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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别传--霜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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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看他,不看他,把通红通红的面容埋进了锦被,叔父似乎害羞了。  
  “名哪里有字来得亲切,叫嘛叫嘛!好不好。”  
  温和的声音调笑,而我只见,那人轻轻点了点头。露出锦被一角的大红面庞,有春风般柔和的笑。  
  人说小儿女,情多人皆羡。  
  在我面前的两个男人,并非小儿女,但浓浓情愫,也引得人有些欣羡。  
  ***  
  那日,我悄悄地走了。  
  不想打搅那样平静而宁谧的气氛。  
  第二天清早,再度造访,叔父不在。问人,他们说叔父上朝去了,与陛下一起,上朝去了。  
  我想到昨天所见,退了烧的叔父,那张温和的容颜。褪去了因低热而起的潮红,叔父的脸色很苍白,我知道他病未好。  
  想不到,今日的他,一早就与陛下上朝。今日与昨天一样,月阁放假,因为聂先生病了。我无事,便坐在回廊里等他。  
  坐着发呆的时候,我想起了先生。  
  二月过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暖了。但所谓的春寒,依然侵骨,先生与叔父一样,都着了风寒。  
  但没有人,象关心叔父那样,关心聂先生。先生妻子早亡,先生也没续弦,又没有子女,这几日病了,情境就显得凄凉。在这样的时候,倒是我以为无情的父亲,这几日跑前跑后的,看护先生。  
  方才我去见先生的时候,发现高热中的他,依然在批阅学生们的文章。而今,我来到听雨榭,听到我的叔父,上朝去了。  
  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便觉得慢了。只是短短的一个上午,对我却有如漫漫长夜。  
  纵然,天蓝蓝水清清,今天,有个难得的好天气。  
  午时之后,我看到叔父,是被人搀回来的他,搀他的人是裴元度。他们走着,叔父的步子,在雪刚化去的地上,显得那样虚无。同样是踩在地上,裴元度的脚印那样的清晰,而叔父的脚印,却接近于无。  
  我这时,才知道,叔父的足,半废的足,指的是什么意思。  
  现在那位清高的裴大人,如今面色严肃,在对叔父说着什么。而叔父听他的话,只是微微的笑,慈和地看着在对他说话的下属。  
  “谢相,你是不是又背着元度,多批了公文?”  
  小声的话语随风而来,扑进我的耳朵,轻轻地在心湖里泛起了涟漪。  
  “没有。”  
  回答得干净利落,换来的却是那人怀疑的一瞥。  
  “谢相没骗下官吗,为何早上摆在下官桌上的公文凭空少了好几卷?”  
  “元度,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还会去拿你桌子上的公文不成。”  
  失笑,叔父拍拍裴元度的肩膀,眼神那样温和又真诚。但在裴元度不注意的时候,我却见,叔父那双温和的蓝瞳里,淡淡浮起一层心虚。  
  “谢相素行不良,很难说不是大人做的?”  
  严肃的,冷静的,就事论事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冷静的看着叔父。在那样冷冽的目光底下,叔父却笑得越发开怀。  
  “或许,是陛下派人取走了公文,你回去的时候,再问问看。”  
  “容下官提醒谢相,陛下每次下令从下官处提取的公文,十之有九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谢相的书房。谢相,如这次依然是陛下的意思,下官倒觉得,那些公文依旧在大人的居所。”  
  青年的目光机敏且锐利,叔父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往前走,轻浅的笑意渐渐地浮上眉梢。  
  “这株桃树又开花了,今年的花,开得真好。不知道以后,我还能不能够看得到。”  
  “谢相。”  
  局促不安地,裴元度看着叔父,紧张地唤着他。而我顺着叔父的视线,看去,竟呆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桃树,此时花开正好,淡粉色的花朵随着微风摇曳。不时有点点的碎花,迎风而舞,洒在行至桃树前的叔父身上。午时的阳光如金粉,顺着葱茏的枝叶蜿蜒而下,淡淡的金光笼罩着叔父,抚着桃枝的纤细手指,在那样的光华里,象是半透明的。  
  我从不知道,听雨榭前的孤单桃树,竟有这样超凡脱俗的美丽。而此时的叔父,太美,秀丽的容颜在淡金色的光芒里,细碎的花雨里,就象是虚幻的存在。  
  明明是如此美丽的景色,我心里却渐渐弥漫起一阵恐慌。看着叔父在树下微笑的样子,注视着裴元度的样子,我心里不由一阵恐慌。  
  说不出的,那样飘渺的美丽。这样的人,此时看去,竟有着不属于世间的气度,象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  
  不能控制自己,我跑下走廊。  
  “叔父。”  
  “旭儿,你也在这里。来看我吗?”  
  微微侧着头,他看向我,眼波那样柔和。而我不愿意,不愿意他再呆在这棵桃树下。  
  冲动之下,我忘记了,叔父的腿不好。冲动之下,我竟拖着他往前走,然而,在那样的瞬间,我立刻感觉到,叔父的下盘,一片虚浮。而后,他扑倒在我身上。  
  我从不曾离他,这样近过。  
  那时我有些惊惶,而他在这样的时刻,神色依然如初,微微冲我笑着,似是在安抚我的慌乱。淡淡而清幽的墨荷芬芳轻轻掠过我的脸,那时我没想到,这是来自他身上的香氛。那时我恍惚以为,名满天下的墨荷开了,而在我迷乱的时刻,叔父手轻轻托了我一下。  
  没料到,后来,是我压到他身上。  
  而叔父温柔的面孔,离我如此之近。那双美丽的幽蓝眼睛里,清晰的映出我的影子。  
  我呆呆地看着他,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叔父,竟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眼睛,足有勾魂夺魄的魅力。  
  “可以扶我一把吗?”  
