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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之书-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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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在东京的成田国际机场转机回美国,在顶楼的快餐厅要了碗日本牛肉面。旁边是两位台湾小姐,正在讨论美元和日元的汇率,计算在免税店给老爸买的XO法国白兰地。另一边是看来久居美国的华人夫妇,正在训两个小不点儿。“说实话,是谁推的桌子?”妈妈厉声问。父亲捅捅她,“用英文。”妈妈用英文重复:“是谁推的桌子?”我们的目的地都是美国。移民是否合法,取决于时间、亲友、金钱,还有机遇和对法律解释等多种因素。美国除了印第安人都是移民,只不过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说到天赋人权,其实每个人都有权选择他在地球上居住的地方,即迁徙自由。于泳却为了追求这自由而锒铛入狱。
  从于泳发出呼救信号到开庭只有一星期,邵飞连夜打电话给他父亲,不通。只好通过我岳母设法转告。第二天一早,老父亲终于来了电话,一口苍凉的东北腔。
  四千五百美元终于从东北汇出,但路上要好几天。于泳几乎每天来电话,这种对方付款电话非常贵,据说是普通电话费的五倍。但总得让溺水者上来透透气吧。正赶上邵飞动身去马来西亚办画展,这营救的重担就落在我肩上。
  五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开庭的头天下午,我在提款机取钱时发现那笔汇款到了。立即赶到银行买下一张现金支票,再冲到邮局,用快递寄邮。邮局的人保证第二天中午以前可以收到。柜台后的亚裔小伙子,扫了一眼这只有信箱和宿舍编号的地址,疑惑地抬头问:“你肯定他能签名吗?否则快递会退回。”他们见多识广。于是我签名,作了收信人不必签名的选择。
  回家于泳又浮出水面,我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第二天下午,他来电话沮丧地说,支票还没收到。同牢房的中国人走了,他不会英文,跟狱卒扯不清。急中生智,他让我等一下,他试着去找个狱卒来接电话。过了好久,一个浓重的俄国口音出现在电话线另一端。我直纳闷,这美国监狱莫非被俄国人接管了?我向他保证,支票肯定到了,请他马上去查查,快点儿释放于泳。他告诉我,他无法照办。我火了,你们到底谁管?再换回于泳,他解释说,没找到狱卒,只好请同牢的俄国人来听电话。这都哪儿和哪儿。我从俄国人那儿得知,赎金不是四千,而是两千五。“嘿,太棒了,现在有钱比啥都强。”他兴奋极了,转而问我:“你刚才看了NBA的决赛了吗?人家芝加哥公牛队还是厉害……”



单线联络(2)


  

  这张支票一个星期后才落到于泳手里。我不能去告邮局,他们递进去的是另一个世界;更不能告监狱,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于泳,那样会作为蛇头的嫌疑折进去,正好和他掉换位置。这期间,于泳经常向我传达他的焦虑和愤怒,我在表示同情之余,也为这个月的电话账单担忧。
  又过了十天,于泳终于获得了自由。他在西雅图的唐人街用电话卡给我打电话。兜里揣着两千美元,说话有了底气。“咱哥儿俩有缘分,将来得好好在一起唠唠。”我问起他今后的打算,他说开庭推到两天以后,办政治避难至少先合法地留下。以后呢?不行再回加拿大。“签证过期没关系,”他的口气中有股久经沙场的味道,“边境上不是没什么人管吗?”



师傅(1)


  

