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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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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君羽比谁都知道,这正是他不悦的征兆。

自从太后逝世,她在宫里一住就是半月,谢家也来人催过,她又脱不开手,只好匆匆打发了事。谢混虽不说什么,但也绝对不会高兴。她漠然越过那目光,只是不肯和他对视,心却像在悬在钢丝上,晃得厉害。

正走神的间隙,台下有人忽道:“刘牢之既走,臣愿意领兵剿灭叛贼。”

君羽寻声看去,说话人目光犀利,正是刘裕。她不由精神一震,思绪谨慎起来。眼中火苗微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有实权。于是平静地道:“不行。”

刘裕微微一愣,想是有些出乎意料。拱了拱说:“臣与高参常年在外作战,对江陵、京口一带较为熟悉,又操练水师。早在叛乱之初,臣就一直有心征讨,请公主给臣一次机会。”

君羽暗想,他果然早有心计。于是想了片刻,淡淡说道:“并非是本宫不给你机会,朝廷已经加封司马元显为大都督,掌统十八州的诸多军事。他身为平叛的总领,你若是率先出征,岂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再说桓玄已下了檄书,提名要他出征,本宫看这个人选非他莫数了。”

司马元显虽有野心,但在领兵打仗上却是一窍不通,他长在建康这个温柔乡里,当了数年的贵介公子,看见檄书早吓的肝胆俱裂,哪还敢亲自迎战。现在听见君羽指名道姓的让他出征,早恨的咬牙切齿。

“公主,臣虽为征讨大都督,也可在建康坐镇,为何一定要亲自领兵?臣自幼多学的是谋略之术,对于实战,请有经验的将军代劳,臣也不至于抢了头功,不给同僚机会。”

君羽闻言动了动嘴角,仿佛是没忍住笑似的:“时局都到这份上了,将军还能说出这种推卸责任的话。你知不知道桓玄在檄书上历数了你多少条罪证,你若现在退缩,不就是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建康有陛下坐镇还不够吗?既然你拿了朝廷的俸禄,是不是该给朝廷做点实事?别总是只会花在吃喝玩乐,修建毫宅上。”

这话说的极尖刻,也极解气,几乎是一针见血。司马元显下不来台,早是恶火乱窜,怒骂道:“司马君羽,你这是公报私仇!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监国公主,这里的哪个人来出来,都比你有资格说话。谢混也是朝廷重臣,手里头握着北府兵那么大一个肥差,你怎么就不叫他出征?”

那目光、那神色分明是在嘲弄她徇私护短。君羽更是一股灼热燎了上来,压了压火,反倒笑道:“不错,我是有私心,自我朝开立以来,北府军历来就是拱卫京畿的内家军,要是撤离了建康,谁还来守护皇宫。倘若真按檄书上说的,用将军你一颗人头,换千万百姓的平安,倒也划算的狠呢!”

不止是司马元显,连百官都一时惊诧不已。没有人能想到,君羽跟他硬碰硬到如此地步。

司马元显不能置信地盯着她,眼中血色赤红,一只团福八虬爪的衣袖拦住他,只听司马道子说:“老臣替犬子谢陛下龙恩,此次出征一定身先士卒,保我大晋江山。”

“爹……”

司马道子狠瞪他一眼,低声说:“还不跪下谢恩?”

司马元显极不情愿地一甩袍袖,施了一礼,扬长离去。珠幕帘后,君羽微喘着气,手掌已被攥出了月形的指甲印,可心里却是畅快的,只因这是唯一扳胜的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写文慢了,是出现了停顿期,急的我抓墙挠腮~亲们体谅啊

明月几时有(下)

