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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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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边说边往前走,刚拐过一个弯,后面的两名跟踪探子也想加快脚步,却被斜刺里开过来的一辆汽车险些撞到,他们骂了两句,司机和车里的人却跳出来揪住他们不依不饶,双方纠缠起来。 
  吴哲趁机拉着沃尔菲娜闪进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内光线昏暗,这正是袁朗带高城来过的那家。由于生意冷清,此刻老板正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似乎都没注意到有客人进门。
  吴哲在前面领路,从一条隐蔽的楼梯走了上去,沃尔菲娜如同身在迷宫般跟着他,在狭小的空间内拐来拐去,最后拐进一个四面没有窗子,只有一扇小门的房间。 
  铁路就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圆桌后面等着他们。 
  沃尔菲娜进来看到了铁路,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但矜持的性格让她保持着礼貌,很有分寸的握住了铁路伸过来的手。 
  “沃尔菲娜小姐,你好。”
  “你好……我该称呼你什么呢,老A吗?” 
  示意二人都坐下,铁路也归座,说:“我是不是老A,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什么事情要找这个老A?” 
  沃尔菲娜有些不安,她看了看吴哲,对方冲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完全可以放心,这才开口道:“请原谅我的中文不够好,也许有些话还需要翻译。” 
  铁路向她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你身后站着的那位先生会帮忙的。” 
  “是这样,我两年前离家出走来到中国,在南京的一所美国新闻机构做职员,去年冬天,也许你们也知道了,日军占领了南京。” 
  接下来的话就只有靠吴哲翻译。 
  “南京沦陷的前几天,留在当地的几十名外国人联合起来,在城里建起了一个临时的国际安全区,保护收容难民和被困的中国军人。我没有地方可去,所以留了下来,给我一名摄影记者沃森先生做助手,他拍摄了一些日军在南京烧杀抢掠的照片,其中有很多是在金陵女子学院拍摄的,那里在安全区建立之前曾经一度成为日军实施性暴力的重要目标,我们在那里看到了无法想象的暴行……” 
  沃尔菲娜尽量在用平静的语调讲述,但也难掩心情的激动,担任翻译的吴哲也和她一样,神色凝重。
  “沃森先生一直想要把那些照片送到国外报纸发表,但是由于日军盘查得很严,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直到上个月,他突然病逝,临终前将照片交给我,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完成他的遗愿。” 
  “那么你又是怎么到上海来的,又怎么知道来找老A?”铁路静静的听着,他似乎是明白了一大半。 
  “我在安全区认识了一位名叫王庆瑞的中国军官,他是南京戍卫部队的一名团长,因为没有及时撤退被困在城里,是他给了我那支钢笔,要我来上海找一个叫老A的人,因为即便我离开南京,但周围地区仍旧还在日军的控制范围,他说我只有到上海的租界避一避风头,然后找到老A,照片的事就可以托付给他。” 
  铁路在听到王庆瑞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那个叫王庆瑞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我出发的前一天,安全区被撤销,所有难民和中国的零散溃军都失去了荫蔽,可是王团长仍然带领他手下的十几名士兵,据守金陵女子学院,他们没有枪和子弹,就只有围成圈,把女人和孩子挡在身后……我没有看见他们的尸体……” 
  沃尔菲娜掏出手绢去擦眼眶里溢出的眼泪,吴哲一边翻译一边翻着眼珠深呼吸。 
  铁路还是那样静静的,没有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神情的变化。但是等沃尔菲娜擦干了眼泪把情绪平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站了起来,将背对着自己,面向那堵刷成刺目白色的墙。 
  “沃尔菲娜小姐,你为什么如此相信他,为什么如此相信他所说的这个老A,能够帮助你呢?”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能把自己的性命用来保护弱者的,决不会是骗子。至于先生您,我不知道您是否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这也没有太大关系,他说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出生以来直到现在,他说的那么肯定,就象他说的是他自己一样。亲爱的先生,他让我相信,如果换一个位置,他的朋友,也同样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刺向同胞的刺刀。” 
  铁路久久没有再说话,只把背影留给沃尔菲娜。吴哲适时的走过去,向沃尔菲娜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先生,你们能帮助我吗?”她有些不甘心的问了句。 
  “不,应该说,请你帮助我们。”
  铁路转过身来的时候,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人,他脸上突然少了几分往常的严肃,目光变得有些锐利,连吴哲都有些惊讶。 
  沃尔菲娜发现铁路手里攥着那只破旧的钢笔。



