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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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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春天的合唱队压了下去——
百兽之王在掌声中站起。

这是从鸟叫声扭转过来的老虎,
这是扩音器里的春天。
哦歌唱者,你是否将终生沉默?





风筝火鸟


飞起来,就是置身至福。
但飞起来的并非都是乌儿。

为为什么非得是鸟儿不可?
我对于像鸟儿一样被赞颂感到厌倦了。

不过飞起来该多好。
身体交给风暴仿佛风暴可以避开,

仿佛身体是纸的,夹层的,
可以随手扔进废纸篓,

也可以和另一个身体对折起来,
获得天上的永久地址。

鸟儿从火焰递了过来,
按照风暴的原样保留在狂想中。

无论这是迎着剪刀飞行的火焰,
可以印刷和张贴的火焰;

还是铁丝缠身的斑竹的乌儿,
被处以火刑的纸的鸟儿——

你首先是灰烬,
然后仍旧是灰烬。

将鸟与火焰调和起来的
是怎样一个身体?

你用一根细线把它拉在手上。
急迫的消防队从各处赶来。

但这壮烈的大火是天上的事情,
无法从飞翔带回大地。

你知道,飞翔在高高无人的天空,
那种迷醉,那种从未有过的迷醉。




去雅典的鞋子


这地方已经呆够了。
总得去一趟雅典——
多年来,你赤脚在田野里行走。
梦中人留下一双去雅典的鞋子,
你却在纽约把它脱下。

在纽约街头你开鞋店,
贩卖家乡人懒散的手工活路,
贩卖他们从动物换来的脚印,
从春天树木砍下来的双腿——
这一切对文明是有吸引力的。

但是尤利西斯的鞋子
未必适合你梦想中的美国,
也未必适合观光时代的雅典之旅。
那样的鞋子穿在脚上
未必会使文明人走向荷马。

他们不会用砍伐的树木行走,
也不会花钱去买死人的鞋子,
即使花掉的是死人的金钱。
一双气味扰人的鞋要走出多远
才能长出适合它的双脚?

关掉你的鞋店。请想象
巨兽穿上彬彬有礼的鞋
去赴中产阶级的体面晚餐。
请想象一只孤零零的芭蕾舞脚尖
在巨兽的不眠夜踞起。

请想象一个人失去双腿之后
仍然在奔跑。雅典远在千里之外。
哦孤独的长跑者:多年来
他的假肢有力地敲打大地,
他的鞋子在深渊飞翔——

你未必希望那是雅典之旅的鞋子。



 
 

 彭凯雷诗选

火车 三月 北京初雪 三月的日食 回家 人大是我的祖国



火车

火车已经开动
巨大的轰鸣使寂静的我听见巨大的气流
巨大的风,将火车
徐徐吹动,从兰州吹到北京

迎面吹来的,还有陌生的面孔
由远至近,由弱至强,像一个个风暴的中心
途径宁夏、内蒙的大风呵,已摘下空调车体中的气温
而温暖的兰州话已开始漫游

我在低而薄的风中飞行
回忆起一段反向的光明,沉默不语的命运
车厢陷入黑暗,一个北大俄语系的女孩
她的脸在车窗上呈现
如同回忆依旧是一个陌生人
她谈到了漏洞百出的爱情
谈到知识充盈的教授,不能飞翔,只能行走
哦,让我在一闪而过的风尘中
感谢火车,它使校园生活崇高,使女学生完美

火车开始在沙漠中游走
粗糙的砂石细腻、柔软
在我的身体内滑行奔走,优美自如
沾满尘土的脸,洗出了光泽
陌生人,在火车上重新认识
让我于继续在黄河中散步
草原中呼吸的一节节火车中
大声谈吐,我尚未吐露的诗歌更加光荣
但我拥有红旗列车,拥有不太纯正的兰州话

就是拥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权利
让我珍惜六十二元一张的火车票
狭小的座位赋予一个人乃至十个人交谈的自由
自由在火车上蔓延
暴力和那些肮脏的部分被疾驰的气流
吹绽成欢乐
这仿佛是独自写作,独自生活
寂静返回寂静中间,陌生的气流袭遍全身

