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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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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旷拿出副本,给冯保看。

冯保自语:“王八蛋,又是一个没卵子的,咋这么没骨气?人家一问,啥都说,什么胡话都说,哪有一个准儿?你说,我会找人去剌杀皇上吗?吃饱了撑的?我干嘛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干那傻事儿?这些御史、给事中又有事儿干了。我就纳闷了,我连个卵蛋都没了,废人一个,他们天天盯着我干什么?”

姚旷说得小心翼翼:“张先生说,冯公公你最好还是放手,要是把人盯紧了,还真就麻烦。”

冯保冷冷地说:“咱家是那怕麻烦的人吗?不怕,咱家不怕麻烦。自小就给人麻烦惯了,不怕。人家男爷们儿撒尿得站着,咱家不行,得蹲着,还得蹲出一个势来。啥叫势?你看看,给你看看,太监这玩艺儿都是这么斜着蹲的,他怕撒尿湿了裤子。我不怕,不怕他。”姚旷看着冯保,觉得他迹近无赖,就赔着小心,说:“冯公公,好日子在后头呢,小日子正过得滋润着呢。有人怕闹,你可不能闹,你得静,像看这株牡丹,得静静地一个人品,慢慢地就品出味儿来了,那滋味儿,好着呢。”

冯保一愣,问:“你说,我得慢慢品,不能着急?”

姚旷轻声地:“急什么?有吃有喝,有权有势,有日子有嚼头,什么也不缺,你不着急,有人急呢。他缺的多了去了,缺钱,缺人,缺房子,缺吃缺喝的,啥都缺,你老人家可是什么都不缺。”

冯保笑笑,声音变得耐人寻味:“姚先生,你跟着张先生,也学得不差了,也快成大明朝的相公了,也能当首辅了。”姚旷忙说:“冯公公,你可别说笑了,我这小样儿,还当首辅呢?能跑跑腿,学学舌,就不错了。冯公公,我是不是可以对张先生说,冯公公很看重张先生的主意?”冯保一叹:“你就这么说,可惜啊可惜,放过了那些兔崽子,放过了那只老狐狸。”

兔崽子说的当然是孟冲跟陈洪,老狐狸说的自然是高拱。

冯保与朱希孝、葛守礼三人会审,审问王大臣。

朱希孝叫人把高拱的家人李宝、高来、高本请来,叫他们三人站在一排人中间,让王大臣来认。王大臣说,这群人中间没有高本,那个长胡子的是高来,那个胖子是李宝。

他一个也没说对。

朱希孝问:“冯公公,他不认得高家人,高家人指使他,怕是不实了。”

冯保觉得也是没意思了:“是不实,先押下去,要他明天再招。”

王大臣忽地大叫:“我不认得高来,我只认得冯保,来审我的就是宫里的头面人物,他叫冯保!”

朱希孝冷笑:“谁都认得冯公公,你认得冯公公,不足为奇。”

王大臣大呼:“就是他要我干的,他要我干的!”

朱希孝怒喝:“他不会这么傻,干这种事儿,也不用司礼掌印太监亲自找你,一个小虾米就摆平你了!别胡扯了。”

王大臣磕头,大呼:“真是他叫我干的,我招供,我招供。”

这天夜里,牢里有人来了,是那个辛儒。他笑眯眯地看王大臣:“你找我?听说你到处找我,说我是冯公公的人?”

王大臣觉出不妙,移向墙角:“是你告诉我的。”

辛儒逼近:“是吗?我还告诉你什么了,说,说呀?”

王大臣嗫嚅:“你告诉我……”

辛儒扯住了他,再上来两个内侍,勒扯他。辛儒说:“你人还行,只是嘴不好,我先管管你的嘴。”

辛儒拿哑药,逼住王大臣,给他喂下哑药。他还叫:“我不喝,我不喝!给我喝毒药,毒死了我,我也不放过你!”可再过一会儿,就叫不出声来了。

辛儒对他说:“这会儿你再被审,话也说不出来了,看你再想害冯公公,做梦!”

万历看着冯保,问他:“你说,那个要杀我的王大臣他怎么样了呀?”

