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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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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冷笑:“你想活在大明朝,就别心眼儿太窄,你要是心眼儿太窄了,目光短浅,早晚要吃亏,他不小了。我去裕王府做奴才,眼瞅着他一棵小苗长起来。我等他十年了,我能等,他九岁,再等十年,他就得自己说了算。我得去见皇上。”

第二章 虎视眈眈

六月初九晚上,冯保进宫,陪朱翊钧准备大典,六月初十皇太子朱翊钧就要正式继位了。这天晚上试大典服饰,学礼仪,忙个不停,冯保忙得累出大汗了。

朱翊钧说:“大伴儿,我就是皇上了?”

冯保点头:“就是,就是。”

朱翊钧悄声说:“我是不是什么事儿都得听高拱的?”

冯保问:“皇上喜欢高大人吗?”

朱翊钧摇头:“他凶极了。”

冯保笑:“他再凶也不敢凶皇上,他只是皇上的大臣,皇上要是不喜欢,就可以把他撤了。皇上喜欢谁,就用谁。”

朱翊钧笑了,很得意:“我喜欢用你,大伴儿。”

冯保一叹:“奴才再也没福气背着皇上了。”

朱翊钧惊讶地:“怎么不能背,怎么不能背我了?”

冯保笑说:“你做皇上了,皇上出门得用人抬着,老奴没那个福分了。”

隆庆六年六月初十,皇太子朱翊钧正式即位,宣布改明年为万历元年,这样他就成了明朝的第十三代皇帝,也就是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一继位,颁旨大赦天下。

六月十日一大早,高拱便来见高仪,说有要事相商。

他说,皇帝年纪还小,冯保和张居正两人互相勾结,狼狈为奸,早晚会危害大明。先皇委托,责任重大,他们不管不顾,就是不忠;不依照先皇法度行事,有负先皇重托,更是不尊。你说怎么办?一定要去掉这两个人。高仪引先朝典例说:“正德初年,太监刘瑾专权,许多忠臣离朝而去,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又是这样,这也许是天意吧?首辅拿掉冯保,我赞成,但拿掉太岳,我不赞成。首辅能不能与太岳兄谈谈?大明朝内阁不和的事儿太多了。”高拱生气:“我们当着先皇的面儿,誓为大明朝不惜一死,可眼下一看,子象兄还是爱惜自己的生命。那好,就先拿掉冯保,太岳的事以后再说。”

高仪不语,他病了,没精神头儿应付这种事了。他的府第燹火,无力再筑新房,只能寄住他人家中,又总是卧病在床,只进阁一个多月,就赶上这风雨飘摇的大动荡,他可不想去惹事儿。他喑声道:“我的命自己也爱惜不了,就要没了。首辅要拿掉冯保,我附议。”

就在万历大赦天下这天,高拱上疏,说五件急事,这五件急事说的就是辅臣上疏,皇上不能淹滞,一定要及早批复,不能让大珰误事。

高拱一上疏,就是一个信号,他要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辅导小皇帝,就连处理细节也弄得很是详细,而且他这一道疏还是以三位内阁大臣联名发出的。这道疏一上,他的门生故吏给事中,还有那些御史,便一齐上疏,弹劾冯保,想拿掉冯保。

高拱的上疏从文书官那里送到了太监手中,又由太监交给冯保,冯保也不转交内阁,只是代皇上拟票,说:知道了,遵祖制。

高拱见了票拟,知道这是皇上不想理睬自己。那可不行,皇上一立,要施新政,头一道疏就淹了,就留中了,再怎么做事?新政如何施行?他就又上一疏,说:臣等第一条票拟,没见发票,恐不能允许实行,这样怕会失去人心之望,请皇上见查,明示。

冯保无奈,只能在第四天将高拱的奏疏发下去,要内阁拟票。高拱就替皇上拟票,写道:看了你们的奏章,对我大明施政大有帮助,足见忠厚,一切都可决议实行。

高拱的门生,六科之中尤多,工科都给事中程文率一大批言官弹劾冯保。说冯保有“四逆六罪”、“三大奸”。

冯保的罪状有四:

