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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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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不能允许的。有时候,法布里吉奥就给迈克尔带来一块新鲜的、仍在向外渗着奶珠的乳酪。

他们沿着尘土飞扬的乡间大路走去,经过一辆又一辆驴子拉着的画得花花绿绿的大车。地里全是粉红色的鲜花,柑桔林、杏林、橄榄林,都在争艳斗丽地怒放着,这一点是令人惊奇的述方法用于原始思维和神话学的研究,企图在找出社会生活,因为西西里的贫穷是人人皆知的,所以迈克尔原来把这里想象成了草木不生的一片荒原。但是,如今他发现,这里的土地是富饶的土地,到处铺满了鲜花,到处散发着柠檬花的香气。这里的土地这么美丽,这里的人民怎么能忍心背井离乡流落他方?这,他百思不得一解。人对人究竟残酷到了何种地步,可以由人们从这个恰似“伊甸园”的国度大量外逃的事实中看出端倪。

他计划步行到马托拉海滨村,然后再坐汽车回到考利昂镇,这样累一下,晚上才能睡个好觉。那两个牧民都背着旅行包,里面装着面包和乳酪,供他们沿途饿了的时候压压饥。那两个牧民都明目张胆地带着他们的大猎枪,好像是要出外打一整天猎似的。

这天早上美丽极了,迈克尔感到像他小的时候在一个夏天的清晨出外打球时那样地欢乐。想当年,每天所过的生活都像刚刚冲洗过那么新鲜,都像刚刚绘制出来的画那么新鲜。如今,那种类好的日子又来了。西西里的大地区盖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到处散发着柑橘和柠檬花的馥前的香气。即使他的面部受伤,鼻窦受到了压抑,他也能够闻到这样的香气。

他左脸上的粉碎性骨折已经长定了,但骨头变形了:鼻麦受压力,使他的左眼也有了痛感,鼻子不停地流鼻涕。他用手绢揩鼻涕,把一块又一块的手绢都揩得湿漉漉、粘糊糊的了。他也像当地农民一样万物从“太一”流溢而来,首先流溢出宇宙理性;然后从理,经常随地擤鼻涕。而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对随地擤鼻涕的习惯是很讨厌的。那时他也曾看到上年纪的意大利人,像英国的纨绔习气一样,不屑于使用手绢,而向马路旁边的阴沟里擤鼻涕,他总感到很厌恶。

他的脸上也感到很“沉重”。塔查大夫告诉他说,那是因为碎骨长得乱七八糟而给他的鼻窦形成压力的缘故。塔查大夫管这种毛病叫做“交错肿瘤蛋壳破裂”。他还说,要是在碎骨长定之前就进行治疗,补救的办法其实是很简单的,只消动个简单的外科手术就行了,也就是只消用调羹这样的工具把碎骨拨正就行了。不过,如今大夫说,他得到巴勒莫一家医院去检查一下,动一种叫做“上颌骨面部手术”的大手术,还得把长定的碎骨再次敲掉。这,实在是够迈克尔受的了。他谢绝了。不过,比疼痛更严重的,比流鼻涕更严重的,就是他面邵感到沉重。

那天他根本没有到达海滨。他同那两个牧民走了约摸十二英里就歇在凉爽、湿润的柑橘绿荫处,吃喝起来。法市里吉奥在喋喋不休地侈谈什么他有朝一日要到美国去。吃饱喝足之后,他们懒懒洋洋地躺在绿荫下。法布里吉奥解开衬衫,把肚皮一伸一缩的,这一下他肚皮上的花纹更明显了。那对赤身裸体的一男一女在他的胸口上兴奋地拥抱在一起,那个丈夫戳进那个女子肉里的短剑在微微抖动。这种活生生的图案,他们三个人看了都很开心。他们正看得开心的时候,迈克尔被西西里人称之为“晴天霹雳”的爱情之箭射中了。

