臣,就了不起了,就是张居正张大人,不是也得管咱叫点儿啥吗?”

冯保提的是当年张居正刚主国子监时,曾给冯保写一帖子自称“晚生”。这一说,让申时行与张四维顿生屈辱。张四维说:“我是不会写这样的帖子的,就是要我走人,要我死,我也不会写。”

冯保尖声说:“那你是刚直不阿的人啦?”

冯保从来声音浑厚,但一着急,同其他的太监竟没什么两样,声音极是尖刻暗哑。申时行心想,原来他是练的,把他的声音练成了那样,像是男人的声音,平时连这个都十分注意,此时真是气急败坏了。申时行说:“我愿意与子维兄共进退。”

冯保心里窝火,你们还没怎么样呢,就是你成了另一个张居正,还不得听我的?你当内府司礼监掌印是什么人?你的死活可得由我。冯保笑:“好啊,好啊,那就不多说了,大受,送客呀。”

张大受起身喊:“两位大人要走了,送客啊。”

张四维与申时行一齐走了,走到了街上,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说一句,保重。再不多说,都回家去了。

万历看着冯保,他想这个人睡不好,正忙着呢。冯保说:“皇上,老奴有一件事请皇上示下。”万历说:“你说,你是我的大伴儿,有什么话直说。”

冯保说:“阁臣中,申时行与张四维,这二人当不得国事啊,不如从张先生选的那几个人里选一个人入阁,如此,内阁也就能多担些大事了。”

万历可不想让内阁多担什么大事,他亲政了,有大事自做主张就是了,何必要内阁再像张居正那样,事事都独自担当?他对冯保说:“好啊,好啊,再说吧?”

冯保从宫里出来,心有不甘,他派人找来陈三谟,说:“陈大人,你的位置可是危险了。”陈三谟这些日子一直胆怯,做张居正的人,已是没了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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