退朝出来,君羽顾不得换衣,追到云龙门外,远远见一抹挺拔的背影,正从汉白玉台一阶一阶走下去。若有似无的微风拂动,卷起褐紫的衣角,那姿态清峭雅静,却显得有些孤绝。

“子混——”她牵动着沉重的裙裾,快步追过去,好几次都险些被绊倒。台阶上的人停了停,犹疑着转回身,定定看着她。君羽也放慢了步调,想是跑的太急,呼吸已略见急促。

“我……”她张了张唇,还没吐出半个字,谢混劫断话道:“别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回去。”那声音淡淡的,幽幽的,却有一腔的执拗含在里面。

君羽目不转睛地望着,心被不知被什么狠狠刺了下,生硬地锐疼。终于被他目光逼得低下了头,有些歉疚地说:“今天你也看见了,我若是能走开的话,早就回去了。再等等,等过完了这阵子,局面定下来,我就回去。”

她说着去扯他的衣袖,却被不动声色地顿开。谢混盯住她许久,然后才轻轻翘起唇:“那些烂摊子,你管不管都只会更烂,妄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它根本不可能,既是如此,你何不独善其身?”

君羽摇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混略一扬头,笑了笑问:“试?你准备怎么试?你道治国平天下是儿戏,想怎样便能怎样?司马元显这一仗败了他死不足惜,但你可知道会连累多少无辜人陪葬?玩心思你是胜不过的,何必把精力用在没有胜算的事上?”

君羽静默片刻,说:“我明白有些事情,远在我能力之外,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放弃。”她慢慢握住他的手,抬到唇边,刚欲欺下,内侍监尖锐的嗓子又传进耳内:“公主!您快去徽音殿看看,胡太嫔正在那儿闹呢,谁也挡不住!”

君羽不由一僵,回身问道:“皇后呢,你们可看护好了?”

“皇…皇后娘娘被推了一跤,怕是见红了。” 内侍监执着拂尘越说越细,声音小到跟蚊呐一般。君羽眉穴猛跳,不知道何时放开了手。待她转头再去看,身边已经空空无人,浩荡的天台上长风四起,吹散了掌心最后一缕余温。

“公主,咱们回去吧。”内侍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提醒。

君羽恍若未闻,依旧立在玉阶上,望着谢混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洒金的石榴红裙在风里轻盈地飘着,直欲翻飞而去。

随内侍监进了半月门,转过抄手游廊,檐角挂着两只琉璃宫灯,在风里颤颤地飘荡,有了山雨欲来之势。砰一声,白玉麒麟的香炉砸出来,紧随着一个嘶哑张狂的叫嚣。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连我都敢拦,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身影仓皇奔出来,曳着艳丽如锦的衣袍。内侍监跪爬过去,抱住她的脚。胡太嫔挣扎了两下,竟没挣脱,抬眼正看见立在廊柱边的君羽,不由一惊:“是你?”

君羽漫步行过去,一手环住胸前,才缓缓开口:“胡娘娘,您以太嫔之尊来这里大肆吵闹,不怕有失了身份?”

胡太嫔晃了晃身体,站稳了缓缓笑道:“身份?有你堂堂公主抛头露脸地上了金銮殿,这宫里还有人什么不敢干的?”

“所以,你就敢私通宫人,又暗结了珠胎?”

短短几个字,已经在众人心上擦出了火花。胡贵嫔理好散乱的发鬓,脸上阴笑着,脚下狠力朝抱她的太监当胸一踹,咬牙道:“司马君羽,你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整了会稽王不算,又来搅和后宫,他们怕你,我可不怕!”

君羽弯腰扶起那太监,仰起脸来,浅笑道:“怕不怕,也要验了才知道。来人,去请太医,本宫要帮太嫔娘娘亲自验明清白。”

此言一出,彻底白了一张脸的胡贵嫔已经说不出话来。

两个时辰后,包括王练之在内的十名太医,都被宣到了徽音殿。

纤细的蚕丝悬在空中,从两扇屏风的间隙里穿出,一头捏在手里,一头系在腕上。

宫人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王神爱扶着腰过来,拉了拉她说:“算了罢,验出来也没什么用处。”君羽拂开她的手背,转身问:“怎么样,各位大人有结果了吗?”

