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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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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忆起我着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会儿是为了故意气他,未曾想他当真记住了。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任墨予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他说:“若还作数,那我现在排队领一个号。”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我鼻子一酸竟想哭,于是我说:“你别这样,我不够好,衬不起你。”

“没事,我衬得起你。”他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笑着说道。

“我不够温柔体贴。”

“以后我对你温柔,我无微不至的体贴你。”

“我……不像个女孩子,还是大脚……”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能陪我一起练剑。”他贴在我的耳边,呢喃道:“或者我吹竹笛,你舞剑。”

“不要!”我坚决抗议,“你当是放牛呢。”

“子宁,笛子不光是用来放牛用的,可以吹好多曲子。”他纠正我。

“明白,还可以放羊嘛。”

“……”

那一夜,我又听到他吹竹笛的声音,清凉悠扬,婉转曲折,于是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养了一只很黑很黑的小牛犊,给他取名“小二黑”,后来长大了一看是只公的便宰了吃肉。

第二日醒来不由抹着额头汗颜一番,总感觉是将任二公子放锅里炖了,若说起遗憾,只后悔自己梦中为何不炖一些,烤一些,还可以留一些酱卤腌,留待日后慢慢享用……

如此鸡飞狗跳得过了数日,当我以为日子还要如此鸡飞狗跳下去时,秦延之却爆发了,并且爆发的惊天动地,鬼哭神嚎。

一直以来,我总认为秦延之是个忍耐力极强的孩子,喜怒不显于形,哀伤忧愁均付之一笑,有的时候我会怀疑,他在历经家破人亡等一系列惨事后还有没有感情这种东西的存在。

而今他以雷霆万钧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他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很大!

死谏,谏皇帝,谏太后,谏昭文侯,谏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谏满朝文武,谏全天下的百姓。

从微微口中传出来的野史是这样流传的:清明那日,秦延之身穿丧服,腰缠白绫,手捧谏书三步一叩得抵达宫门时,沿路的小贩们刚刚扛着挑子开始摆摊,无数人见证了这个铭刻于历史的过程,以至于但凡有孩子的大人频频对孩子说:“将来一定不要读书啊,读傻了,拿脑袋去磕石头。”

我从未见秦延之如此装束,想来一定傻的冒泡,可人生在世只活一回,他若是就这么死了,倒也是重于泰山,只是相比而言,我更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这个消息刚刚传进侯府时,月倾颜特意来院内找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他那沉痛哀伤的表情弄得我一头雾水,而后他忽然扬声吟唱道:“问天借瑶光,华我君子堂,魑魅何处隐,魍魉亦仓惶。”

那日他放歌而去时,我竟隐约品出了赴死的味道。

然而,还未待我将这些事情统筹起来慢慢细品一番,仕帆书院又发生学生暴动了。

这些事情仿佛在一天之内完全炸开,一道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开了阴霾的天空,全城哗然!

侯府也哗然了,二公子却沉默了,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终于想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久到我隐约明白了月倾颜的那句“对不起”,久到我都想对他说“对不起”,任墨予开口了,他说:“秦延之手中那些翻案的证据……不是你搜集起来给他的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任墨予起身紧紧握住我的肩头,捏得我有些疼,他望进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会信。”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有些颤抖。

半晌,我低了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秦延之信里的内容,我不知道月倾颜信里的内容,我甚至并不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假若我知道的话……大概也还是会站在秦延之那一边……不为忠不为义,只为情,因为我只是俗人一个,没有足够大的胸怀来装家国天下。

最终,任墨予拂袖而去,留我一个人在书房内发呆,呆了好半天终觉有些无趣,弹了弹袍角迈出房门,没行几步便看到南叶坐在院中剪柳枝,一条一条剪的仔细。

我一时好奇凑过去看,随口问道:“这么些柳枝是用来干什么的?”

“清明插柳啊。”南叶头都没抬,继续修剪,隔了一会儿好像记起什么,小声嘀咕一声:“二公子昨儿吩咐说要带云公子去上坟,刚看他急匆匆而去,不晓得还要不要备烧纸。”

“上坟?”

“夫人的坟在城郊的别院,二公子每年这会儿都要过去祭拜。”南叶的声音压的更低,几不可闻。

我想,在侯府私自谈论这些定是大罪,任墨予的身份本就特殊,他的娘亲大概也是没有名分的。

于是我拍了拍南叶的肩头说道:“多备些纸吧,会去的。”语毕起身要走,刚走了几步,听闻南叶在身后说:“夫人是蛮夷女子,侯爷本欲娶为妻,先帝不允,说皇亲国戚有辱国体,后来那折子还是柳尚书和秦太傅联名递上去的,硬生生拆了这段姻缘,这些旧事院子里的嬷嬷们都晓得,可后来全被二公子赶了出去。”

我顿住脚步,转身,那一瞬间我真替柳家和秦家不值,皇后的哥哥想娶个蛮夷女子,皇帝老大不高兴了,觉得有碍面子,授意两个跟班长篇大论抨击一番,自己再做个总结陈词,上演了棒打鸳鸯的戏码,可是很多年以后,始作俑者老皇帝死了,老侯爷还没死,而且他还耿耿于怀,于是倒霉了小皇帝和当年的两个跟班,当然,也不排除老侯爷一箭双雕借故揽权。

往好了说,老侯爷就是个一代情痴;往坏了说,老侯爷你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并且我越来越觉得这位任家二公子随他爹随了个十足十。

而秦延之,随他爹也随了个十足十。

死谏死谏,万一真死了可怎么办?