冯保不屑一提地:“他也就是一混混儿,在京城里,人家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跟着起哄的角儿,这会儿他招供了,说他是听了人的混话,给他钱,要他杀人。杀了他,以警傚尤。”

这会儿宫里的宫女来了,说皇太后高兴着呢,正听昆山腔,听戏呢,要皇上去听戏。万历说:“我有大事要办,你报请皇太后,让她们两位老人家听吧,我要看折子。”

万历喜欢看折子,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冯保。他喜欢亲自“批红”,写上张居正给他写的“票拟”。他问冯保:“我不用句句都抄张先生的原话吧?”

冯保笑:“你是谁啊?你可是咱大明朝的皇上啊,你要写什么,写就是了。你写上,把这人押解来京,要刑部问讯,这人立马儿就不是官儿了,就是一罪人。”

万历更来劲儿了:“我要亲自给他定罪。我要审问他,那个王大臣,要是我能审他就好了。”冯保摇头,说:“那他面子可大了,要是审一个官儿,就得皇上亲自来,那大明朝的皇上不用干别的了,天天审人犯玩儿了。”

万历问冯保:“坊间的书有没有更好玩的,拿来给我看。”

冯保苦笑:“皇上啊,那些玩艺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拿来,那都是没用的,玩物丧志呢。皇上管辖着大明朝几千万人口的日子呢,咋有工夫理那些没用的书?”

万历兴冲冲地说:“我想着我是林冲,我是鲁智深,我是打虎的武松,就浑身有劲儿了。你说,我看那书没用?”

冯保苦笑:“那是闲书,不是给皇上看的,皇上看的,都是治理国家有用的书。要是让张先生听说了我拿给皇上看那书,他得要奴才一死啊。”

张居正听了葛守礼、朱希孝的审讯呈报,再问冯保:“这么说,冯公公也以为,这事儿跟高阁老没什么关系?”

冯保淡淡地一笑,不看张居正:“是呀,咱在宫里给人害惯了,一听说有人要剌杀皇上,就以为是大臣、公公们干的,一时就想起来了孟冲、陈洪这些人,不是他们,那也行啊。咱不扯高阁老,不扯他们这些小兔崽子,就行了。”

张居正笑得宽厚:“那我就写折子了,向皇上禀报,说明这个王大臣是一混混,一个胡涂虫,让刑部杀了他。”

冯保颇不耐烦:“砍了砍了,这件事就算完了。从今儿个起,再也别提这个什么王大臣,你瞅他那个狗蛋样儿,啥都不是,还叫个什么王大臣?王大糞而已!”

夜里,王大臣在牢里睡得正香,忽听得牢门响,进来了辛儒与几个大汉。王大臣惧怕,躲向牢角,慢慢蜷墙靠着。他觉得形势不妙,瞪眼看着辛儒。

辛儒叫他:“来呀,过来呀,你这个王八蛋。你是有种的汉子,可不能靠墙。靠墙这种事儿,是我这种小人没卵子的玩艺儿干的。你来呀,过来!”

王大臣怯怯地,心里想,你面露凶光,不是好事儿,我不过去。但他哑了,说不出来了。

辛儒一指:“这是给你的,好吃的。”

大汉就端一只小桌,桌上有酒有肉,有菜有鱼,王大臣一看,就哭了,噢噢的,哭不成个句子。心里又想,“你们这么就把我打发了?我不能升官了,就不升,你们不杀我,行不行?”

辛儒颇不耐烦:“别磨蹭了,你吃不吃?”

