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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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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喜欢奉承,作田庄一也不例外。他很得意,说:“敬畏也未必是真心,他们也常常在背后施放暗箭。”

白刃明白,作田庄一指的是从北京大学请教授的风波。作田庄一够有勇气的了。在作田庄一看来,这是学术,这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可华北驻屯军又是照会,又是抗议,他们说,作田庄一聘请的苏益信、鲍明钤二位教授是反日先锋,参加过华北反日学潮和大游行。

他对白刃说:“我的压力小吗?”

不过作田庄一毕竟是作田庄一,他顶住压力,真的先后把苏益信、鲍明钤请到建大来讲学了。白刃说:“总长确实很冒风险,但值得,这两位教授没有辜负总长的期望,课讲得真精彩,连日系同学都很满意。”

作田庄一同意白刃的看法,建大原来的教授、副教授构成有偏差,几乎全是日本各大学调来的,作田庄一力图想打破这种格局,现在他已经聘了近八分之一的非日系教授了。他告诉白刃一个尚未公开的计划,正在付诸实施,作田庄一打过报告,还想请胡适和印度的圣雄甘地、俄国的托洛茨基来建国大学当兼职教授呢。

这真是福音,白刃不禁喜形于色,他真的有点崇敬这位独辟蹊径的明智总长了,他明白作田庄一的意思,是想开阔学生的眼界,让他们知道各种学说、各种流派的观点。白刃内心想,这一来,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非暴力主义……五花八门的学说一进来,自然会冲淡最可恶的法西斯主义,久而久之,对各种层次的学生,都会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利于搞抗日联盟。

在白刃赞不绝口地称道这举措时,作田庄一叫他猜,“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吗?”

白刃望着他,“难道可能是梅津美治郎或者草包总理张景惠吗?”

谜底虽然不具有那样的爆炸性,也着实让白刃大惑不解,作田庄一告诉他:“出这点子的人是令尊大人。”

白刃很感意外,心里想,这得冒多大风险啊,以父亲平时的为人处世准则,这可能吗?除非他神经出了毛病,抑或是自己并不真正了解父亲?不管怎样,白刃还是对这个主意推崇备至。他关切地问作田庄一:“真的能请到胡适、甘地这些人吗?”

“事在人为。”作田庄一说,“一半取决于我的努力,一半取决于建国大学的同学。”

白刃不明白作田庄一何所指:“这与学生有关吗?”

这道理是拐了个弯的。作田庄一有他的主张。他说:“如果学生们总是惹麻烦,总让宪兵队特高课的眼睛盯着建大的校牌子,那就很不妙。对了,前几天失踪的台湾系学生叫什么?是你们班的吧?”

白刃说:“是,他叫赵钟。”

作田庄一说:“这个赵钟既可憎又可怜,他为什么要和青本塾务课长对着干?”

白刃说:“我事后了解过,也是被逼的,忍无可忍了。那天检查铺位,查出他有禁书,要关他禁闭,他就失踪了。我想,是害怕处分,藏起来了。”

作田庄一说:“若那样倒好了,知道赵钟的下落吗?”

白刃摇头。

作田庄一倒知道得很确切,他说:“消息来源当然是宪兵队特高课。据说,赵钟从山海关越境了,后来宪兵队的岸信石斋大佐拿给作田庄一一份华北驻屯军快报,上面有赵钟的名字,他在晋察冀地区当了八路军,还在边区小报上揭露日本人在东三省的暴行。这对建国大学是很不利的,有一次梅津美治郎开玩笑地问我:‘你们建大打算为八路军和抗联输送多少人才呀?’”

