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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限度，守住哨声与剑法的平衡。他本来不学音律，但此时与仙道的哨声配合，竟如训练已久，来去应拍，自然心领神会，无不如意。那男子仍然神智迷失，出手无常，但在这剑法哨声之下，渐露竭象，目光中的狂性，已然大减。
突然哨声止住，仙道叫道：“小心，他气竭剑破之时，当心他的箫！”
流川微微一怔，剑法中生出破绽，剑气又逼了上来。
幸而哨声及时引导，这一次他极快地补住漏洞，反手一剑，截住上扬的剑气，一边已经明白了仙道话中含义。
但就算他知道这一招，要破对方的剑气，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更来不及想破这最后杀招的方法。
他已决定赌一赌。纵使躲不开那一招，至少可以护住自身要害，不至丧命。
心念甫动，手随心到，竹枝疾落，指向铁箫，此时他心无杂念，唯一目的，就是破对手的剑气，这一击倘若不中，就决无胜算。
铁箫一击未中，剑气已到极至，唯有变招，流川苦等的空隙终于出现，他凝神静气，手中竹枝剑势如电，穿破剑气，直向对方的手腕，轻轻一点。
铁箫垂落，剑气已破。但箫势犹在，一声轻响，十四点寒星，激射而出，分打他全身上下！
这一招虽已在流川计算之中，但还是比他预想得要快得多，倘若没有防备，对手就算破了他的剑气，也必死无疑！
流川没有避，也不想避，这本就是他预料中的事。
但有人的身法更快，在这一瞬间，仙道已飞掠而起，十四点寒星，全都落入他的袖中。
但他硬守多时的真气，也在此时耗尽，身体如断线风筝，倏然而落。若非流川接住，已经重重摔到地上。
流川火气上涌，叫道：“白痴！我死不了的！”
但仙道已经听不见了；他微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为我……笑笑？”
第十二章 知是伊人来过
那白衣男子此时一口鲜血喷出，染得衣襟上淋淋漓漓，但目光却已转为清明，用铁箫撑着站起身来，道：“多谢相救之恩，在下三井寿。”
流川怔怔地抱着仙道，半晌才道：“是……三井师兄吗？”
三井霍然一惊，道：“你是安西师父的弟子？”
流川点点头道：“流川枫。”
三井凝视着昏迷不醒的仙道，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带他去翔阳。”流川道，“虽然也许太迟了，但是我不会放弃。”
三井望着他们，目光中竟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是中了什么毒？”
流川道：“人面桃花。”
三井长吁一口气，道：“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必去翔阳了。”
流川讶然抬头。
“他不会死。”三井道，“能解人面桃花的毒的，并不一定只有翔阳神公子。”
* * *
三井所居之处是断崖之上的一座小木屋，隐没在树丛之中，非但难以发现，要上去也决不容易。幸而两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终于带着仙道一同到了那里。
流川从前未见过三井，知道他下山还在赤木之前，却在几位师兄那里听过他的名字。但安田等几人都不愿多提他，流川也懒得多问，只知道他本是最有才华的弟子，十四岁时便已成名，兼之风神俊雅，未及成年已有好几家名门望族来向他提亲，那时他一柄若云剑，兼擅暗器，在三百招内击败西域魔刀，比起后来海南翔阳诸役，威望之上，略有不及，但震动江湖的程度，却决不在其之下。连高头也预言：“此子数年之后，当可名列少年一代三大高手之列。”当时藤真还是孩子，名声未起，而牧初入海南，高头在预言之中，也已给他留下一席。
但是后来三井为天下不容，连安西也无法保全他，不得不只身远遁，临去之时还伤了几位高手名侠，从此不见踪迹。想来他自那时之后，就一直隐居在这里。
流川也曾问过三井遭逐的原因，这在他算是十分难得。
那时安田沉默良久，才道：“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流川那时并不明白，什么人是不该爱的呢？但是他一向很少想这一类儿女私情的事，后来也就渐渐忘怀了。
如今三井却孑然独立，箫管空吹，那个他不该爱却偏偏去爱的人呢？
流川没有问。
别离在这世上岂非很常见的事。不是死别，便是生离。
流川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的。
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尝到别离的滋味？
* * *
门前有树，树前有花。三井出手，拔取的却是一株细长植物，他拔出那棵植物，流川看到它的根紧紧裹着一只盒子，就像血肉裹着的一颗心。
三井打开了封得密密的盒子，取出一丸药。
流川看不到他的脸，却发现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三井把丸药递给他，眼睛却好象在看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也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分三次，用水煎服，早晚各一。以你的内力，辅而治之，应该不成问题。”
其实那不是一丸药，因为它的形状根本就不像个药丸。
它的形状其实像个人。
只是已经在三井手中握成了一团。
但似乎还能看出衣摺，看出头发。
难道有人会有这样的闲心，把药丸塑成一个像吗？
到底那是谁的像？
流川没有多想，因为仙道还躺在那里。
* * *
仙道醒的时候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在迷迷糊糊中好象看见了流川的笑容，非常非常淡，可是是实实在在的，笑容。就像一道曙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可是当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伤心地发现流川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冷漠，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醒了难道你不表示一下吗？”仙道忍不住道。
“我建议你还是少说点废话。”流川仍然毫无表情地答道，“现在你需要休息。”
