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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我竟然天真到以为可以。”阿神的眉宇间也闪过一丝忧郁，道，“长谷川死了。”
藤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恢复平静，黯然道：“他本不该死的。”
“不错，但是既然死的人是他，恐怕我们今天就不能不来个了断。”
藤真凝视着他，道：“了断？”
阿神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我的暗器功夫。既然我已经无法在刀剑上与你争一日之雄长，我只想知道你天下无敌的剑法，能不能破得了我的一次出手？”
藤真轻叹一声，左手已经扣上了剑柄，道：“请。”
* * *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我不习惯走夜路，幸而今晚星光不错——”仙道自言自语道，突然见雅子迎面飞骑而来。
仙道一瞥之间，见她神情激动，目光涣散，策马如狂，不假思索，身如闪电，在马过身边的时候，掠身一跃而上，一只手夺过她手中的鞭子，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缰绳，好不容易将马勒住。
“雅子？”仙道伸手按住她几处穴道助她镇定下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雅子断断续续抽泣起来，道：“我不想问的……我不要问的……如果我没有问他就好了……我只是想忘掉，想远远离开……”
仙道一时不明就里，道：“你问了什么？”
“是他废了阿神哥的武功，是他……”雅子抽噎着道，“我不相信……”
仙道打个冷战，道：“是诸星告诉你的？只是因为想要逃避你才决定嫁给他？”
一句话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被选择继承翔阳门户的，本该是神公子。”
因为景玄先生最宠爱的是蕙谷夫人。
因为景玄先生说过藤真太过任性。
若不是阿神武功被废，藤真或许早已投入安西门下。
可是就算如此，又哪里能真的证明？
“难道你宁愿相信诸星也不相信他吗？”
“可是我问他了……他亲口承认的……”
“谁知道他这个人又发什么病了……”仙道没好气地道。
“可是他面对的是我一个人啊！难道他对我也要……”雅子叫道，“他说没错……”
“没错……？”仙道一怔。
“还有一件事……”雅子抬头睁着大眼睛望着他，道，“我一直没有告诉别人……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天上起了好大的雷……我非常非常害怕，就跑去找他……”雅子全身似乎抖了一下，几乎要摔下马来，仙道赶紧扶住她，“可是他……他不在他的房里……他的房门没有锁，他不在……”
“不……或许他说的没错，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仙道总算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先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雅子叫道，“不要……”
“那……”仙道忖度一下，“我把你送到我师父那儿吧，陵南田冈师父……你认得吗？”
“见过……”雅子擦着眼泪道。
“相信我……绝对不会是他的。”仙道拨转马头，“他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这里一定有误会。”
雅子抬起眼睛，还有泪光盈盈：“真的吗？”
“真的。”仙道说。
然而连他自己，其实也并不确定。“真的吗？我可以相信我自己说的话吗？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很多很多……我又怎能以现在的他推断八年前的事……”
一个问题在他心里涌起：“假如真的是他……我会不会原谅他呢？”
他没有想下去，不敢想，也不愿多想。
* * *
把雅子交托给田冈，仙道不敢再耽搁匆匆往翔阳山庄而去。一路上他仔细询问，于这一日发生的事总算知道了十之八九。他揣测起来，阿神的突然失踪，多半不是意外，而是他有意离去。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聪明如他也一时想不出就里。他只是抱着某种希望，但当真希望什么，一时却也说不出来。
回到翔阳的时候已是黎明，仙道一向是不走正门的，这时又有心事，索性直往藤真居室而去。翔阳山庄虽是风流华贵之地，到藤真本人，因他未有家室，持身本极谨严，厮仆侍女，未经特命，不近内室，虽为世家，几近独居。不过敢这么乱闯的，世上大约也只有一个仙道彰而已。
躲过门外守卫，仙道知道下面大概是见不到什么其他人了。见藤真居室灯火犹明，心中倒是一松。
“只要他还在就好……”仙道心想，“或者是我多虑了。告诉他雅子平安，也可以让他放心。不管有没有误会，至少先说个清楚。”
门没有锁上，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然而他所看到的景象，是他有生以来都无法想象得到的。
牧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他怀中抱着的人，竟是昏迷不醒的藤真！
“阿……阿牧，你……你杀了他？”仙道一时竟想不出说什么，情急之中问出这一句话来。
牧显然也想不到他会在现在到来，稍稍怔了一下，看出他的疑惑神气，却仍然不失冷静，一只手按住藤真身上的要穴，一边道：“他中了毒镖了，我正在控制毒性不至上延。”
仙道定了定神，才发现藤真的左臂上血已经浸透了衣袖，一支钢镖刚被拔了出来，没有浸到血的地方闪着冷冷的绿光。
“但是谁能够在他出手之前就伤到他？”仙道忍不住叫出声来，他盯着牧，疑心与关心使他的神色中几乎已经有了怒意。
“暗算。”牧说，声音很疲倦，“是暗算。”
“他从小到大逃脱过多少次明枪暗剑——就算是暗算——谁的出手能让他猝不及防？”
牧一时竟然沉默下来。
他赶到的时候正是藤真与阿神对峙之时。
牧虽然还没有明白因果却已经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杀气。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理会牧的来到。
牧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随便一动局势都可能会变得无法收拾。
然而他也发现，在这两个人的杀气之中，都有着那么一点点踌躇的空隙。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更早地抓住了这个空隙。
风声飒然，一支钢镖竟以连他都惊愕的速度破窗而入，击中了藤真的左臂。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以牧的反应居然也只看到黑影的一闪而过。
