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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无字 张洁-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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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却各色地翻起一道卷边。那时,人们节俭得早就省略了可能省略的一切,包括男人裤脚上的这道卷边,改革开放之后另当别论。   
  时隔几十年,叶莲子还是一下将目光拉到这道裤边主人的脸上,——果然是顾秋水。   
  现在叶莲子也可以用顾秋水当年对她说的那句话来回报他了:“你怎么来了?”可她自甘放弃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顾秋水说:“传达室说吴为出国了。我说,我来看看她的母亲。”甚至没等叶莲子说“请进”,就仍然像这个家庭的主人那样进了叶莲子和吴为的家门。环顾着这个与他风格完全不同,也没有了他位置的家,那一点故作的佻巧,不由得就转化为一点由衷的酸妒。   
  叶莲子平和地坐在他的对面,那是几十年凄风苦雨熬煎出来的平和。顾秋水感到了它的重量,只好收起他的不实,从实招来:“我想看看吴为和我的外孙女。”   
  到了下巴和脖子已然与感恩节那只火鸡相差无几的时候,顾秋水忽然想起世上还有自己的一些骨肉。这只感恩节的火鸡虽让叶莲子顿感流年似水,一切也都随之而去,然而毕竟还有被流光遗落在岸旁的丝丝缕缕……等到吴为出访归来,叶莲子说起顾秋水的来访:“……我赶快把他打发走了。”   
  “为什么?”   
  “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您从没对他说过您为他受的那些苦,现在还不该和他好好谈谈吗?他老是说和您没有共同语言,对他说,这就是你们的共同语言。”“婚都离了几十年,还说那些干什么?”   
  “他不该好好反省反省吗?怎么可以那样对待咱们孤儿寡母?就是对待一个路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他知道你现在很顺利。”“哼,知道就好。”吴为想像着顾秋水坐在她们家里的样子,忽然明白,她之所以能够从社会底层挣扎出来,向老顾复仇,应该说是一个重要的动力。她断然拒绝了顾秋水的请求。一九五二年的一天,已升任为校长的秦老师,深感棘手地把叶莲子请到办公室,拐弯抹角地说着:“叶老师,学校、教师、学生对你的教学都很满意,吴为也上了中学,听说你们没有申请助学金……你还是那么要强。”一九四九年后他们反倒生分起来,因为都是从旧社会过来,难免有人说是串联,只能各自镇定平和,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份工作。   
  “现在生活安定了,物价也很稳定,不给吴为申请助学金我的工资也够用了。”   
  “可能还是清苦一些吧。”“比从前好多了,你记得四九年以前……”“当然。”秦老师怎能不记得!叶莲子曾经真的不具备一名教师的资格,他是亲历亲见叶莲子如何靠查《辞海》的办法,一步一步成就为一名优秀教师的。   
  因为穷得连盏油灯也点不起,叶莲子每晚都留在办公室里查《辞海》,把吴为一个人丢在山门洞里。小小的吴为,默坐在山门洞里不知想些什么,一坐就是一个晚上,或早早就独自睡下,不知星光能否给山门旁她们那间小屋一些光亮……从未奢求过大人的呵护,像不像只狗崽子那么禁活、禁折腾?   
  有时候《辞海》也查不明白,就只好向他人讨教,为此没少被他人奚落。每当被人奚落的时候,叶莲子就固执地沉默着,不哭也不反唇相讥……   
  现在她们母女生活刚刚平稳,叶莲子刚刚喘了口气,就来了这封信。真像有点残酷。顾秋水通过公安部门费了不少周折找到叶莲子,不过是为了与她办理一个正式的离婚手续。一九四九年以后,不羁如顾秋水者也明白了必须照章办事,再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即便对叶莲子这种可以随便踹一脚的女人。   
  “你的身体也比从前好多了吧?”   
  “是的。”“吴为上学还好?”   