白刃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作田庄一说,“从前,孙松龄和杨增志两个案子,就从建国大学捕走了十二个反日学生,这对我想办好大学的理想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在建大水有多深,我并摸不了底。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现实,在特高课的监督下,在刺刀下讲学术,学生越闹,越使军方对学校实施高压,大家不是对建大现状不满吗?恐怕会变得更糟。”

从办学者的立场出发,他说的有一定道理,可从另外的角度分析,结论就明显不同了。所以白刃说:“谁也无法保证人人都能被洗脑,把头脑洗成空白。”

作田庄一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你说,像孙松龄这样的学生,在建国大学里还有没有?还有多少?”

白刃诡谲地一笑,“我若知道,我早被特高课逮捕了。”

作田庄一也笑了,他还是很喜欢这个聪明有见地的青年的。

8

哈尔滨731部队的手术准备室里,几个军医在消毒液里洗手。

津木惠子和铃木贞子穿上了手术服,戴上术帽、戴口罩前,铃木贞子问碇常重:“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手术?胃切除还是切除胆囊?”

碇常重怪她多嘴,就冷冷地说:“也许连心、肝、肺都得切除。”

铃木贞子一双惊恐而疑惑的眼睛望着津木惠子,她又有点发抖了。

通往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被堵着嘴的年经人几乎赤裸着,被捆绑着推进来,那人呜呜地叫着,很有力气,拼命挣扎,上来好几个日本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牢牢地捆在手术台上。

主刀的军医一晃头,助手们各司其职,津木惠子是器械护士,站到台前。

连消毒程序也没有,术者直接切开了肚皮,惨叫声中,鲜血喷起老高。慌乱中的惠子忙递上止血钳子,术者却“当啷”一声丢开,向铃木贞子伸手,铃木贞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递上一团纱布,术者将一大团纱布全塞到腹腔中,粗鲁得像是在堵漏船。随后把手伸进去,胡乱搅动,那人痉挛般震颤着、惨叫着。术者很快把肝脏切下,提在手上,举到无影灯下,让围过来的军医和助手们看。“这是细菌快速繁殖的病灶。”他的声音里透着喜悦,他说,“我们成功了。”

接下来又切下胃、脾等脏器,洗了洗,直接投到福尔马林溶液的瓶子里。

被解剖的“木头”终于不动了。津木惠子有点眩晕,几乎站不住。铃木贞子则蹲在地上干呕。碇常重把铃木贞子提起来,把还在簌簌跳动的心脏掷给她,吼道:“拿着,有什么可怕?这如同解剖大白兔、小白鼠一样。”

铃木贞子尖叫起来,扔掉心脏,疯了一样跑出去。

从那以后,铃木贞子拒绝进手术室,拖她打她都没用,急了,她就杀猪一样狂叫。铃木贞子像得了一场大病,精神恍惚,晚上不睡觉,抱膝缩在墙角。津木惠子给她打来饭菜,她也不吃。

津木惠子劝道:“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再说了,你这样拒绝上手术台,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此前,铃木贞子三番五次地找他们,要求放她出去,干什么都行,她再也不在这人间地狱里待下去了。

津木惠子知道这里是有进无出的地方,她的请求不可能实现。津木惠子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手指贴着嘴唇,低声说:“小声点!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我们出不去了,我们知道的太多了,我们知道的,恰恰是他们怕世人知道的。”这一说,铃木贞子情绪更坏了,把饭盒、水碗乒乓乒乓地摔了满地,两眼发直。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受刑人的凄厉叫声,铃木贞子两手堵住耳朵,又发疯一样尖叫。津木惠子同情而无奈地望着她。

碇常重进来,手里拿着一沓信,翻了翻,递给津木惠子一封信,是已经拆过封的。津木惠子道了谢。铃木贞子期盼地望着碇常重手里尚未发出去的信件,碇常重没反应,却转身要走。

铃木贞子忍不住叫他,“碇常先生,怎么还没有我的信呢?我每个月都给家里写呀!”

碇常重盯着她冷笑着,告诉她一个更为可怕的消息:“你永远收不到家里的信,因为你的信一封也没走出这个大院。”

“为什么?”铃木贞子气急败坏地大叫,“这是为什么?”

