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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下)-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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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不敢坐。胡惟庸问他找到那个李醒芳没有?    
    小厮道:“小的不知那个叫未净的大和尚是不是李醒芳,反正如悟和尚去见他时说,长老写的帖子都贴出去了,长老还夸他没出事就好。”    
    胡惟庸眼里闪了一下光亮,他心想,怪不得皇上派锦衣卫的人普天下提拿他也没抓到,原来他披上了僧衣,躲到了寺庙里,最妙的是成了皇上起家的皇家寺院的长老,世上的事真是不可思议呀。    
    沉吟了一下,胡惟庸问李醒芳法号叫什么?    
    “叫未净。”小厮回答。    
    “未净?起得好。”胡惟庸心里想,可以说是凡心未净,也可说是仇恨未净。    
    小厮说他可有名了,好多来自外地的高僧都来听他讲经弘法呢。    
    胡惟庸眉头一皱,忽然说,这个人必定不是他要找的李醒芳,又问他长得什么样?    
    小厮说,大眼睛,浓眉毛,白白净净……    
    “那就不对了,相貌不对。”胡惟庸说,他要找的那人是个黑黑的脸、一脸络腮胡子……他注意看了一下小厮失望的表情,马上拿了五两银子给他:“拿去吧,去皇觉寺的事,跟谁也不要说。”    
    小厮见钱眼开,说了声“谢大人”,乐颠颠地走了。    
    找到了李醒芳的行踪,胡惟庸如获至宝,他编了个理由,要去皇觉寺进香。朱元璋再警惕,也不会想到胡惟庸在他的皇家寺院做什么手脚,便痛快地答应了。    
    胡惟庸所以要找李醒芳,是想请他写一篇《讨朱元璋檄》,发难时布告天下,他认为一篇好的檄文,顶得上十万精兵。当年唐代徐敬业起兵,用了才子骆宾王写的一篇《讨武檄》,骂的是武则天,武则天看了称赞是奇才,事后非但不杀骆宾王,反倒重用他,由此可见这檄文马虎不得。    
    丞相来上香,是皇觉寺上下轰动的大事。    
    皇觉寺的大小和尚百余人全都聚在山门前迎候胡惟庸。    
    如悟也在其中,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大人物光顾。    
    一溜宫轿在卫队的护卫下缓缓来到山门前,纷纷驻轿下马。    
    如悟问旁边一个体面些的和尚:“今天是什么大施主来上香啊?这么隆重?”    
    那和尚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胡丞相,他是替皇上来上香的,自然更不同了。    
    如悟动了好奇心,倒要看看这个胡丞相长得什么样,光听说他威风得不得了。    
    胡惟庸走出轿子,尽管他的官袍华彩斑斓,如悟还是认出他来,大吃一惊:“怎么是他?”    
    旁边的和尚不明白如悟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便说:“你认识丞相?”    
    如悟忙摇头,趁人不注意溜走了。    
    胡惟庸与几个长老见了面,却皱起了眉头,很不满意。丞相到来,他们寺的住持未净竟然不出来,这不是对他的轻慢吗?    
    那位须发皤然的长老说:“贫衲才是皇觉寺的住持。未净长老只是在本寺挂单的高僧而已,他的性情是轻易不见人,请丞相海涵。”    
    胡惟庸换了一副泰然的笑脸:“没关系,听说未净大师修炼功深,四方僧众纷纷前来听他弘法讲经,我也想见识见识呢。”    
    住持说:“等老僧与他磋商一下才好。”    
    胡惟庸回头看了跟在后面的小厮一眼,没再说什么,开始迈入山门,顿时佛门特有的乐声大作,钟鼓之声悠扬。    
    如悟神色慌张地跑进李醒芳的禅室。李醒芳正伏案写着什么,一抬头见了他,便问:“你不去接胡丞相,跑来做什么?”    
    如悟连比画带说:“他、他,胡,胡,就是……放我的人。”    
    李醒芳皱眉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你是说,这个来进香的胡丞相就是打听我下落,又放你出城的那个好心人?”    