  “唉,还是那么淘气,不好好念书。”   
  秦老师笑了,“女孩子,长大就好了。现在还有什么困难吗?”她认真地想了想,“不,没有。”   
  不过一瞬,叶莲子就把她的生活想完了。如今她的生活就是工作,有工作就有工资,有工资她们母女就有饭吃,吴为还上了学……唉,她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准备的样子,“这儿有一封信……”叶莲子抬起眼睛,额上的横纹深了起来,“顾秋水同志来的。”秦老师继续说道。   
  叶莲子从来挺得笔直的身体一下倾斜过来,像出土文物那样少有生动的脸,让人难以置信地突然千变万化、风雷激荡起来,这倒促使秦老师尽快将真相说明,“他希望和你办理一个正式的离婚手续。”   
  她像是没有听懂,用她的脸和肢体面不是语言,请求再次确认。于是秦老师又把话重复了一次,这一次他觉得容易多了。叶莲子的脸上又是一阵疾风骤雨,之后便麻木下来,像病人膏肓的人,经过一番回光返照终于接受了死亡,“唔,我……”她原想说我同意,想想又说,“我能不能和他当面谈谈?”   
  是啊,难道顾秋水就想用这一张薄纸,把叶莲子打发了吗?秦老师说:“也好。很快就放寒假了,你不妨到北京去一趟。”   
  大年三十,叶莲子带着吴为上了火车。车厢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人们早就回家团聚去了。   
  吴为一上车就横躺在车座上睡着了,睡得很沉,见不见这个父亲对她毫无所谓。   
  叶莲子的心绪很乱,一会儿觉得也许可以捡回从前的日子,一会儿又想起过去种种以失败告终的努力。临上火车前,她在小镇理发店烫了头发,对着镜子不断审视自己,觉得自己那张脸还有希望。接着又想起顾秋水常说的:“你不过是个漂亮的瓷美人儿,虽然漂亮,却不招男人待见。”   
  怎样才能招男人待见?   
  她想起阿苏。   
  远离了过去的日子,在求生奋斗中又渐渐开阔了眼界,叶莲子不再生恨于阿苏,而是研究起阿苏的成功。   
  是啊,阿苏并不要求一个婚姻,也不在乎一个名分,也就是说,不会成为哪个男人的负担。没有了道义、责任、良心、经济约束的寻欢作乐,是多么纯粹的寻欢作乐.这种只收进不付出的交换,哪个男人不喜欢?   
  举着一张一路风尘、仍然不让男人待见的脸,叶莲子到了北京前门火车站。仍旧没有人接,与当年千里寻夫的香港之行,何其相似乃尔。可是这一次容易多了。吴为又高又大,根本不像十一二岁的孩子,扛起她们的行李就走,噔、噔、噔,问东问西、闯来闯去,事事不用她操心。   
  然后就到了电车站,吴为一手扶着肩上的行李,一手拉着叶莲子上了车,还给叶莲子找了个座位。“是这艄车吗?”叶莲子犹犹豫豫。“是。”“该下车了吧?”“您就坐着吧,一共七站路呢。”   
  只要电车一停站,叶莲子还是禁不住问:“该下车了吧?”   
  吴为就说:”七站哪,妈。”   
  “行李,看着行李,别丢了。”塬上的日子,已然把叶莲子改造成一个完完全全的乡下女人。   
  “我踩着行李上的提手呢。”过一会儿又问:“行李呢?”   
  下了电车换汽车,吴为领着叶莲子拐来拐去,好像知道该往哪儿走。吴为自己也奇怪,北京不过是她的出生地,就是在梦里她也没有回到过北京,现在怎么就知道应该往哪儿走?莫非在离开北京的十多年中,她的魂儿仍在这里生活、成长?   
  现在是吴为领着她丁。那年去香港找顾秋水,在徐州上火车因为一手抱着吴为、一手提着箱子,几乎上不了车厢的台阶。日本人嫌她行动慢,照她后背就是一枪托,她跌倒在车厢的台阶上,吴为的头磕破了,鲜血直流,她也跌破了膝盖……不知不觉间她们就换了位置。   
  叶莲子有点气喘,吴为问:“妈,您累吗?”   