我已投身其中。我深知在大风中谈话的日子不多
我在减速的幻觉之中谈论奇迹的出现
以跌宕的兰州话使英雄们无中生有
我可以想象自己三天三业无休无止长谈的脸
多么憔悴多么生动,多么深深隐藏在民间拥挤的火车中

而大风吹向北京,徐徐停住
当我忍受悲凉时,为什么火车倾斜于减速的幸福?
当我自火车上下来,北京大风重又吹动
从呼啸的地铁到木樨地以远
从兰州到北京,大风将兰州话和火车吹进我的内心





三月
——写给Y

三月,在大陆上空安置久远的黎明和星辰
三月,在人民心中埋下时光的马匹和良种
我看见了三月,在人群中游走
将春天以风带来,将冬天以风带远
越来越近,三月在人大校园安置生长的草坪
三月,在大气中写诗的三月
在生活中舞蹈,看见我长久爱慕的人
寒冰在体内消融,蔚蓝的暖意涌动
三月的情意由此发生以远
吹拂每个焦急等待的少年,昨天的心跳和今天的心情

三月是清晨,是清晨的长跑和黄昏的香功
暗香浮动的三月啊,它在快乐的面庞中找到了雷锋的家
三月辽阔的长风啊,将三月的火车从兰州吹到北京
在我心深处埋下惊蛰的雷声

三月如此优秀,记者们迅速溶入新闻
惊蛰的报纸开遍天空,让我们学习三月无垠的精神
我手捧在敦煌出版的《惊蛰的雷声》为什么听见长久的低哭
仿佛来自三月,仿佛三月的火车直抵我的内心
三月的善良美意如此辽阔悠远,如此长风阵阵
乃至一座小小的培智学校,成为三月痛苦的核心
坐落于人大校园不远,它不易察觉的心跳是我们的近邻

是的,不易觉察的春天不远
那些不易被春天忽略的孩子们不远
再远也远不过流向内心的流水,投影内心的长空

我认识其中一个孩子,仿佛如此遥远
她在这所学校中学习写字、手工
她的父亲远在大洋以远
她的母亲和爱情已在一望无际的海淀消散

她织的手工是最美的,
简易、洁净,这是春天珍藏的品质
她见到每一个陌生人
都会跳起最简单的舞蹈,那是春天孕育的天使

她已张开双臂,怀抱我们所有的灵慧
等待我们的亲吻,等待我们走到劳动的风中
和我们挣开每一双眼睛

让我摘掉眼睛
摘掉心中久积不郁的病尘,并把三月牢牢抓住
是我劳动的双手抓住了三月星空之尾
冰凉融化仿佛暗夜的长空,而三月不远
她没有带给我们以雨水,带给我们以长风
把我们流失的血液吹在一起
催促我们的嗓子上路,歌唱,捧出心脏闪闪发光

如此明亮,如此杰出
而三月,你把我的目光却安置在草坪之上
细水长流的时光啊,细小的铁,长流的管道
三月,你不要流远,不要带走彗星阴影仅留下黎明星辰
三月,雨水中的彩虹,让我在上升的城市中攀你上升





北京初雪

我的兄弟,
他是一个粗暴的人。
这微弱的雪,瞥见他粗暴的心脏,
那一刻,微弱的灯光在闪亮。

我的兄弟,
他在人大校园喝酒,写诗,办报纸。
今天的雪,无力阻止他
我的兄弟
和我在草坪间漫步
我们等待的是雪的降临,还是四级考试?