他没有把握他能不能追上那个人。
但是他没有追，因为在那一瞬间，藤真已经倒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他的苍白使他看起来像死神，他现在几乎与尸体已经没有两样。
从门外透入的惨白星光，照耀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庞。
即使以牧的功力抑制住毒性，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而已。
看着倒在他怀里的藤真，他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恐惧。
他怀中仿佛抱着的是一件最脆弱的稀世宝物，只要他的手稍稍一松，这件宝物就会立刻摔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不能说他心里没有隐约幻想过这一刻，然而，当这个时刻以这种几乎是反讽的方式到来的时候，他不知道他应该流泪还是应该笑。
就像藤真现在的表情，居然仍然像他一贯那样，淡淡的微笑里带着无言的冷嘲。
牧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他的目光抓住了阿神。
难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难道你要他与你动手是为了暗算他？
阿神没有走，然而在牧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之前，他已经转过身去。
即使如此，他也可以感觉到身后牧的目光。
两个人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种沉默仿佛一块巨石堵在两人之间。
一种可以让人窒息的沉默。
“阿神……”牧终于开口，阿神却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冷冷地说，“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是我绝对不会救他的——绝对不会。”
牧不能确定他是否听到阿神的声音中带着种颤抖，还是确实如冰一样冷酷无情。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阿神？”
“我吗……”阿神的话很慢很慢，却好象是一个一个钉子直敲下来，“我想要的，就是这一刻。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满足更高兴过。”
他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却不知道是在笑谁。
“要杀了我为他报仇吗，阿牧？”
牧的声音也很冷，是那种寒意透心的冷。
“你——一定要他死吗？”
“没错。”阿神回答，“因为只有他死，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
他说这句话的语调是如此绝望，以至牧也不禁为之动容。
“为什么？”
阿神回他的是冷笑一声。
“你一直注视着的人都是他——至于我——你是不会真的关心的吧？”
他没有再说下去。
“那么，”牧说，“你走吧。”
阿神仿佛愣了一下。
“但是在你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回一下头？”牧的声音平静到好象没有感情，“仅仅回头看一眼？”
阿神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
一直一直，没有回头。
第三十二章 他乡反故乡
在卧房把藤真安置下来，天已经是蒙蒙亮的光景。拜阿神之赐，翔阳灵药奇方，不算太少，虽起不了大用，但稍稍缓和，也非无效。仙道于医药并不精通，要他开方破解，确是难事，但若手中有现成之药，让他判断是否对症，测度它的相生相克之理，却还应付得来。但以藤真现在的情况，这种骤然发作的致命之毒，解药难找倒在其次，要命的却是时间，这种毒药，或许并非需要独家解方，但翔阳从前一应此类事宜，都靠阿神处理，近处反而很少有别的医术高手，现在就算是临时延医，恐怕的是医生到时已经为时过晚。
牧踱到门口，突然俯下身拾起了一根针——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
仙道当然不会注意不到。“阿牧那是什么？”
“这……是阿神的东西。”牧淡淡道。在阿神临出门的时候，他曾起过一丝阻住阿神的念头，但阿神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衣袖一挥，一支银针倒飞回来，牧的衣袖竟被击穿一个小孔。
仙道接过银针。“没有淬毒。”
“用他的玉笛能发射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容易了啊。”牧随手将那支银针藏入袖中，“医药，用毒，暗器，易容，——但有其一，便足以震惊天下，播弄众生——只是他……”
他没有再说下去。
院外有人叩响了门。
“公子，”仙道认得这是翔阳永野的声音，“有要事禀报。”
牧仙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失色。翔阳的规矩是属下不近内室，而如有要事，则在厅外禀报。他们都是学武之人，耳目敏锐，距离虽远，但也无碍。若是一般事宜，自然有人处理，永野此来，必是发生了极要紧的大事。
牧叹了口气问：“雅子小姐在哪里？”
“在我师父那里。”仙道问，“怎么？”
牧摇摇头：“你应该把她带回来的。”
“阿牧你开什么玩笑——”仙道明白牧的意思，藤真受伤，阿神出走，翔阳此时，已陷入群龙无首之境，他还不知长谷川已死的消息，但也已感到事态不妙。本来以藤真的武功，偶尔出门，神鬼不知，并不奇怪，而雅子离开山庄，也是人所尽见，但阿神的突然失踪，必然引起猜疑，尽管翔阳管理有序，但若是他人察知内情，有心趁隙而入，翔阳之乱，为时不远。
“而且……如果他……”这一点，仙道已经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可是阿牧不行……雅子她承受不住的啊！”仙道说，“你知道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怎样的……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刀砍不伤雷打不动？她现在是不能回来的……不然她一定会发疯的——”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转述雅子的猜测，只是问道：“阿神从哪里离开？”
他知道翔阳山庄本来身无武功的人并不多，阿神如果就这样直接离去，就算他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