  师傅这称呼,八十年代初开始流行,是“同志”与“先生小姐”之间的过度。在两个阶级的斗争中,这个词严重磨损,其中的辈分、年岁、技术、能力,甚至潜在的性别意识都消失了。
  我在建筑业干了十一年,五年混凝土工,六年铁匠,到了都没当上师傅。岁数熬够了,但技术不熟练,一直是二级工,连工资都没长过,谁管你叫师傅?当过我师傅的可不少。事实上,除了学徒的,几乎人人都是我师傅。
  六九年三月,我到北京第六建筑公司报到,跟行李一起装进卡车,拉往河北蔚县的工地。我们的任务简单明确:开山放炮,在山洞里建发电厂。
  我头一个师傅叫向桂林,他是个六级木匠,领着一帮知青和当地的民工干杂活。向师傅河北人,一看人就老实,话不多,总是笑呵呵的,牵动满脸善良的皱纹。他从前在矿上干活,得了矽肺病,咳得很厉害。我们这帮知青,上班总是扎堆聊天。向师傅经过,一声不吭,自己动手干起来。
  下放的会计张胖子和“阿驴”跟向师傅住。每天晚上政治学习,全班人马挤在他们小屋抽烟打盹儿。这回知青来了精神,轮流读书读报,声音高亢。向师傅不识字,在马克思的哲学概念前有点儿慌乱,两只粗手卷着“大炮”,一点火,脸顿时被烟雾蒙住。
  “阿驴”是我的初中同学。他眼镜厚厚的,个儿高高的,走起路来三道弯。那架式哪儿有防人之心?他带来一台红梅牌半导体。有一天被贴了大字报,说他偷听美国之音。向师傅知道了,跳着脚大骂,从未见他生那么大的气。工地来人调查,他作证说:“根本没这么回事。”“阿驴”总算过了关。
  几个月后正式分工种,我被分到混凝土班。在工地常能见到向师傅,他带着“阿驴”放线。我挖沟,向师傅蹲在沟沿抽烟,背后是天空。他突然剧烈地咳起来。两年后,在宿舍聊天,突然听到向师傅死于肺癌的消息,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把在场的师傅们弄得莫名其妙。工地死人好像一阵风,是不留痕迹的。
  孟庆君,山东人,小个子,黧黑,金鱼眼,满嘴脏字。他那时候快五十了,可别的师傅都管他叫小孟。我们班长刘师傅整天拿他开心。他当年的笑话可多了。刚解放,小孟从山东来北京,头一回坐火车。买了票一转身,火车开跑了。他站在月台上,指着火车破口大骂:“火车,我日你奶奶!”来到北京,他想往老家寄包裹,问别人火车快还是电线快,回答电线快。
  他爬上电线杆,把包裹绑好。第二天早上果然不见了。
  在蔚县工地,小孟在洞里当安全员,后来转到我们班组。那天上夜班,我们把拆开的铁支架扛到另一个山坡上去。小孟突然来了气,啐了口唾沫,把手套一扔,骂开了:“呸,三孙子,瞎他妈指使人,这活儿不是白干?”他往地上一蹲,罢工了。班长只好忍气吞声,绕着他走。这情况有点儿像政界元老,骂两句,皇上也得听着。
  不久我们搬到北京远郊的东方红炼油厂,小孟正式成了我师傅。我们俩整天穿着大胶靴,拖着震捣棒,在刚浇灌的混凝土中跋涉。那好像是一种没有终点的比赛,裁判是死亡,看谁在这样的行走中先耗尽生命。他对我的劳动评价挺高:“不怕脏,就怕累”。我晚上看书看得晚,他每天早起冲我嚷嚷:“晚上耍夜猫子,早上耍死耗子。”如今我也冲我女儿这么嚷嚷。楼盖多了,我们的住宅条件有所改变,从上百人同住的大工棚,搬进尚未装修粉刷的宿舍楼。我、孟师傅和另一个人住一屋。那简直是一种奢侈。工地开大会,指导员大叫大喊,挨家挨户砸门。我把门反锁,躲在屋里看书,孟师傅翻着金鱼眼帮我打掩护。
  他说话特损。夏天中午午休,我们一帮朋友到水沟游泳,每人穿着游泳裤,外边裹着橡胶雨衣。孟师傅看不惯,嘿嘿笑了,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说:“别害羞,下回再少穿点儿,干脆就戴个避孕套算了。”
  孟师傅从内蒙弄来一堆生驼毛线,准备给自己织条毛裤。他先向女工取经,学习针法,回来再一点点儿琢磨。每天晚上我读书写作,他戴上老花镜,一针一针地织起来。坐在炉子上的水壶嘶嘶响。从秋天一直织到第二年开春,冬天过去了,眼看着他老人家没穿上。更不幸的是,裤腿织到一半,毛线用完了。再细看,那毛裤又粗又硬,戳在地上能立住,像古代铁甲。我管它叫“孟师傅的毛裤衩”。
  七四年我调到三工区的铁工班,跟阎师傅打铁。阎师傅叫什么,我忘了。他又瘦又小,最小号的工作服也显得太大。一顶破帽子汗渍斑斑,帽沿耷拉下来。他少言寡语,有时咕噜几句,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师徒俩的对话多半都在那铁砧上。他的小榔头叮当一响起,我的十四磅大锤就得赶紧跟上,轻重缓急,声起声落。铁块转暗,不再迸溅火花,我一身虚汗,眼冒金星,正是两锤聊得更欢时。小榔头一停,阎师傅挥挥手,让我回宿舍。他知道我有个爱读书的毛病。这工夫,他忙着淬火、打磨、收拾烘炉。有时看书看忘了,他来宿舍找我,叫声“小赵”,转身就走。
  不久,给我调来个师弟。小王原来是架子工,从七步架上掉下来,把脊椎摔坏了。他膀阔腰圆,比我壮实多了。两个大锤和一个小榔头之间的对话,真是有些惊心动魄。小王一直惦记着用大锤换那个小榔头,借打铁和阎师傅讨论。大锤砰砰地追问:我何时才能当师傅?小榔头斩钉截铁:没门儿!



