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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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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丈面带喜色,起身离开。

此后,云扬和郡主的事情,似走了明路,军官们多有知道内情的,都喜道这是天赐良缘。再见云扬,也有亲厚者开开玩笑。郡主众人自是不常见到,只是云扬本人,却也一次没有分辩过。

宛平缓缓走到案前,扶椅坐下。伤还未愈,轻微动作便轻喘。云扬看着她,脑子里映出当日国丈府初见时,那个身着官服,亮亮眼睛,睿智温暖的姑娘,不禁黯然。

“听闻你帐前提议招安山上帮负隅顽抗的匪人?”宛平手指轻抚案上文书,低声问。宛平突遭大变,行动间已经鲜有笑意,淡淡的语气里,渗着凉意。

“……是。”云扬愣了下,歉然垂目,“对不起。”

“我虽恨他们入骨,但毕竟只是私事,怎及军务要紧。”宛平看云扬,“我是想说,大齐以武治国,你的提议,会引起军官们的反感。若是圣上批复下来,同意了你的提议,将士们表面上服从,却会因失去快意战场、立功扬名的机会,而迁怒于你。若是圣上不同意,剿匪的命令一下,他们第一个就要把你推到前面,别人杀十个,你纵使杀了一百,也可能会被有心人说成阵前懈怠,用你的策略打赢了一百场仗,哪怕只输了一场,也难保不会在之后被人翻出来清算……”

宛平抬起幽深的眸子,凝视着他,“你聪明机警,这种自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你不是不清楚,为何还要做此提议?”

云扬沉默半晌,哑着声音,“我是想,无论齐地还是秦地,虽然政见不同,甚至刀兵相向,但百姓何其无辜。自古以来,以一国之力,供养另一国,于百姓实是灾难。何况兵祸连连,粮草银钱征缴必然翻倍再三,百姓刚遭灭国,本就苦不堪言,此刻必是民不聊生。秦地一方水土,纵使亡国,实不该亡种……”

宛平惊讶半晌,肃然,“云公子竟能想得这样高远。是我想窄了。秦地我幼时也曾游历;着实感叹那是礼仪发祥之地,诗书传承之源。中原人才济济,百姓勤劳质朴,若能舍一已之私,换得一方百姓安宁,值得了。”

云扬眼睛有些湿,感激笑笑,“郡主大义。”

云扬突然绽开的笑颜如同漂亮的雪莲,亮亮的。宛平被这明亮的笑意摄住,怔怔。她逃离似地扭过目光。在云扬看不到的角度,眼中湿润涌起,她听到自己心片片割裂的声音,“宛平此来还是特地谢将军救命之恩。军中有些许传言,将军不必在意。祖父那里,我会找机会分说。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宛平渐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却让云扬心痛不已。云扬垂着睫毛,眼眶都红了,“对不起……”当日退婚,他虽不悔,但今日的伤害,却让他痛惜难忍。苦涩的心意,全找不到补偿的办法,云扬无措上前一步,还待要讲时,宛平已经起身。她咬牙扶着案子缓了一下,继而扬了扬下巴,倔强的神情含着压不倒的傲气,“那事虽不幸,但其实就是个意外。宛平并不是闺中弱女,此许担当,还是能承受的。现在战事上情势未明,公子须小心应对,万不可再为宛平伤神。宛平觉得,经此事能有机会与公子倾心倾诉,彼此欣赏,实是难得,唯愿我们能长存朋友之义。”

☆、危机

议政殿。

刘诩认真地阅读着岭南的飞鸽传讯。普通的一份请示公函,竟是云扬亲笔,刘诩惊喜之余,捧在手里反复欣赏,舍不得放下。

慎言进来时,正看见刘诩满脸陶醉的样子。

慎言沉默地撩衣跪下请安,自起身,缓步走到刘诩案前。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薄绢上力透纸背的墨迹,笔走龙蛇。

刘诩抬手,将绢递给他,“刚送来的飞鸽传信,你看看吧。”

慎言接过来,脸色凝重地扫了几眼。

“方才朕已经找来武将们探问过了。”

“……臣知道。”

刘诩接回绢条,笑道,“朕知道你耳目灵通,那主薄少史大人是如何看待此提议的?”