第一条,他为先皇弄一些淫秽器具,致使先皇圣体大亏,先帝因之大病,以成不治。因此他就是杀害先帝的元凶。

第二条是,他时常“矫诏”,弄假圣旨,由此升了司礼掌印太监。

第三条,他竟在先皇死后,在先皇遗旨上写上,要皇太子“依三阁臣并司礼监辅导”字句,用邸报方式传抄,想造成口实,让天下人知道,先皇是要他这个司礼监也成辅政大臣。

第四条,皇上受百官恭贺时,冯保竟敢站在皇上的身边,像皇上那般接受百官拜贺。

给事中们请皇上“敕下三法司,拿下他问罪,明正典刑。如有巧言为之解脱者,曲为保救者,亦望圣明察之。”'① 《病榻遗言》卷一;《掖垣人鉴》卷一五;樊树志《万历传》。'①

冯保看了这些奏折,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奏折可以不交与皇上,但不能不交与内阁。又怕他把奏折淹了,就把副本以揭帖的形式送至内阁,好让高拱从中拟旨,驱逐冯保。

吏科都给事中雒遵弹劾冯保,说他大不敬,竟敢站立在皇上一侧,百官是拜皇上,还是拜他冯保?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弹劾冯保,五月二十六日卯时先帝驾崩,辰时忽传冯保执掌司礼监。大小臣工无不失色,这是不是先帝的意思呢?先帝这时能顾得上他做司礼监这件小事吗?

广西道御史胡涍也上疏弹劾冯保,说他是谄媚者。

一时满朝官员皆知,内阁要倒冯保,冯保这人不光做不了司礼掌印太监,连命也要没了。

冯保没有办法把所有的奏章都压下,也知道奏折的副本都已抄送内阁,高拱也替皇帝写好了票拟,替皇上定好了他的死罪,就有些慌乱,派徐爵连夜去见张居正。

徐爵头一次没带来任何文字,只问了张居正一句:“怎么办?”

张居正沉吟,在室内来回走。面前只有两人,一个是他的门客姚旷,一个就是徐爵,两个人看着张居正,静待他决策。张居正在书房里来回走,脑子里想什么?两个人不知道。张居正是想,冯保是不是已经死定了?要是冯保必死,无论他张居正怎么做,也救不活,那他又何必要救冯保?如果他一出手,就把冯保救了,又能把首辅高拱除掉,能一举两得,为什么不做?只是怎么做,才能除掉高拱?张居正一时无计,对徐爵说:“你回去,跟冯公公说,虽然我跟他处境不同,但我也亲眼看见过高拱如何对待前首辅徐阶的。要是被高拱搞垮了,只怕他会连性命也没了,我一定帮他。”

高拱静坐在琴室,御史和给事中的奏本越来越多,堆在他书案上的副本已有厚厚的一撂了。高拱的门生故吏把六科给事中房变成了战场。

大明朝的言官最仇恨宫内的太监。本朝从嘉靖皇帝到先皇隆庆皇帝都喜欢把自己幽居在深宫里,不上朝,不视事,一切诏旨、圣命都由六部呈递给内阁,再由内阁大学士汇总,把每一个奏折的要点摘录出来,并替皇上写好批文,有的写上了如何实施的命令,有的写上:知道了。内阁为皇帝用墨笔所写的批复意见就叫“票拟”。这些奏折由文书官转交给宫内的太监,最后到了司礼掌印太监手里。他会代皇上用朱笔写上圣旨,司礼太监替皇上用朱笔所写的批复叫“批红”。

高拱冷笑,所有的奏章都从冯保的手里过,但冯保无奈,也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给事中与御史们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活活扼死。

陈三谟脚下无声,来到面前,轻声说:“相爷,徐爵天天夜里出入东华门,不是在张居正的府内、书房密谋,就是与姚旷在茶楼听戏,两个人去听昆山腔。'① 嘉靖时以魏良辅为首,历数十年,兼收各家之长,终成南戏主流。'①戏台上唱的是《拜月亭》,他两个人在台下嘀嘀咕咕商议私事。”

