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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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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非聪有些惊异:“吴思湘?”
  于是,丁子恒把吴思湘对他所说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苏非聪。苏非聪脸色大变,呼吸急促得可让丁子恒看见他胸脯的起伏。头上电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煤炉已用煤泥封闭,只有一个小孔透露出一点红光,煤气味道缭绕在这个小小的空间。
  突然,苏非聪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仿佛被呛着了,咳得涕泪横流。魏婉娴立即冲出房间,她尖声叫着:“阿苏,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右派就右派,别气坏了身子。”
  面对备受磨难的苏非聪,丁子恒心里百味俱生。他呆望着魏婉娴为苏非聪捶背,又呆望着魏婉娴将苏非聪手臂搭于己肩,扶着苏非聪缓缓走向屋里。丁子恒的眼泪禁不住快要流出。
  被搀扶着往外走的苏非聪突然止步,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丁子恒一眼,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低声说:“谢你了,丁工。”
  次日早上,丁子恒看到苏非聪时,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批判会上,苏非聪一反往日的强硬,变得唯唯诺诺起来。无论人们怎么批判,无论人们采用了什么样过分的言词,他都一律接收,一律认罪。
  丁子恒的心更加痛苦。他突然觉得,亲眼看到一个人灵魂的崩溃,比亲眼看到一座大坝的崩溃,更让他胆战心惊。
  批判苏非聪的时候,丁子恒发过一次言。他重复了一番别人都说过的话,显得平乏而空洞。依然有人批判他的“温情主义”,但这一回丁子恒不再重蹈旧辙。他沉默着,听着人们在批判苏非聪的同时,也批判着他。他想,虽然我承担不起“右派”这顶帽子,可是我同样也承担不起自己良心的折磨。
  领导亦同丁子恒作了谈话,批评他的右倾同情思想。便有议论传来,说因为总工室只有三个指标,丁子恒才当了个“漏网右派”。这议论令丁子恒出了一身冷汗。
  十四
  这一年,乌泥湖有六家出了右派。他们是:
  甲字楼上左舍吉迪成家;丁字楼上左舍苏非聪家;己字楼下左舍林嘉禾家;庚字楼下右舍李琛明家;辛字楼上右舍沈佳士家;壬字楼上左舍王唯康家。
  十五
  1957年的最后一天,也将被冷飕飕的寒风吹刮而去。这日下午,丁子恒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蹒跚在前的苏非聪。他的身影在阵阵扑面而来的风中,如飘如摇,而他的每一个步伐却又显得那么沉重。丁子恒远远地走在后面,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年初他们一起顶着风雪看房子的情景一次次浮在眼前,甚至仍能听到“咦?
  一座寺庙;哦!两个和尚“的说笑。
  如此,丁子恒心里涌出哀伤。他想,1957年瞬间将成往事。往事随风而去,永不复返。而人们却永远只会对着面前的日子说:新的一年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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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8年(一)