四十九

  月色很好,袁朗披着衣服到楼下买烟,胡子拉茬和蓬乱的头发,让人几乎无法认出这就是那位经常出没夜总会挎着阔太太们胳膊扭动的小白脸。 
  卖烟的货郎看也不看便将一包烟扔给了他,并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 
  袁朗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趿拉着拖鞋往回走。 
  楼上他家的窗户旁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他假装没看见,依旧摇摇晃晃进门。 
  进了屋子,袁朗用脚把门带上,门背后贴墙站着齐桓,正作势要伸脚绊他,却听见袁朗悠悠道:“怎么一个一个都跟吴哲学的那么没大没小的啊!” 
  齐桓只好把脚又缩回去了,改为正经的挺立姿态,敬礼道:“报告,菜刀完成任务,前来交差!” 
  袁朗这才点了点头:“齐桓啊,别学那么轻浮,有学问的人也不是哪儿都好。” 
  “是,队长您教训的是。”齐桓恭敬着,一双眼睛却向上翻。 
  “那还傻站着干什么,不过来扶我一把!一点不会巴结差事!” 
  “是!”齐桓急忙上前托住他的胳膊肘,如同尊崇老佛爷般将袁朗送回了床上。但当他看见袁朗手里攥着的烟时,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见烟不要命……” 
  “说什么呢你?” 
  “厄……说我看见您真高兴……” 
  “虚伪!” 
  袁朗钻进被窝,斜靠在床头枕头上,把那包烟擎在手心,展示给齐桓看。 
  “上头来指示了,我不买烟行吗?” 
  齐桓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买了难道你不抽?”,之后立刻换了恭敬的语调答道:“不行!” 
  袁朗也不看他,让他拆开香烟的包装纸,从中取出一张纸条。 
  “念。”
  齐桓将纸条展开,一字一句读道:“暂缓追查电台,明日速来总部。” 
  这句话让本来还有些昏昏欲睡的袁朗惊得险些跳起来,急忙抓过纸条细看,仿佛不相信这条命令会在此刻出现。 
  “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儿……” 
  “再大能有今天下午的大吗?” 
  “对了,你的行动顺利不?” 
  “顺利,简直天助我也。”齐桓不客气的拽出根烟点上,“那位高营长跟您一样,都是怪才!” 
  “嗯,这次马屁拍得不错。”袁朗把那包烟夺了回来,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过瘾,“我很受用,详细说说,他怎么个怪才法,又怎么跟我一样的,我爱听这个。” 
  “说是神机妙算吧,过了点,说是大智大勇吧,又太笼统了,嗯,智勇双全正好。” 
  “跟没说一样……不过那个不重要,我问你,高城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听里面一个兄弟说,鬼子让他气得没辙,他愣是二郎腿一翘茶水一端接着当大爷。” 
  袁朗没察觉到自己咧嘴笑起来。“嗯,有点我的风范。” 
  “人家是当大爷,您是装孙子……” 
  “实质都一样!” 
  齐桓懒得和他斗嘴,走到窗边,从窗帘缝隙向外看。忽然,他看到了什么。 
  “队长,他不是来找你的吧?”
  “谁呀?” 
  “就那个总想给你当徒弟那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成才?” 
  楼下的街道上,成才正犹豫不决的在袁朗窗外徘徊,有些心神不宁,又有些恐惧。 
  袁朗下床走到窗边,确认了是他。 
  “应该就是来找我的,我本来以为他根本不会来的。”袁朗开始穿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两下头发,“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下去打发了他。” 
  
  成才抬头看看楼上亮灯的窗户,那里的窗帘厚重而不透光,因此丝毫不能给他提供有用的信息。看看天色,似乎已经不早了,他终于下定决心走进这幢小楼,却看见袁朗推门出来。 
  “你来找我啊?”袁朗那憔悴的容颜和下巴的胡茬吓了他一跳。 
  “嗯。”成才决定了破釜沉舟。 
  “别站在外头,你跟我来。” 
  袁朗领着成才进了街角的那家咖啡馆,他们进门之后,伙计便打烊上板了。 
  成才有些局促,他看看屋里的老板,袁朗便冲后者点了点头,老板便叫着伙计上楼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 
  由于袁朗今日出乎意料的温和,成才似乎有些放松,他恳求道:“大哥,您放了许三多吧,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也应该知道他,他就是呆子一个,谁对他好他就向着谁,把命搭上都不在乎……” 
  袁朗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忽然打断道:“成才,你知道吗,你看到许三多被人按在地上时,我在等你冲上去救他,可是你没有,当天晚上我又等你来求我,可是你没有,直到昨天,我都还在想,如果你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求我放了许三多,我都会考虑一下,可是你还是没有来。” 
  “可我今天来了。” 
  “今天已经晚了。”袁朗苍白的面容毫不妨碍他那冷酷神情的表现,“你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你的同乡,被人抓走,整整四天,不闻不问,可见你并不是那么想要救他。” 
  “不!我没有!”成才猛地站起来,撑着桌子,“我一直在想办法!” 
  “你的办法呢?你的办法只是来求我,这个办法不需要你用四天四夜才能想出来吧?你其实只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冒着危险来求我,因为你害怕。” 
  “我当然害怕,谁被那么多枪口指着会不害怕?” 
  “那么如果被抓的是你,许三多面对那些枪口,他会不会照样冲上去呢?” 
  成才说不出话了,袁朗冷冷的盯着他。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他会,他是那么一个呆子,谁对他好他就可以豁出命去报答!” 
  成才已经不敢抬头和袁朗对视,他只有低着头,任由冷汗顺着面颊流下。 
  “你在阁楼上护着许三多挨日本人打的时候,我本来觉得你还算有点良心,你对谁都无情可毕竟你心里还有个许三多,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个时候你只是为了不让日本人发现那块弹片,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你自己。成才,你心里一直只有你自己,所以回去吧,不要强迫自己做违心的事情。” 
  袁朗说着,把成才的肩膀扳过来,揽着他出了店门,将他推到外面的茫茫夜色之中,又“啪”的一下将店门关闭。 



五十

  袁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恢复以往的整洁俊俏,坐在古董店二楼的办公室里,神情严肃的望着对面正把玩钢笔的老大。 
  “头儿,我的任务是什么?”
  铁路打量打量他:“伤都好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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