在柑橘林的那边,展现着一片男爵庄园的带状田野。在通向柑橘林的大路那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别墅,是古罗马式的建筑,看上去简直像是从庞贝城的废墟里挖掘出来的一样。这座别墅是一座小小的宫殿,前面有大理石砌成的大门廊认为“天不变,道亦不变”。三国魏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门廊下面有装饰着凹槽的希腊式圆柱,从这些圆柱间跑出来了一群农村姑娘,姑娘的两侧走着两个身体结实、穿着黑衣服的娘儿们,她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显然是按老规矩给本地男爵刚尽完了义务出来的,要么是定期给他打扫别墅,要么是为了他冬季回别墅而作好准备。这时,她们是到田里去摘些鲜花给男爵装饰房间。她们正在采摘粉红色的雏菊和紫红色的紫藤,打算丙摘些柑橘花柠檬花掺杂在一起。这些姑娘没有看到正在柑橘林里休息的男子,她们离那几个男子休息的地方越走越近了。

她们穿的是印染得很花哨的廉价的紧身衣。她们都才十来岁,但由于风吹日晒,她们的皮肤成熟得很快,看上去有充分的女性风姿。约摸有三四个姑娘联合起来追逐一个姑娘,追着她向柑橘林跑来。被追逐的那个姑娘,左手拿着一串紫红色大葡萄,右手从那一串葡萄上摘着一颗又一颗的葡萄,扔出去打那几个追逐她的姑娘。她长着一头卷发,同葡萄的颜色一样,是紫黑色的。她的身材很丰满。

刚要到柑橘林的时候,她突然止住了,怔住了,因为她的眼睛瞥见了那几个与周围色调不相同的男人的衬衫。她踮起脚尖站在那儿,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要逃跑的样子。她此刻离男人非常近,非常近,近得男人们可以把她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鸟蛋形的——鸟蛋形的眼睛,鸟蛋形的脸庞,鸟蛋形的前额。她的皮肤是一种妙不可言的白里透红的奶油色;她的眼睛大大的,呈现着透黑的紫罗兰色,又有点透黑的深褐色;长长的浓浓的眼睫毛把她那可爱的面容衬托得朦胧又神秘。她的嘴唇定真理的客观性。,丰满而没有蛮气,甜蜜而没有虚弱的病态,色泽深红,仿佛要渗出葡萄汁似的。她可爱得令人惊叹不已。于是,法布里吉奥自言自语地说:“耶稣。基督呀,见了这样的美人儿,我实在是魂不附体了,您索性收下我的灵魂吧,反正我是要死的了。”虽是开玩笑,但这句话说得太粗俗了。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话,踮着脚尖一转身就溜了,向着追逐她的那几个姑娘跑去。她穿着的印花布衣服,把她的腰腿绷得紧紧的,跑动时扭呀甩呀的,简直活泼得像头小鹿,轻浮得像个异教徒,毫无基督徒的稳重感,于天真中流露着激发肉欲的魅力。她跑到了自己的伙伴跟前之后,又转过身来,她的脸在田野里一片色彩鲜艳的繁花的衬托下,像个神妙莫测的黑洞。她把拿着葡萄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指着柑橘林。姑娘们一边逃跑,一边哈哈大笑。那两个胖女人跟在后面骂个不停。

迈克尔。考利昂呢,他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他的心在胸膛里“咚咚”地跳得很厉害。他感到晕头转向,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涌向四肢,冲击着手指头、脚趾头。全岛的香气都随风飘米了,冲未了:柑橘花香,葡萄花香,山花香。此刻,好像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迸出了他的躯壳。恰在此刻,他听到那两个牧民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给晴天霹雳击中了,嗯?”法布里吉奥一面说,一面拍他的肩膀。甚至一向沉默寡言的加洛也忍不住了,表现出同情而友好的样子,拍拍他的胳膊,说:“别难过,小伙子,别难过。”不过,他是以怜悯的语气这样说的,好像迈克尔是给汽车撞伤了似的。法布里吉奥递给迈克尔一瓶葡萄酒,迈克尔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了个痛快。这一喝,他头脑清醒了。