碇常重说:“因为你不像津木惠子那样守规矩,你在信里泄露731部队机密,而且发牢骚、谩骂。”说罢,他走了,“砰”地关上门。铃木贞子又一次发疯似的摔东西,狂叫。

后半夜,铃木贞子披头散发地横卧在床上昏沉沉地睡去,衣裳也没脱,口中呓语不断。津木惠子又一次打开白浮白写给她的信,信很简单,寥寥几行。此时她拿出药水,在信的空白处涂抹,字渐显:

注意搜集各种数字及证据,及时发来。

津木惠子毁掉信,铺上信纸写回信。每次一样,她的信几经辗转,化成了电波。

几天后,梁父吟收到来自哈尔滨的绝密信息。他居宅的客厅厚重的窗帘紧闭,屋子里黑糊糊的,只有一盏绿罩台灯亮着。屋里没人。

梁父吟在棚顶上,四壁全捂着厚棉被。三角形的空间只容他佝偻身子坐着。此时他正击打电键,他面前有一台小型无线电收发报机。电键声嘀嘀答答,在夜里十分响亮。

9

西江月家里最醒目的变化是安上了一部电活,是挂在墙上的那种。

这天晚上,西江月正伏在桌上批改学生的作文,门铃响了,他打开门,是穿着意大利时装,提着一个大衣盒的徐晴进来:“哈罗,亲爱的……”她扔下衣盒,张开双臂拥抱他,动作西化,有些夸张,连西江月都有些不适应。甘粕正彦兑现诺言,给了徐晴一次出国游历的机会,并且一走就是几个月。

拥抱过后,西江月帮他脱去大衣,问她什么时候从欧洲回来的?徐晴说她刚下飞机。这不,马不停蹄地赶到他这来了,连舅舅都在电话里笑话她没出息了。

西江月不可能知道她究竟是哪天、哪个航班下机。其实她昨天就回来了,真正“马不停蹄”赶去的地方是甘粕正彦的湖西会馆。除了肌肤之亲的温存,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是担负特别使命的,甘粕正彦与德国、意大利的情报机构都有联系渠道,但这两年有所弱化,徐晴的使命是“强化”。她当然得以最快速度向甘粕正彦汇报了。

徐晴对西江月说:“时差倒不过来,弄得晕晕乎乎的,虽说飞机快,因战事不能直飞,倒来倒去,还不如坐船呢。”她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说,“浑身肌肉又酸又痛,坐飞机把腿肚子和两只脚都坐肿了。”

西江月便坐到沙发边上为她按摩,埋怨她:“怎么也不告诉我,我该到机场去接你呀。”

“没法通知你呀,是军用飞机,信息是意大利使馆通过日本转到咱的外交部的,都是官方出面,你去了也没意思,靠不上前。要那个形式干吗?”她妩媚地横了西江月一眼,双手攀上他脖颈,娇俏地说,“现在,时间全属于你我两人,不更实惠吗?”

西江月亲了她一下,问她:“欧洲一行玩得开心吗?”

“开心极了,”徐晴说,“唯一的遗憾是英国进不去,在德国、意大利待的时间最长,法国全被占领了,巴黎也减了色,罗浮宫居然不开门,塞纳河里居然有没炸的大炸弹撅尾巴插在河心,拨风摆露在水面上,船都绕道走。意大利太值得一去了,看过罗马斗兽场、彼得大教堂,还有水城威尼斯、佛罗伦萨,真开眼界,老守满洲这地方,等于白活。”她说,“你这位大诗人,也该到文艺复兴的圣殿去感受点儿灵气。”

“那得靠你给我创造机会了。”西江月说。

徐晴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徐晴给西江月带来一套意大利凯萨大帝牌西服,她从沙发上起来,打开华美的衣盒,拿出西服和领带,叫他穿上试试。笑着说:“你猜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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