王大臣无奈,只是抽泣,身子却是往小桌边靠,往酒肉靠,眼睛里说: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王大臣不是贪这一口吃的,是想多捱些时光。看灯,看牢里,很冷清,就苦乞着脸,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辛儒说:“哎,记住,明年今天是你的周年,你得好好过,今儿个是七月初九。”

王大臣失神地呆呆地看着辛儒:“在这牢里也捱不少日子,我也该走了。”

王大臣服了哑药,说话有气没声儿,索性不说,就拼命地吃,风扫残云地吃,吃得几个大汉手心直痒,恨不得手起刀落,当场把他砍了,回去交差。

总算等到王大臣吃完了,几个大汉扯着他。他挣扎着,噢噢嘶叫着,还想再捱些时候。辛儒恶狠狠卡他的脖子,说:“没你说话的份儿了。打从明儿个起,你用不着说话了。”又扯着他,把他的手臂捆在牢槛上,两个大汉扯着脚,他挣也挣不动。

辛儒咬牙:“你活着没用过这玩艺儿,死了用一用,很受用的。”

辛儒拿宣纸洇湿,一张张贴在王大臣的脸上。头一张贴上,王大臣哑声而叫,那宣纸马上雪样化了,像那哑声嘶叫挺管用的。再贴一张,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闷,透不过气来。

一连贴了七张湿纸,王大臣挣着身子,再喘不上气来。再贴上一张,他就头直挣,一挺一挺地挣,一会儿,人就完事儿了,没动静了。

辛儒扔下了纸,颇为不屑地:“狗屁,还大臣呢,才贴八张纸,小命就完完了。”

冯保这天不顺气儿,回到屋子里,看那盆“魏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喊来小太监辛儒,问:“狗东西,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辛儒怕冯保,说:“我……我没干什么啊。”冯保骂:“王八蛋,噢,蛋没有了,你只是王八屁!连个蛋都不是!你干什么,当我不知道?”辛儒说:“我……我只是……娶一个小。”冯保乐,一敲还真就弄出了件事儿,还真就不知道他忙了这么件事儿。

冯保就说:“带来我看,带来我看,我看看,是个什么样儿的玩艺儿?”

辛儒不敢不从,马上跑出去,把一个丫头领来了。

冯保叫:“过来,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玩艺儿?是上等货,还是个次货?”

他用肥腴的手指挺着那小丫头的下巴,看她。一看就愣了,怎么弄的,一个丫头,水灵灵的,眼睛会说话,眉毛会说话,脖子也会说话,耳朵,哎呀,耳朵竟是冯公公最喜欢的透明耳,一双小耳朵在阳光下闪光,透明的。

冯保说话的声气儿忽然变了:“小丫头,哪儿的?叫什么名字?咋跟他了?”

小丫头说,是通州人,叫莫小苏,家里没人,爹娘都死了,给人卖了,卖给这个公公了。

冯保拍手,很夸张地叫:“哎呀,卖,也得卖给我呀,卖给我,你日子好过。卖给他,一个小珰,有什么好日子?莫小苏,不好听,不好听,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叫莫小耳,懂吧?小耳,我最喜欢小巧玲珑的耳朵了,你就叫个莫小耳吧?”

辛儒腆脸笑:“活老祖宗,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吧,算是孙子孝敬你的。”

冯保很大气:“扯你妈个蛋,你孝敬我?我才不用你孝敬呢,你拿多少银子买的?”

辛儒直行礼:“说银子,不就见外了吗?活老祖宗,你平时也用不着我,这会儿我拿一点儿俸银孝敬你老人家,就完了。”

冯保不下眼瞅辛儒,只是瞪眼看着莫小耳:“你完我不完,你说,别废话,你拿多少银子买人家的丫头?”

辛儒说:“三十两。”

冯保瞪眼:“一听就知道该打,你哪儿拿出这么多的银子?你有那么多钱吗?”

辛儒赔笑:“咱们司礼监小珰大伙儿凑的,算是给我娶一房媳妇儿,弄了个‘对食儿’。”

冯保大怒:“你还有那玩艺儿吗,你娶媳妇儿?睁开你那狗眼看着,手里攥着,没玩艺儿;心里算着,没斤两。愣就是使不上劲。你那是白扯!”

辛儒心想:你不是白扯?可心里想,不敢说。

冯保说:“就算是买的,我听听你怎么说价的?”

辛儒说:“我就说,我就说……这么个小丫头,没长成呢,也敢卖四十两,三十两吧?”

冯保忽地说:“三十两不行,四十两?也不行。”

辛儒说:“活老祖宗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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