  “不。”她不是累,她是心慌。   
  走在那些似曾相识的胡同里,看着那些熟悉又不熟悉的灰墙、小四合院、迎门的影壁……那时,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坐守空房、一心一意等着丈夫回来圆梦的小媳妇,现在虽然已是小学教师,可还是带着他们亭亭玉立的骨血,来圆一个夫妻梦。很久才找到顾秋水供事的机关。想起那年去香港,叶莲子又有些怕了,顾秋水当头一句“你怎么来了?”把她呵斥得体无完肤,到现在那伤口也没长好。她就对吴为说:“你先进去吧。”   
  “你就是南南?”顾秋水着三不着两地说着毫无意义的话。   
  不是我是谁?吴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研究着顾秋水,活像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或什么地方就会给他来个爆炸。这就是她酌父亲吗?瞧他那个样子,整个儿一个旧社会。   
  在黄土高原上成长起来的吴为,却清清楚楚知道顾秋水的“旧”和书香门第无关,而是各种半吊子凑合起来的“旧”。因为是半吊子,便有不到位的鄙俗。她感到了羞耻,这样一个鄙俗、与新生活格格不入的侏儒,居然是她的父亲。比较起来,吴为宁肯喜欢那些解放于部的粗布衣袜和土头土脑的清新。她的面孔被冷风吹得通红,低头瞧瞧脚上那双叶莲子为她千里寻父,亲手缝制的新上脚的棉鞋,牛气冲冲地一把摘下头上的棉帽子,顶着一头的汗气说:“我妈还在外头等着呢!”   
  吴为要是不摘帽子,真像个男孩,和留在他手里那张五岁时的照片很不同了。   
  有人在耍空竹,嗡嗡的,忽强忽弱。也有乒乓的炮仗在响,旧历年节的声响应口寸应晌一来到。叶莲子想起了还没有吴为的时候,只是她和顾秋水两个人的春节。   
  这次顾秋水倒没有说“你怎么来了”,似乎一九四九年把一切都晃荡了一下。都重新捏咕了一回。   
  他们彼此生分地客气着:“来啦,路上顺利吧?”   
  “挺顺利,就换了一次车。”顾秋水看看叶莲子满头如绵羊尾巴紧紧卷着不放的小发卷,怜悯地皱了一下眉,领着她们就往屋里走。吴为大刀阔斧,横冲直撞地走在前面,两条胳膊甩得很快、幅度很大,像个挑夫。顾秋水当然不知道,吴为从十岁起就替他担负起家中的体力活,比如,将重量四十斤的一袋面粉从塬下扛到塬上。如果她不担负起男人的体力活,难道让体弱多病、一走三晃荡的叶莲子担当吗?   
  顾秋水不知怎么就有了相逢下马威的感觉。当吴为用一双杏眼无言地望着他的时候,少年的眼神里居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讥讽和审判。顾秋水不觉一惊,忽然就觉得遇到了对手,而且是个不能小瞧的对手。顾秋水带着她们下馆子,逛东安市场、隆福寺。当他们坐车经过东四…一条胡同的时候,叶莲子直瞪着眼睛对吴为说:“你就出生在那条胡同里。”   
  吴为回过头去,对那条一闪而过的胡同看了一眼。那条胡同和北京所有的胡同一样,并没有引起她更多的注意,还要等上几十年,她才懂得珍惜那条一闪而过的胡同。对于这次会面,吴为认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寻找机会报复顾秋水,以回答他送给她的那份如何将她造就为一个奴才的培训。   
  旧货摊上摆着美国兵橄榄绿的棉猴、美制窗帘、旧家具、衣料、旗袍……这些东西的主人或已远走高飞、归无来期,留守的佣人便想发个小财;或是没了生计,只好变卖这些东西维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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