御医尴尬地低头,额上满是冷汗,支吾半晌才道:“其实也无大碍,太嫔娘娘只是气血亏损,臣已开了方子,调养几日就好……”

“气血亏损?原因呢?”君羽挑眉再问。

那御医不禁一哆嗦,低头壮着胆子说:“想是娘娘受了什么刺激,一时胎音有异。”

“好了,你下去罢。”君羽漠然回头,隔着那扇屏风问,“胡太嫔,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话音未定,巨大的碧玉屏风倾到在地,瞬间变的粉碎。只差半寸就要砸到她脚上,君羽没有动。塌上的女人站起身,直直瞪着她。旁边皇后正想劝阻,却被她的眼神迫到你步之外,不敢靠近。

胡太嫔斜了眼王神爱,不屑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当我不知道么?”

君羽正视着她怒目含恨的双眸,不避不怯道:“除了私通,太后的死大概也和你脱不开干系。真相没查明之前,就请你暂时住在冷宫,再敢出来胡闹,我绝不轻饶。”

胡太嫔身子一晃,栽到旁边宫女的怀里,目光在王神爱和君羽之间游移许久,恍然大悟道:“我早该想到的,你们根本是一伙,自己做了昧良心的事,却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你们……会遭报应的!”

君羽品位着她的话,还未想出头绪,王神爱突然捂住腹部,痛的冷汗浸浸,君羽急忙扶住她,触手一摸,整条后裙都湿了。

那日王神爱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下一子,早产了两月。那孩子相当羸弱,不足一尺大小,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君羽逗弄着小孩,给他喂了些清粥,王神爱躺在软塌上,望着她怀里的婴儿,无不倦怠地说:“希望这孩子不要像他爹一样太傻。”

“不会的。”君羽立刻否认,一边安慰道,“我听说男孩像母亲,大一点就看出来了。”

王神爱慵然一笑,闭目道:“傻不傻有什么关系,他能平安活下来,我也知足了。”

身后珠帘响动,一个宫装侍女进来道:“公主,王大人请您出去一趟。”

君羽放下襁褓随她出去,外间玉屏围塌坐着一个男子,素衣温雅正是王练之。见她出来,王练之迎上去,也不管避讳牵过她的手拉到院里。

“练之,到底是什么事,这样急?”

快步到红椿树后,王练之才从袖襟里掏出一封薄信,递给她。君羽有些惊讶问:“这信怎么到你手里?”

王练之平静答道:“昨日路过乌衣巷,我见有一人在门外徘徊,形迹可疑。盘问了一下,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信我已经看过了,桓玄明日就到建康,约你在阅江楼会面。”

君羽蓦地扬眉:“这么早?我以为他再快,也要等一段时日。”

王练之抬眼看了她一下,面上渐有变化,叹声问:“你若不想去,也不必勉强,毕竟……”

“不。”君羽抚上椿树藤,染了丹蔻的指尖深抠进树皮,“不管成败与否,我都要试试。”

秋雨连绵孱弱,风急,云浓。雨落的极紧,缱缱绻绻,一丝丝扑打在面庞上。

眼前的阅江楼高耸百尺,笼罩在一片烟雨中,渐淡变得模糊。君羽深吸口气,手里十二股的青油纸伞捏的咯咯作响,像是临场赴试般,忐忑不安地进去。

沾了雨的绣鞋,踩在平磨如镜地砖面上,微微有些打滑。楼里很静,一看便是提前安排好的,见不到闲杂人等。有个容貌娇好的女子迎来,殷勤地替她收了伞,引到顶层的雅阁。

这里位于狮子山,平时游人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只能见到稀稀拉拉几个人。女子挑开门帘,便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武士挡在眼前。就听里面极冷淡的一声:“退下。”

阁里光线昏黯,虽然敞开一排窗扇,还是并不明亮。旁边连枝烛台并没点燃,安静地陈列在墙角,更像是件奢华的摆设。君羽走进去,仰头环顾着四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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