师傅(2)


  

  淬火是铁匠活儿的关键。有时阎师傅不在,由小王执掌小榔头。结果刚修好的铁镐,因淬火不过关,卷刃断裂,很快退了回来。小王背后骂骂咧咧,怪阎师傅保守。师徒之间,既是权力关系,又有感情因素,技艺承传并不简单。阎师傅几次想教我,我没兴趣,他闷闷不乐,背手扬长而去。
  他准是这样嘟囔着:“读书,哼,读书管屁用?不好好学技术,喝西北风去吧……”



芥末(1)


  

  郑某,大款也,外号“芥末”。他进美国赌场登记,问他叫什么,他摇摇头——不懂,人家顺手给他取个英文名字吉姆(Jim),他再音译成一种颇有个性的佐料。“这名字不赖,”他跟我说,“芥末。”
  我和芥末走到一起来了,冥冥中必有上帝的安排。要说我俩在生活上完全没有共同点:他做生意,我写字;他挥金如土,我两袖清风;他占山为王,我满世界奔走。谁承想四年前,我们同时搬进这个美国地图上很难找到的小镇。
  芥末东北人,个不高,瘦,寸头,一对招风耳挺喜庆。他生长在山东胶东半岛的小村子里,八岁那年跟爷爷去东北找当林业工人的父亲。那童年的贫困刻骨铭心,按他的话来讲:“我十五岁以前没穿过线裤。”初中毕业后留在林场,开大卡车,在林区小火车烧锅炉。给他评工评成二级,少拿五块钱,开始闹情绪。那天早起上班,他说他病了,师傅不满地摇着头,拿他没辙,只好让副司机烧锅炉。他躺在火车头和煤车之间的平台上睡着了。小火车在过桥时突然出轨,车上的圆木冲向火车头,把两位师傅活活顶死。他小子命大,从梦中直接掉进结冰的河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跑了四十里路去报信,到了场部才发现右胳膊摔断了。
  后来当兵,父亲给连长打了个大立柜,换来为首长开车的美差。他在林场拉圆木拉惯了,可得小心点儿,别把首长颠着。七十年代末,他考上政法学校,毕业后进了公安局,成了跟踪和窃听专家。这可是门真本事,要不怎么能跟上七十二变的时代呢。
  他对数字过目不忘,车一过,他准能记住车牌号码。但他坚决不学英文,遇事手一比划,再蹦几个英文单词。去年他跟我去买辆旧车,人家开价五千,芥末心急手快,伸出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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