还有那些暴动的同窗,真真是一腔热血。

我抬头对南叶说:“你多准备些烧纸吧,今儿个怕是要死很多人。”

25第二四章:真相白

那日我终究没能跟任墨予去西郊别院上坟,甚至我还没走出院子,昭文世子便带着一大帮家丁雄赳赳气昂昂的杀了进来,肥嫩的大手一挥,冷哼道:“捆起来,押下去!”

于是我又转头对南叶说:“别忘了给我也烧一份纸。”

总结来说,我觉得自己其实挺该死的,若我不下山,秦延之他还是秦延之,为了小皇帝抛头颅洒热血,忠义两全一辈子;任墨予他也还是任墨予,按照自己的法子娶公主夺爵位,奸邪使诈一辈子;小皇帝他还是小皇帝,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保忠臣,斗奸臣,风风火火一辈子。

可是我下山的目的多单纯啊,就是想嫁个人而已,缘何会如此震惊朝野。

昭文世子指着我的鼻子狞笑道:“云子宁,你别再给我装傻充愣,从头到尾最坏的就是你,还带坏了月倾颜,那日你跟他鬼鬼祟祟密谋反叛时,怎么就不想想今日的下场?!”

我想了想,实在不记得哪一天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于是昭文世子又大手一挥,唤来了秃鼻鸟儿和伺候它的丫头,理直气壮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作何狡辩?”

我摇头叹,原来作证的是这只“嘎嘎嘎”叫的乌鸦呀。

在下认栽。

我被押进侯府的地下牢房时,月倾颜已经在那里了,他被捆绑住全身,头发也披散开来,一袭艳红的衣袍在火光的映衬下灿若云霞,他昂首朗声念道:“问天借瑶光,华我君子堂,魑魅何处隐,魍魉亦仓惶。”他面容坚毅,声音浑厚,全然没有往昔的细腻滑润。

昭文世子望着他咬牙,月倾颜连眼梢都不抬,只顾大声吟着诗:“问天借瑶光,华我君子堂,魑魅何处隐,魍魉亦仓惶。”头发飘散,貌若癫狂。

他反反复复念了好半天,直至牢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他依旧朗声吟唱,听的我有些困乏。

我说:“月倾颜,我承认你是个男人,纯男人,你能歇歇别念了吗?你念着不累我听着都累。”

月倾颜当真是住了口,他定定的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他说:“你该骂我的,我坑害了你。”

“我晓得。”我点头。

他又说:“我一直被困在府中举步维艰,只能假意奉承昭文世子,暗中搜集一些证据,以望有朝一日能替师傅昭雪,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晓得。”我继续点头。

火光的映衬下,他妖媚的面容美的不似人间,红灿灿的煞是好看,这会儿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比秦延之美的,也比任墨予美。

“那封信里,我规劝延之以大局为重,放下儿女私情。”他的声音低沉几分。

“我依稀晓得。”我依旧点头。

“延之给我的那封信……其实并不是给我的。”他望着我,眸光沉沉。

“我晓……”话未说完,我猛然抬头,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柳蝶衣明明说那封信是给你的。”

“柳姑娘任性了。”月倾颜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可是我很感谢她,让我知道你跟延之的情谊,让我知道延之是如何信任你,让我下定决心将得到的所有证据托付给你,而你也确实未令我失望。”

“……”我站起身子瞪着他,想要将一切看个究竟。

“延之其实并不想让你卷进这件事情,他一直将你保护的很好很好,是我……太想摆脱这里的一切……才骗了你,对不起。”他望着我,眼中满是沉沉的哀伤,仿佛满满得要溢出来。

我与他对望一会儿,忽而泄了气。

那日,月倾颜看完信后对我说:“冥冥之中自有缘分,你跟我师弟的缘分不浅,以后怕是有的纠葛了。”

他还说:“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混蛋月倾颜骗人都骗的这么有谱,果真是大才子!

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于是倚在墙角对他说:“月倾颜,你记住了,你欠我一次大人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所以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因为咱俩还没两清,还没两清。”

整个牢房内死一般沉寂,腐朽的气息蔓延满室。

半晌,我说:“月倾颜,你还是念首诗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沉沉的说:“那封信里说了很多要紧的话,顶要紧的一句是:三月二十二子时,书院门口的月桂树下,盼至。”

三月二十一那夜,任墨予给了我一个吻。

三月二十二那日,我与长公主混乱一团的谈话,以及随后流传开来的谣言,那夜,任墨予罚跪祠堂,我看人伦的书籍看到半夜……

眼角忽而酸涩,我闭了眼睛,脑中却呈现出秦延之倚着树干对我浅笑:“子宁,这棵树是月桂树,你一定不会知晓。”

“有些话我不能说,也不敢说,一旦说了便是一辈子,我怕我给不起。可是当我下定决心说出来时,你却已经不想要了……”

“子宁,你若不喜欢我,做何要三番五次戏弄我?”

而后……而后是什么……他读了月倾颜给他的信,我被莫名其妙的刺客追杀,他舍身救护……

再然后他对我说:“我不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喜欢温柔雅致、沉静恬美的女子,说话要吴侬软语……”

好半天好半天,我睁开眼睛对月倾颜说:“你还是念首诗吧,那些都过去了,他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月倾颜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他朗声念道:“声声乱,岁岁忧,看老了春光添了新愁。三两盏浊酒,四五回神游,归否,归否,燕子几衔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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