  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
  ——北宋·李元膺《洞仙歌》
  一
  一个下雪的早晨,苏非聪全家仓惶地离开了乌泥湖。这是离春节并不太远的日子。
  总院的意思原本是让苏非聪下放到三斗坪工地,这其实是一个最轻的处理。同室的张云庭已送去了劳改农场,邱传志下放到外业队伙房。但苏非聪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生活中没有了自尊和骄傲,对他来说,犹如没有了水和空气。他用了自己最后一点勇气,向院里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然后,决定带着他的全家五口人和一顶右派分子的帽子,返回老家。
  苏非聪一家人走的时候,丁子恒已去上班。丁子恒不知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也不知送他和不送他会有怎样的结果。他只能麻木着自己,采取一种听凭自然的方式。他想如果他在家,他就送一送,如果正好他必须上班,他就只能去上班。
  但是当魏婉娴告诉雯颖他们定好了上午十点钟的船票时,丁子恒还是松了一口气。
  雯颖头天冒着风雪去头道街给静雅静宜静沁一人买了一件衣服,还买了几种点心让他们在船上吃。雯颖把这些东西交给魏婉娴时,魏婉娴哭了起来,雯颖亦泪水涟涟。她想起几个月前两人还倚着房门讲着关于石评梅的诗,而转眼间却要互道别离。世事的变幻,竟全然不给她们半点预示。雯颖本是不信菩萨的,这一忽儿,她突然想,那天魏婉娴斥责了菩萨几句,难道报应便应在今日?想罢她有些毛骨悚然。
  魏婉娴哭完后,回到房间,拿出一本封面已泛黄的书,递给雯颖,说:“这是石评梅的诗集,我以前好喜欢的。送给你作个纪念。我们走时,你一定不要送我们,连送到走廊上都不必。这辈子也许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可是我心里会记得你们一家的。”
  雯颖接过书,哽咽道:“我也会记得你们。”
  三轮车抵达丁字楼门洞口时,雪下得很大。地面已经变白,北风卷着雪花呜呜地叫着。雯颖听见苏家人丁零哐啷抬物下楼的声音,脚步十分杂乱。她没有出去,一手抱着嘟嘟,一手搂着三毛,三个人站在窗口,隔着玻璃看着三辆三轮车载着他们一家人悄然而去。
  三毛说:“苏妈妈他们还会回来吗?”
  雯颖说:“不知道。”
  三毛说,“是不是我跟静沁吵架,苏妈妈生气了?”
  雯颖说:“不是的,不关三毛的事。”
  三毛说:“那为什么要走呢?其实我还是很喜欢静雅姐姐和静宜姐姐的。就是静沁有点讨厌,可是她有时候对我也很好呀。我不想他们走。”
  雯颖说:“妈妈也不想他们走,可是没办法呀。”
  三毛说:“爸爸有办法的,我知道。我们叫爸爸把他们留下好不好?”
  雯颖说:“爸爸也帮不了,谁也帮不了。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三毛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我还是不明白。”
  玻璃窗便因雯颖的呵气而变得水汽蒙蒙。雯颖用衣袖拭去水汽,但三辆三轮车已经全部从甲字楼后消失,眼前只剩下雪片在风中轻盈飞舞。
  整个上午,雯颖都郁郁不乐。她无心做事,亦无心看书。中午,她草草地下了点面条,然后打发三毛和嘟嘟午睡,自己则趴在桌上,写下了她平生的第一组诗。
  当年化雪我南来,今朝落雪君东去。
  从此雪化雪落日,便忧君家平安否。
  人间多少伤心事,君知我知天不知。
  却将泪雨凝成雪,且歌且舞到几时。
  千里长路待君行,烟水茫茫居无定。
  我命君命皆如雪,在天在地总是轻。
  写完后,雯颖心里更多几分惆怅,她将诗夹在魏婉娴送给她的石评梅诗集里。
  她想,不知魏婉娴在乡下能做什么,她那双纤舷细手可以养蚕采桑吗?可以插秧割稻吗?可以锄地担土吗?可以砍柴烧灶吗?可以应对乡下的冷风冷雨和烈日酷暑吗?
  倘若那些变故落在自己头上,自己是否可以承担得了呢?如此想着,雯颖有些毛骨悚然,淤积于心的惆怅便又浓缩成深深的忧伤。
  丁子恒晚上回家,见了雯颖,第一句话便问:“苏家走了?”