    如悟拼命点头。    
    李醒芳放下笔陷入沉思。看来,胡惟庸上香是假,来找他是真,他来干什么呢?有顷,他对如悟说:“你去告诉住持长老,说我不见任何人,尤其不想见胡惟庸。对了,就说我游方在外,不在皇觉寺。”    
    如悟答应一声出去,把门掩了。    
    一切礼仪性的程序过后,胡惟庸公事已毕,下面就是千方百计找李醒芳了。他谁都不愿惊动,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李醒芳面前,他想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服他,再倨傲的人也得为我所用。    
    入夜,四处是木鱼声、诵经声。    
    胡惟庸带着小厮趁着月色走出下榻的配殿,在香烟缭绕的寺院中走动着。胡惟庸问:“你还记得那间经堂吗?”    
    小厮点点头:“在大雄宝殿后面。”    
    胡惟庸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二人绕过夹道,来到李醒芳的经堂前,里面灯光不亮,很静。    
    小厮指了指:“就是这间。”    
    胡惟庸把小厮留在门外,自己弹冠振衣后上了台阶,双手一推,推开了木板门。    
    胡惟庸随着门响进入禅室时,正坐在蒲团上看书的李醒芳吃了一惊,认出来是胡惟庸后,心里不得不佩服他,真够有本事的了。他估计,他不是替朱元璋来抓他的,如是那样,用不着这么神秘,这么鬼祟。    
    胡惟庸笑嘻嘻地说,原来这佛门的门槛也没有多高;醒芳先生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大法师,真是匪夷所思呀。    
    李醒芳说:“贫衲不知你在说什么。”    
    胡惟庸叹息连声,说醒芳先生够可怜的了,被逼到如此地步,殊堪同情。    
    李醒芳说:“施主如再乱说,贫衲可要送客了。你说的贫衲全然不懂。”    
    胡惟庸说:“佛门门槛再高,也隔不住复仇之心。先生身在槛外,却书写揭帖咒骂当今天子,是叫人敬呢,还是令人恨?”


第五部分 无心插柳柳成阴第105节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醒芳沉不住气了:“请你出去。”并且又补了一句:“贫僧可要喊人了。”    
    胡惟庸笑着说:“你当然不会认不得我,我找你非止一日了,皇上找你是要追回铁券杀掉足下,我却是要帮你完成为楚方玉复仇的宿怨,你如何真假不认呢?”    
    李醒芳的心动了一下,在他沉默的当儿,胡惟庸又说:“请先生放心,我绝无害君之心。倘想加害,早把你抓去献到御前了。上次放如悟回来,就派人跟踪而来,对先生的来龙去脉,早了若指掌了。”    
    李醒芳索性摊牌:“说吧,你想干什么?”    
    胡惟庸说:“不请我坐吗?”不等李醒芳答话,他自己坐到蒲团上,从南泥壶里倒了一盏茶,喝着,说,天下有道伐无道,古来如此。当今皇上起事之初,做了应天顺人的事,可现在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他想起事,想请先生助一臂之力。    
    李醒芳说:“你起不起事,与我无关。我也绝不与你这等人为伍,请免开尊口。”    
    胡惟庸说:“足下这就不对了。我胡惟庸是君子是小人,都是我自己的事;朱元璋是你的仇人,就足以让我们联手,事后各走各的,我又不会玷污了先生的高洁。”    
    这话倒也驳不倒他,李醒芳忍不住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胡惟庸说:“草拟一篇振聋发聩的《讨朱元璋檄》。我相信,你的文采不比唐代的骆宾王差。”    
    李醒芳虽多少有点动心,却还在犹豫。    
    胡惟庸说起李醒芳在钟山脚下给楚方玉立的碑,说一独夫杀二才女,真叫解恨,那碑文令人肝肠寸断,就是为了楚方玉,也应当答应起草檄文啊。    
    李醒芳终于点头了:“我答应你。但只写檄文,不参与你的事。”    
    “岂敢奢望!”胡惟庸说:“也只是想借先生如椽大笔而已,一篇檄文抵得上十万刀兵啊。回头我会叫人送来润笔费,请先生笑纳。”    
    “你不要亵渎我。”李醒芳说他已在空门,视金钱为污秽之物,何况为了楚方玉,他更不能谈钱,他写檄文,也只是为楚方玉而写。    
    答应写就行,胡惟庸岂管他到底为了谁!    