仙道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可是现在也许他更需要别的东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吃点什么吗？”
流川当然从没做过饭。
于是能做饭的只有三井。
* * *
仙道的笑容把三井所有的话全都堵回去，结果变成他一个人的说书场。流川至少提醒了他八十次的少废话，但唯一的结果是发现自己至少说了八十次废话。仙道在江湖上走动已久，对于三井的事知道的并不比流川少，但他绝口不问三井任何往事，只是自顾自说上一大堆江湖上的异事奇谭，甚至有几次连三井也不禁笑了起来。等流川睡着又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三井已经走了，仙道却没有睡，只是在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说过你需要休息！”流川不耐烦地道，“你以为我们能有多少时间给你养伤？”
“放心啦，我明白的，保证在三天之内就活蹦乱跳。我只不过觉得很奇怪。”仙道笑得简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奇怪？三井吗？”
“不是，是你。”
这下轮到流川发呆了。等他想到睡觉的时候，仙道已经睡着了，而且居然还是笑得很开心。
* * *
流川来找三井的时候三井正在整理行装。
“你也要走了？”流川觉得很奇怪。
三井不答，却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想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不必打扰你了。谢谢你的药。”
“不用谢我，那不是我的药。”三井淡淡地说。
流川有点诧异。
三井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已经死了。那丸药……是他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
流川默然，良久道：“对不起。”
“不用道歉。药本来也就是为了救人的。我想他一定也很高兴。只是现在我在这里，已经别无所恋。”
“难道他的死……与这丸药有关？”流川突然想到。
三井好象看出他的心思。“不，”他说，“害死他的人，是我。”
* * *
流川不用问，知道这里一定有着极伤心的往事，才会令他满怀悲怆，寄情箫音。而今消散如烟，空留心中的，又是什么？
“我曾经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快乐的，可是我错了。”三井幽幽地道，“我从未想过他所需要的是什么，逼他承担我的任性，逼他领受一切我所作所为的后果，逼他和我一起离开这世界，逼他放弃他一切想做的事，逼他离开他所爱的所有人，逼他背弃他的父母，师长，朋友，只不过与我在一起，躲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消磨没有尽头的日子。尽管他不说一个字，我却知道他心里的悲伤，但我却不能把任何他失去的东西还给他，只有看着他一天天憔悴下去，看着他最后一次握着我的手，带着无可奈何却满怀歉意的微笑说‘对不起’，看着他的死却无能为力。他能够调制疗伤的灵药，唯一治不了的是他自己的心。他为我牺牲了一切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是不断地对他施与伤害，连一点最小的快乐也不能给他。”
流川愕然道：“不……你不必如此自责。”
“我曾经从山下带来一只濒死的小鸟，他很高兴地照顾它。但小鸟伤好了之后就会立即飞走。我编了个笼子把它装在里面，小鸟能飞了，就蹦蹦跳跳，不停地撞着笼壁想要飞出去。他悲哀地微笑着把它放了。后来我才明白，我对待他也不过像对待这只小鸟一样，自以为爱着它却从来不问它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自以为能给它幸福却使它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没有我他会更幸福，其实如果那时我离开他，他就会一直活下去，直到现在还快快乐乐地活着，去面对他真正应该爱的人，建立他应有的真正幸福，而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
流川无言，的确，爱一个人，是应该要给他幸福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从来没有说他后悔。他知道这里有异种毒蛇，尤以人面桃花为最，因此不辞危险劳苦为我配制解药。他曾经说，希望我永远也不必用到这一丸药。现在他已经不在，假如真的中了人面桃花之毒，我宁愿毒发而死，那丸药是永远也用不到的。我想，遇到你们，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他的意思，不希望那丸药长此沉埋。他一生都希望别人得到幸福，以至于忘了他自己。也许，你们会得到幸福的。”
流川不觉又一愕。
三井没有再说，正在缓慢地把银镖重又装入箫管，似乎相当的麻烦。
“没有想到居然还需要把它收回来呢。”
流川一怔，道：“你那最后一招，并不是为了脱身……”
三井笑笑道：“我本来就不想脱身。”
流川问：“难道那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三井道：“不错，因为一旦落败，再求逃脱，徒然落得天下耻笑。但我也决不会让那打败我的人有居高临下用胜利者的眼光俯视我的尸体的机会。”
流川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人。
三井这时已经装好，问他道：“你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流川道：“不久，一年。”
三井沉默半晌，道：“师父身体还好吧？”
流川道：“好。”
三井黯然道：“其实我最对不起的人还是他。当年他曾对我寄予厚望，我也一直想要报答他。然而后来因为那一件事，反而连累了他的声名。现在想来他也不会再想见我了，而我也没有脸面再去见他。如果你见到他，就代我好好侍奉他老人家吧，你的天赋修为，其实在我之上，有了你大约也可以安他老人家的心了。从今以后，你我大约不会再见面了。”他叹了口气，“只是，我实在是很想再做他老人家的弟子，如果当年不是我太过任性，脾气太过执拗，也许，也不至于闹到那样的局面，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