我的兄弟,人大的兄弟,他勾勒出一个戴红帽子的诗人,
我的内心是喜欢的,哦,挺着幸福的大肚皮

我的兄弟,
我们就这样迎接了北京初雪的降临
漫步,漫画而已,慢慢地让欢快的同学
将雪的幻影涂来涂去。

我的兄弟,
他在教二楼二层的玻璃窗前,贴着脸。
我是喜悦的,是你让我看见了我们的快乐。
直到我看你走远。
直到一对美好的恋人在舞蹈,在我们的画像上涂来涂去。





三月的日食

透过月亮,我们看不见春天的阴影
透过嫦娥和月桂,看见的只有虚无和透明
阴影在不断上升
三月的少女在其中消融
为什么城市中行走的人透过玻璃一无所有

北京的长风在春天站住,祖国的天空也没有云
城市中的青年打开家,打开书本
当然,还有做梦的诗人,陷入回忆的老人

仰望长空,长风在上
最美的女儿,被长风吹向太阳

取道长空
为美和不断老去的青春献身
而我们只能看见衣袖在飘散,在游走
游走的还有暗淡的脸庞,仿佛金黄的葵花绽向太阳
天空在变暗,而大地和人群更富于生机和晕眩
追随那轻盈明亮的舞蹈

从长江到黑龙江,从黄河到漠河
庆典的消息由内心,一支令箭射向天空
我仿佛也在变暗,也在上升
在我校园小小的居所,在六楼的顶层
我泪眼模糊,摘下眼睛已看不清渐渐消融的你
却看清了狭小的校园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在林园,在静园,在阅报栏下
金融系的男生,长发披肩的女生
大地上所有沉默的脸 所有的暗淡
和你一样,由满月到新月,一举成为熟为举国的春天

大地犹如夜晚
而你最纯洁的天使
将从兰州到北京流散的美一一收拢
而我在大地上见到的只是故意生长的南方姑娘
哦,银色的皇冠已由太阳为你加冕
而你把木星、金星、水星一一指示给我们看
这仿佛和时光一样永恒,一样短暂
就像美如仙子的彗星
在遥远的地方以长长的彗尾飞行,越来越远
不要说,远我而去的是爱而不是爱情
不要说,珍藏在内心而不是少年的日记本
不要说,这是西山红色飞瀑中最美的一叶
不要说,“一叶障目”而是“一叶知秋”是我的挚爱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重又明亮
当还有人在仰望,并说出“太阳”、“太阳”
他们狂喜或平静,而我流泪
街道重新跑动
对面当代商城的旗在一支乐曲中上升





回家

反抗传统的人
亲拥传统的人
是一个人,也是一对情侣
一个年代久远的家庭。

今夜,和历代接受洗礼和逃往的鸟一样
仿佛从梦魇中涌出
在宁卧庄宾馆重新团结
“走出家门过大年,团团圆圆年夜饭”
宾馆漫长而短暂的一天
哦,是经理不经意的一句
“初一到十五,我们继续优惠销售”
将小姐散漫而迟缓的脸推得更远

我近旁的一位老板说:“舞会还没有开始,
遥远的地方更加一无所有。”毕竟在兰州,
和陌生的朋友彻夜交谈
是第一天。或者是,
跳舞,下棋,卡拉OK
题灯笼,猜谜语。
我和弟弟分辨电视中,一年来渐渐
遗忘的脸。而父母和朋友在说话

多么漫长短暂的一夜。
我的父亲,母亲,我的长得高过我的弟弟
要在子夜时分回家。
而我,写诗的儿子和哥哥
一样满足和微笑,仿佛是向往本身,

而回家,依旧和传统媒介的脸度过一天
如同,为什么在新的一天里还要大声朗诵诗歌
如同,为什么,有理由的放逐,没有理由的生活

生活已经扑来,冰凉的车门在寒意中开启,
父亲发动引擎,一个家在舒缓的街道上团结
兰州的灯火渐渐稀疏
老式伏尔加向夜色逼近
黑暗在渐渐褪去,露出核心的部分
而我,已体味到一种飞翔的感觉





人大是我的祖国

黄昏时分,我斜依栅栏
栅栏后面是草坪,草坪明亮安静
天空明亮安静

依着栅栏,有男生女生丢失了
各自的嘴唇
也有孤独的穿着拖鞋的男生
超短裙在游走的女生
健康的人,学习的人,秋天吹开
尘世的青春

而我已郁结成病,但我热爱这样的风景
草坪 天空 干干净净
我斜依栅栏,没有围墙的人大啊,我想
到岁月的广场

我的师哥,陈初越到来
他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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