    在胡惟庸看来,达兰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是个很好的同盟,又是个危险的同路人,离不开,也甩不掉。他一边按着自己的设想准备着,也不能不稳住她,万一她能成功,自己的风险也会小。被她纠缠不过,胡惟庸到底从户部挪用了一笔款子,又从兵部弄了一笔,给了朱梓。他没想到,人一到长沙,朱梓就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干了起来。    
    胡惟庸尚不知朱元璋得没得到奏报,反正他有点胆战心惊,这太张扬、太过分了,朱元璋会怎么想?    
    果然,有一天朱元璋宣胡惟庸到了奉先殿,先问了问今年的年成,农夫的日子过得怎样。胡惟庸说,托皇上的洪福,今年河汉一带、长江两岸,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户部的赋税进项也比去年多了两成。    
    朱元璋很高兴,话锋一转,他忽然问起了封地诸王的事,问胡惟庸耳朵里听到什么没有?    
    胡惟庸愣了一下神,由于不知皇上何意,他只好笼统地回答,诸王都很守规矩,没听到有什么微词。    
    朱元璋说,历来各朝分封太滥,诸王的权限太大,收税、养兵,成了国中之国,尾大不掉,容易出事,这是朱元璋限制王子们权力的原因。他说燕王朱棣地处边塞重镇,元朝逃逸残部时时犯边,威胁大明王朝,让燕王统率封地将领,是替朝廷靖边,并不是他的私家兵。而朱元璋听说潭王竟然也在长沙操练人马,竟招募了上万人马,朱元璋正在查,是何人指使,他不得不疑心,但愿是朱梓年幼无知,想炫耀一下,如果有非分之想,那可是罪不容诛了。    
    胡惟庸不知道朱元璋对他说这些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如果是探讨,是征询意见,就很正常了;如果是发觉了他动用兵部、户部款项支持朱梓,才这样敲山震虎,那就相当危险了。    
    胡惟庸尽量平淡无奇地说:“青年人年轻气盛,弄一支亲兵,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他说朱梓聪明好学,人都称他身上有朱元璋雄风,他不会有越轨行为的。    
    朱元璋似信非信,他说:“但愿如此。朕还在世,必须想到百年之后的安稳,不能让兄弟阋于墙的僭越丑事发生在我朝,如果谁想试法,朱元璋不管他是不是骨肉,也要把他正法,杀无赦。”    
    在胡惟庸听来,这是敲响了警钟,然则是给朱梓敲的,还是给他胡惟庸敲的?不得而知,他宁可看成是给他敲的。胡惟庸很怕达兰弄出事来。    
    在与达兰缱绻缠绵的时候,胡惟庸尽全力与她周旋,让她满足。当两个人都汗水淋淋地仰面躺在床上喘大气的时候,胡惟庸先是说了些已离不开她的话,又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万一日后潭王得继大统,你就是太后了,我是什么?总不能是太上皇吧?”    
    达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说:“想得美,可以封你个八千岁,像宋朝赵光义那样,给你一把尚方宝剑,可以上打君,下打臣,还不够你威风的了?”    
    “那我也不是吕不韦了吗!”胡惟庸便同达兰讲起秦始皇的故事。据说秦始皇的母亲是大商人吕不韦的妾,送给了秦王,送进宫的时候与达兰一样,有了身孕,大概上天不想让这事露马脚吧,竟让秦始皇在他娘的肚子里多呆了两个月才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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