慎言看了看刘诩,幽深的眸子里写满了沉重,满不似她显现的那么轻松。

“大人们认为,大齐以武得天下,从没有向悍匪讲和的先例。大家认为应率军直捣匪剿,也让后来的不法之徒心存惧怕……”

“慎言,大家的意见朕已经听到了,现下是想听你的意见。”刘诩打断他,神情掩不住的烦燥。

慎言垂下目光,“臣的意见……大致也是这样。”

“慎言……”刘诩拉长声音,脸色渐不悦起来。

慎言抿唇,撩衣跪下。

刘诩居高看着他,人虽跪着,但腰背挺拔,让人想起冬日的竹,瘦削、苍劲,无端地心疼。

“起来回话。”她轻声责备,“伤可是好利索了?”放软的声气只余心疼。

慎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沉默起身。

刘诩也沉默下来,摩娑着薄绢,掩不住的一脸凝重。

慎言最承受不下这样的刘诩,他心中叹气,“陛下,臣私心认为……”

刘诩松下神情,笑道,“朕还以为当了皇帝,听真心话的时候也没有了?”

慎言垂头,“陛下言重了。”

“臣私心认为,若此策能成行,必开我朝战事之先河。从此而后,逢战,不必非得血流成河;降敌,也可待之以人性,甚至,大齐上下尚武轻文之风,或可因此契机而有所改变。若真能形成文武并重的风气,假以经年,我大齐也必同中原秦地一样,文人武士各领风骚,大齐,再不必被冠以武国之称。守国靠武将,治国靠能臣,大齐的根基必会更牢固了。”

刘诩讶然,“你竟能想得这么深。”

慎言神情却愈加凝重,“可是,招安固然是上否策,但在当下,却是万万行不通的。大齐自开国便是以武立国,兵强马壮,又值新灭秦,兵士士气高涨,全国民众亦然。现在剿乱初胜,举国上下正群情激动,从从都坚信能完胜。所以,招安一策,必不得人心。”

这话说到刘诩心里,她不由叹气。身居其位,她万分明白有时最好的策略却不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局。

“西南多山,土著民风剽悍,余下残匪虽不众,但却是最难缠的,况且民与匪本都同宗,若一意剿之,劳民劳力,且当地民怨难平,以后也不好安抚……”刘诩手握纸条,仿佛听到云扬一字一句的劝谏。她觉得心里有两股力量在撕扯,无法平衡。

慎言随着刘诩动作,目光投到她手中的字纸,沉了好一会,缓缓闭目,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另有一条……刘肃老王性情刚毅,最是火暴脾气,而此回平乱,老王的打法确与以往大不相同。数次战役布阵、设局,机巧精妙;辅以怀柔手段,甚为温和……此回招安提议,更是渗透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韬略……所以,军中主事的该是另有其人,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结论。只是往返战报,皆没有提及那人,诸大臣已经猜测不已,议论纷纷,若是他能带着军队,全歼匪患,便是陛下立朝以来头等功勋。可若是让他行了这从未行过之招安战策,恐怕会将他一下子推到风口浪尖,到时非议如潮,众口铄金,于他不利,于陛下也……”

刘诩抬目看他。

慎言顿住,握紧垂在两侧的手。

刘诩对着这样敏锐的慎言,半晌回神,“你……知道他?”

这个“他”,刘诩未言明是谁,但明显已知慎言心知肚明。慎言辩无可辩,滞了好一会儿,沉重点头。

“何时知道的?”刘诩突然转了话题。

慎言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坚持了一下,重新撩衣跪下。

刘诩收紧手指,心中却全明白了。

“你觉得他的身份可疑,觉得他恐怕对我不利,恐怕对大齐不利,所以,当我派你去找云姓小将时,你即使有了消息,也不预备告诉我对不对?”