高拱冷笑,这也是必然。他不除掉张居正,张居正早晚也会除掉他。

阁内很静,没有一丝声响。阁臣中高仪年长,但入阁才一个多月,资历最浅。三个人坐西庐执事,他又排位最末,一般很少说话,非问询决不提案。凡有高拱提议,张居正大都附议,高仪更是没什么异议。从前凡要决事,都由高拱先说话,他说过了,张居正附议,高仪也没有不听的。这会儿首辅和次辅两个人意见相左,矛盾一触即发,高仪只能分外小心。

高拱想,张居正肯定会对言官弹劾冯保表示不满,他要是当场说出来,就厉声驳斥他。单只是冯保在万历皇帝6月初十登基这一刻站立在皇帝身边,受了百官拜贺,还比比划划,像要替皇上说话,这一件事就足以治他死罪。张居正再是巧言善辩,也救不了冯保,他敢说冯保不是大逆不道吗?他敢说冯保没有狼子野心吗?

高拱问:“言官弹劾冯保,要不要请皇上处罚他?不知太岳兄怎么想?”张居正笑了笑,说:“请首辅决断吧。”高拱很严肃:“我大明朝自太祖开国至今,已历十三世,到了嘉靖和先皇,圣上竟然有了新招数,躲在深宫,不理朝事,只靠一些太监、内侍传达中旨。这大明王朝怎么能治理好?什么叫圣旨?那是内阁阁臣票拟,皇上亲手批复的旨意,哪能只由皇上身边的大珰小珰写一朱笔条子,就算是旨意了?皇上身边有冯保这样的奸人,必坏大事。趁皇上还小,冯保必除。太岳兄,我知道你跟冯保私交很好,可你不能辜负了先帝托孤之意啊?”张居正笑得浅淡:“我听你的。不瞒你说,冯保这几天也知不妙,派人来找我,想要我跟首辅说情。可我知道这个情说不得。”高拱很高兴,胸有成竹地说:“大明朝有那么几代宦官专横跋扈,闹得乌烟瘴气,朝廷上下,没个安宁。但愿万历朝有一个新气象,就这么定了。”张居正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放过冯保,给他一条生路,让他去跟吕芳看守皇陵?”高拱摇头,说,决不放过冯保,打蛇必打七寸,冯保这一次必是一死。

李氏执意要和儿子睡在一起,看着他,他还小,可不能让宫女把他给带坏了。晚上大殿里静悄悄的,她要儿子过来,睡在她的床榻上。儿子渐渐长大,不能搂儿子睡一生一世。女人乳香,孩子肉香,母子情深,依偎在一起,滋味极好。大明朝这一只庞大的旧船,正载着她们母子,在惊涛骇浪中行进。

万历问:“娘,张先生答应了,要封娘为皇太后,高拱会不会答应?”李氏心里也没数,三个内阁大学士中,她最看重张居正,每逢想到张居正,她就会有点儿心慌、脸红。朝臣之中她见得最多的就是张居正。张居正给太子讲学,她常在一旁听。张居正说话,声音亲切、郑重,很悦耳,她听着舒服。这大概跟很少见男人有关吧?

万历问:“娘,张先生说了,晋封你做太后,这行了吧?”李氏悄声说:“张先生说还不行,得高拱说才行。”万历不做声了,他心里怕高拱。站在东暖阁外时,从侧面看,高拱满面流泪的脸拉长了,形象很恐怖。他说:“我怕高拱。”李氏说:“你是大明朝的皇上啊,要怕,也是所有的人都怕你,你不能怕别人。”

万历躺在母亲怀里,睡不着。母亲的身体是丰腴的、美好的、成熟的。他还不是个男人,对这身体有着莫名其妙的复杂情感,喜欢、贪婪。

李氏是宫内的宫女,先皇被封为裕王时,她只是裕王宫内的宫女。裕王身子骨弱,平时就不喜欢一个人睡。有一天身边无人,就把她招幸了,那时她还小,只有十六岁。裕王叫她侍寝,她说:“我睡在你身后,行不行?”裕王笑着点头,她就像只小猫,趴在裕王身后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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