“你们两个该死的究竟在嘀咕什么呀?”他问道。那两个听了,放声大笑。加洛,他那朴实的脸显得极其严肃,一本正经地说:“晴天霹雳击中了你,你想瞒也瞒不住逻各斯希腊文logos 的音译。本义是语言、思想、理性。,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基督呀,小伙子,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有些男人想让晴天霹雳击中他们,还求之下得呢。你这是交了桃花运啦。”

迈克尔觉得自己的感情波动让人家如此容易地看穿了,心里觉得不太高兴。但是,他碰到这样的事情,这在他一生中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这,根本不同于他当年情窦初开时的迷恋。根本不同于他对恺的爱情,他对恺的爱情是以她的甜蜜为基础的,也同样以她的聪颖为基础的,还同样以她兼备白美人和黑美人的特色为基础的。而眼前这种感情波动,则完全是一种压倒一切的占有欲,完全是因为姑娘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明白,要是他不占有她,那她就会在他有生之年每天都索绕在他的脑际。他的生活简单得很,集中在一点上了,任何别的事情连一分钟的注意也都不值得了。他在流放期间时时刻刻都在想念恺,不过他觉得,他们两个再也不能成为情人了,甚至连普通朋友关系也保不住了。他现在,随便怎么狡辩也是个谋杀犯,也都是一个经过了“过硬的考验”的黑帮分子。但是如今,恺完全从他的意识中给擦掉了。

法布里吉奥兴高采烈地说:“我建议到那个村干里去看一看,咱们不妨打听打听她嘛。谁也说不定,也许她可以比较容易地搞到手,比咱们设想的还要容易。晴天霹雳引起的相思病,也只有一种疗法了,嗯,加洛你看呢?”

那个牧民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迈克尔则一言不发。那两个牧民站起来走了,他跟在后面。他们三个上了大路,向着刚才那群姑娘遁迹的村子走去。

这个村子是西西里常见的那种布局:中间是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口水井,村民的房子部围在广场四周。但是,这个村子恰恰是在交通要道上,因此有几家商店、酒店,还有一家在户外小平台上摆着三张桌子的小咖啡馆。那两个牧民选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迈克尔同他们坐在一起。这儿没有姑娘的踪迹,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整个村子的人都像是逃光了,只留下了几个小男孩和一头正在游游荡荡的小毛驴。

咖啡店的主人给他们端着吃的出来了。他个儿不高,但很结实,简直是个矮胖子。他兴致勃勃地招呼他们,给桌子上摆一碟子鹰嘴豆。

“你们是外地人刚到这儿,”他说,“所以让我把这葡萄酒给你们介绍介绍。先尝尝我这葡萄酒,这是我自家农场里出产的,我的几个儿子酿造的。他们还搀和了些柑橘和柠檬,这是整个意大利最好的葡萄酒。

他们叫他拿出一大壶来,一尝,嗨,比他说的还要好得多:深紫色,劲头大得简直就像白兰地。法布里吉奥对酒店主人说:“我敢保证,这儿所有的姑娘你都熟悉。刚才我们看到有几个漂亮姑娘从大路过来,其中一个弄得我这个伙伴给晴天霹雳击中了。”他说着用手指了指迈克尔。

咖啡店老板一下子很认真地打量起迈克尔来。那种歪歪扭扭的脸,看来他早就司空习惯了,压根儿不值得一瞥再瞥。但是,一个给晴天霹雳击中了的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得仔细瞧瞧。

“朋友,我看你最好是带几瓶酒回家去,”他说,“你今天晚上需要喝些酒,才好入睡。”

迈克尔问那个人:“你知道那个满头卷发的姑娘吗?皮肤非常光润,像奶油,眼睛非常大,眼球儿非常黑。你知道村子里有这样一个姑娘吗?

咖啡店老板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哪儿有那样一个姑娘。”说罢,他就离开小平台,溜进咖啡店里面去了。

那三个人不慌不忙地喝着葡萄酒,把那一壶喝完了之后,喊着还要些。法布里吉奥出来,做了个鬼脸,对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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