  在我发呆的时候,耳边有轻柔的话语,如歌。  
  然而,扶起叔父的人不是我,而是裴元度。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把我拉起之后,小心地问着以手撑地的叔父。  
  “谢相,你还好吗?”  
  “无妨无妨,只是跌了一跤。休息一会就好,元度扶我到回廊上坐坐即可!”  
  我依然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对我而言那样普通的起身动作。对叔父,却是那样的艰难。  
  我见他微咬着牙,手微颤地扶着地,在裴元度的帮助下,慢慢地起身。微瘸的步伐此刻尽现,他看到我的目光,微笑的神采里浮上了一层困窘。  
  这时我突然才发觉,我伤害了他。  
  这时我才记起,昨日陛下对我说的,不要盯着叔父的腿看。那会挖开他心底深处的伤疤,这是他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  
  然而看到我的窘迫,他却朝我微笑,原先存在于那双蓝瞳里的,淡然的困窘,刹那消失不见,象是不曾存在过。  
  只有裴元度责怪的目光,如针刺般,看着我。  
  也许,只是也许,他看出了我的窘境。待裴元度小心地扶他在回廊的地上坐下,叔父就打发他走开。  
  耳边,只有一句话随风而来。  
  “元度,旭儿还是个孩子,你何苦和他计较。”  
  再然后,庭院前面,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叔父向我招手,我迟疑地看着他,他笑着冲我眨眨眼。  
  “旭儿,还楞着干嘛,过来啊!”  
  亲切而又温和的语声象有种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来到他身边。  
  “叔父。”  
  我想开口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他看着我,拍拍我的肩,又冲我眨眼。  
  “没什么,你别这么紧张。说起来叔父还要谢谢旭儿。”  
  感谢我,为什么要谢我。  
  “元度啊,为人处世认真又负责。可是呢,也因为这样,所以很罗嗦,有时也很让人头疼。我不过就拿了他帮我整理好的公文来看,他就穷追不舍。要不是你啊,叔父还得被他烦上好一阵子,叔父当然要谢谢你!”  
  我的脸似火烧,在他宽慰我的时候。  
  我已经看到了他微露于紫罗官袍外的手,上面有血丝。我真是太莽撞了,可是他为什么不骂我。  
  他应该骂我,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恼火。  
  即使在刚才,我触到了他的禁忌,没有礼貌地,紧紧盯着他的腿。那样的时候,他也没骂我,现在反而开导我。  
  呆呆地看着他温和的笑脸,我低头不语。  
  ***  
  未曾想过,我第一次见到作官时叔父的样子,竟是在他病中。  
  先前我只明了“中书令”这官衔很大,却不晓得竟是这样忙的,叔父病还未好,每日在床榻之上也得处理繁多的公务。  
  和昨日不同,原本是空荡荡的床头,现在摆满了公文。叔父和我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公文东藏西藏,好奇问,得来只一句。  
  “不能让元度发现我在改公文,要是让他发现,下午耳根又不得清净了。”  
  但当他把东西都放好的时候,叔父又摇头,自语。  
  “要是把东西都放进柜里,那我等会看什么?不行不行,还得拿几件急件出来。”  
  端着一小箱的公文,见我呆呆看他,叔父微微一怔。  
  “旭儿,坐啊!在叔父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倒是首谦没跟我来,元度又不在,茶水要你自己倒了。叔父现在要看几件公文,你如倦了,就自便吧!”  
  我点点头,自己伸手从红泥小炭炉上煨着的陶壶中倒了一杯茶水,回头看叔父的桌前,我又倒了一杯,端过去给他。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颁行天下的重要诏书,都出自叔父之手。  
  叔父正在草诏,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叔父的字。看着那样宛丽而优美的小楷里,有着淡淡流转的生动气韵,而那出自叔父习惯而微挑的撇笔末稍,常常让我想起叔父笑时微挑的眉。  
  人们说叔父学的是晋时尚书令王献之的字,人们说叔父与王献之一样,闲暇时爱写曹子建的《洛神赋》,写了一卷又一卷,偶尔叔父抄写的文流传到世面上,便是一字千金。  
  据说当年的王献之与我的叔父一样年少风流,有着优雅的仪态与醉人的风范。  
  人们都说叔父与王献之相仿,他们同是出生士族,也同为朝上的重臣、皇家的宠儿。  
  晋时的琅琊王家,是与天子并驾齐驱的家族,君不闻“王与马,共天下”,当年王家的浩大声势,连谢家都比不过。虽然,谢家的先祖--谢安乃是一代名相,虽然谢家的子弟,于当时也是冉冉上升的明星。  
  只是沧海桑田,时光又过了几度秋。  
  琅琊王家,已经没落了。而我谢家的分支,也在刘裕取了晋家江山的时候,渡了海,在这名为“中略”的陌生土地上扎了根。  
  昔年,王谢子弟同气连枝,而王家羲献父子的书法,时人雅望,而我家人也爱学他们的字。于是他们的手书家中留存也很多。  
  叔父与我相同,同学的是王献之的字。可是他写得比我要好,那样的飘逸灵韵之感,我的字中没有。  
  “叔父,为什么你的字写得这样好?有什么秘诀吗?”  
  他抬头看我,一脸迷惑。  
  “无他,勤练而已。”  
  我默然。  
  在他又埋头批阅公文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凝望他认真而严肃的面容。  
  屋子里只有下笔的沙沙声,不一会,我面前空阔的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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