慎言垂头,“臣……欺瞒圣上,罪该万死。”

“别跟我说这些官话。”一时间心中涌动的全是糟糕的情绪,“哗”地,她猛地推开案上的东西。

跪在案前的慎言略偏了偏头,东西全砸在他身上,崩裂的碎瓷片到底划到他颈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无声绽开。

刘诩气得面白如纸,却再下不去手。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丢下他一人,急步走回内室去。

片刻,有宫娥太监鱼贯进来,在他身周悉悉嗦嗦地收拾一地的残藉,干净了,又无声退下。室内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慎言缓缓抬起头,怅然看着内室前那片明黄帷幄。才觉出颈侧有些疼,抬手抹了抹,手指上一抹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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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有一道水路。众铁卫见户锦每日烧得昏沉沉的,伤也不见好,便商议着,弃马车改乘船;这样少些颠簸,户锦也少遭些罪。户锦昏迷着,参与不了意见,便去问那位姑娘,这一问,才发现了惊人的情况,这女子竟是个哑女。

众铁卫更怜惜,这一病一哑的,真正可怜。就自作主,租了船,把人都移到了船舱里。户锦自伤后,总是在赶路,这回终于能俯身平卧下来,想是休息得好,第二天便醒了。

“将军,咱们自作主张,您别见怪。”铁卫们进来请罪。

户锦俯爬在榻上,侧过脸,几日下来,人清瘦了不少。

“我这样,也追不上粮队了。病病歪歪的,到了营里也是耽误事。”户锦温和道,“谢谢诸位兄弟的照顾。”

好好的一个将军,竟落如此境地,几个铁卫不知如何宽慰。

“曲姑娘可好。”户锦抬起身子,拿眼睛找人。

几个铁卫互通眼色,一人回禀,“路上仓促,也没能雇个使女照顾……曲姑娘,曲姑娘人倒是随遇而安,吃得下,睡得安,不曾有麻烦。”

户锦认真地听了,点头道,“烦劳看顾了,她……不太爱说话……”

几个互相看看,心道,何止是不爱说话,根本是哑的。心中更加怜惜户锦遭遇,又奇怪,堂堂少侯爷,找什么样的没有,干什么和个哑女有瓜葛呢?

户锦说了几句,又没了精神,用了药,迷迷糊糊地随着船的摇晃,竟睡了。

入夜。船进入陈州地界。陈州是离边境最近的一个大都所在,如今正是春季,顺风顺水,船走得甚快。户锦浑身都疼,隔着船舷上的窗子,往外看江上的风景。群山环绕,众船竟走,他想起随父亲才上京时,也走的这条江。才多长时间,便物是人非了,不禁慨叹。江上繁华,趁夜行船比较危险,是以靠在一个码头上。铁卫们分拔下船采买物品和药品,只留下两人看船。户锦刚合上眼睛,就听舱外有轻微响动。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瘦小身影闪进门来。

“少爷。”小锣身着渔民蓑衣,脸上还残留着几日前留下的伤,一进门就扑在户锦榻前,眼睛里含着泪花。

户锦倒是松了口气,这小家伙到底机灵,没出什么事,还自己找过来了。

“蓝大人探得少爷从水路走的,就放我过来找少爷了。”小锣撩开户锦被子,看他背上腿上的伤,哭道,“怎么伤成这样?”

户锦笑着拍开他手,自己拉回被子,“又不是没挨过打,哭什么。蓝大人还说什么了?”

“蓝大人说圣上有旨,让沿路州县在每段路上都要分兵护送粮队,粮队沿途换马不歇人。另外云帅也带兵驰援去了。”

“喔?粮队可达到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户锦点头,“看来会比云帅早到呢。果然那边又要断炊了。”

小锣拿出随身伤药,“蓝大人叫带上的,是上好的伤药,我记得咱府上只老侯爷的细药库里有几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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