  雯颖说:“走了。”
  三毛说:“我看见苏妈妈和静雅姐姐还哭了的。”
  丁子恒心里一抖,放下手上的包,走到右舍,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惟屋中央有两只大网篮,网篮里整整齐齐地放着苏非聪的书。丁子恒仿佛听见那些厚厚的精装本在这空寂的房间里诉说孤单。嗜书如命的苏非聪把什么都带走了,却惟独扔下了书。丁子恒一阵茫然。他走到网篮跟前,发现最上层的书上放了张纸条。
  丁子恒拿起纸条,打了开来。
  纸条是苏非聪留给丁子恒的。上面说,因为三轮车少来了一辆,所以两只盛书的网篮暂时先放你处,有机会我会派人来取,如果没机会就随便处理了吧。“多书者多输也,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苏非聪最后的一句话。
  丁子恒怅然环顾四壁空空的房间,将手中纸条撕成碎片。他推开窗,顺手一扬,碎纸片立即跟飞扬的雪花溶为一体。
  乌泥湖六户右派,除去丁字楼苏非聪家辞职返乡外,还有三户被命令限期搬出乌泥湖楼房。
  甲字楼吉迪成全家搬去陆水工地;庚字楼李琛明举家迁至湖南安乡水文站;辛字楼沈佳士搬到他太太任教的水电学院。
  王唯康和林嘉禾两家,因王太太肖芝亦是本院工程师,林太太邢紫汀是俱乐部的艺术指导,故经再三交涉,又经院办批准,得以留下。
  当最后几户右派在乌泥湖居民关注的目光下,陆续离开时,春天已经悄然来临。
  二
  春节刚过,天气还是冷飕飕的。器材室工程师吴松杰一家搬到了乌泥湖丁字楼上右舍。
  搬家的那天,吴松杰的太太李乐云款款地走到左舍。雯颖见之,忙上前问,是不是需要帮助。李乐云没有答话,只是将左舍的两个房间以及厨房和卫生间望了望。
  斯时正是下午,太阳光越过卫生间的窗口,落在大便池通往小便池的台阶上。李乐云自语道:“唔,我们右边要好一些,这边西晒。”说罢又款款返回,依然没有理会雯颖。雯颖便有些不悦,扭头进了自己的屋子。想起才刚几天,苏家的屋子便换了主人,而且来的这家给她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便颇觉怅然。
  吴松杰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吴安林,比二毛小一岁,一个叫吴安森,比三毛大一岁。吴安林上楼来便找了支粉笔,刷一下在走廊中间划了一道白线,然后高声宣布道:“线右边是我家的地盘,除了我家的人,谁也不许越过。”
  看着他们搬家的二毛赶紧说:“那如果我弟弟玩皮球,球滚过去了呢?”
  吴安林说:“那正好呀,球滚过来就算我们家的了。”
  二毛说:“你怎么能这么霸道?”
  吴安林说:“嫌我霸道,就别让你家的球过来。”
  二毛还想说些什么,雯颖立即让大毛把他叫了回来。晚上雯颖对几个孩子交待:邻居那家孩子跟苏家姐妹不一样,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打架,不让过线就不过好了。
  二毛不服气,说:“凭什么让他们那么霸道?”
  大毛说:“二毛你啰嗦个什么嘛!不理他们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晚上,雯颖心里有些烦。对丁子恒说起新来的邻居,丁子恒说:“你觉得不顺眼就别走得太近。吴松杰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他父母都去了台湾,只他一人留在国内。这个人是出名的不爱说话,经常是闷闷的。他太太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雯颖叹息道:“唉,再要有一个像魏婉娴那么投合的邻居就好了。”
  丁子恒笑了,说:“高山流水,俞伯牙也只碰到一个钟子期,知音哪能有许多呢?”
  雯颖没有答话,她笑不出来。一想到以后常常要面对这么一家人,她心里就不自在。她知道,摊上一个不合适的邻居,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平静。
  三
  青草再一次覆盖了野地上的泥泞。冬日所有的枯黄都已脆弱不堪,仿佛只是被春风的袖子拂了一拂,便在突然间褪尽。风也变得不那么刺骨,于是因寒而匿的绿意,又开始悄然返回枝头,燕子也从南方飞了回来。
  当第一只燕子在屋檐上做窝时,最先发现的竟是嘟嘟。嘟嘟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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