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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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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这新换的马也已经累了,它虽然还在跑,却已经跑得慢下来。
    不管再怎么挥鞭,终究是慢了下来。这让他心急如焚。
    “楚王爷,请停一停步,我从北漠来,北漠则尹上将军有一封紧要书信……”
    “滚开!”楚北捷低吼。他心急赶路,唯恐浪费一分一秒,连拔剑的功夫都省了。
    那人胯下也是良驹,似乎已寻找楚北捷多时,不肯就此离开,奔驰中迎着冷风,张口满嘴就被风堵上
    ,只能一边拼命策马,一边大声道:“上将军有紧要书信交给王爷。因不知是否赶得及在王爷离开东林都
    城前交给王爷,唯恐错过,所以写了两封。一封派人秘密送往东林王宫,另一封交给我,命我守候在通往
    边境的路上交给王爷。“
    “滚开!”楚北捷狠狠瞅他一眼,目光却在他胯下良驹上一顿。
    “王爷!”那人敢受命潜入东林找楚北捷,怎会怕死,仍不肯放弃,大声道:“只求王爷看看则尹上
    将军的信,事关白娉婷姑娘……“话未说完,侧边人影晃动,楚北捷已从半空中换到他的马上,一把拧起
    他的后领,沉声道:“借你马匹一用。”
    不料那人是则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身手不弱,虽被楚北捷制住后领,却倏然横空弹起,避过被掀下
    马的待遇,一手伸入怀中,将一直珍藏的则尹亲笔信笺递上,快速道:“献计毒杀王子的人是何侠,并不
    是白娉婷。此信是我家上将军亲笔所写,可为白娉婷姑娘洗刷冤情。“
    楚北捷容色不变,接了过来,竟看也不看,随手往身后一扔。
    “啊!”信使惊叫一声,看着千辛万苦送过来的信消失在漆黑中的滚滚铁骑洪流中,瞪道:“你……
    “
    “清白与否,已不重要。”楚北捷目光毅然,沉声道:“她纵使真的十恶不敕,也还是我的白娉婷。
    “
    沉掌一推,将信使逼得只好跳起,翻身落到路边。
    楚北捷得了新马,全力狂奔,速度更快,将身后的大队远远抛离。
    疯狂的思念,刻骨的忧心,这种地狱般的煎熬,只会在亲手拥抱了那单薄的身子后,才会停止。
    娉婷,娉婷,楚北捷知错了。
    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哼,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楚北捷深爱的白娉婷。
    此生不渝。
    月出来了。
    在娉婷的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样令人心碎的月光。
    温和地照着世间,将各色哀怨苦楚都不掩不埋,淡淡的,让人伤透神髓。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也曾明月下,她楚楚可怜,他温柔似水。
    (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从今之后,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
    “不行的。”
    “为什么?”
    “我是琴妓。”
    “我喜欢你的琴。”
    “我配不上王爷。”
    “我配得上你。”
    “我不够美。”
    “给我一个人看,够了。”
    言犹在耳。
    月啊,你可还记得?典青峰颠,白娉婷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
    越十五年不知道谁辜负谁的养育之恩。
    她只道她真越过了那烽火,她只道她真越过了敬安王府十五个春夏秋冬。
    她只道她,真的伸了手,越过那不可能越过的——国恨如山。
    痴情若遇家国事,难道竟真无一寸藏身之地?
    娉婷举首,凝视天边月儿。
    狠心的月,已悄悄上了枝头,快近树梢。
    东边,却仍无动静。
    天空沉沉压下来,四周死寂一片,就像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候。
    身后的小桌上,深黑的汤药已凉。
    明月无情,光阴无情。她抬着头,看月儿不肯稍停脚步,一点一点,逼近树梢。
    她的唇已被咬出无数道血痕,她的掌也被暗暗掐得斑痕累累。
    眼中一阵阵酸,一阵阵热,但她未曾落过一滴眼泪,唯恐哭声一溢,噩梦就成定局。
    她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像脊梁是用宝剑做的。她只能站得如此坚强,稍一动,便会再也支持不住,
    碎成一地玉末,被北风簌簌吹卷,再不留丝毫痕迹。
    “从今日起,你不许饿着自己,不许冷着自己,不许伤着自己。”无法忘记楚北捷的片言只字,犹如
    无法忘记他的深邃眸子,火一样令人温暖的胸瞠。
    若是真爱,何惧国恨深仇?
    若是真真切切,不离不弃地爱了,就该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又有什么,比回到朝夕盼望的爱人身边更重要?
    时间悄悄流逝。
    明月,明月,求你不要负我。
    今生今世,只此一次,不要负我!
    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上胸前的衣襟。
    明月无耳,或许它听见了娉婷的心声,却残忍地置之不理。
    东方,仍无音讯。
    绝望的颜色,一丝一丝,染透曾经晶莹剔透的眸子。
    月,已过中天。
    娉婷怔怔看它,在树梢顶端,散着无情幽暗的光。
    这一瞬间,她已忘了初六,忘了围兵,忘了醉菊,忘了何侠,忘了她的誓言。
    她忘了一切。
    一切都空洞洞的,连着四肢,也已无着落。
    只有心裂开的声音,缓而刺耳,一片一片。
    犹如水晶铸就的莲花,被一瓣一瓣,不留情地掰开。
    碎了。
    碎了一地。
    “姑娘……”
    娉婷徐徐转身,望向身后满脸悲切的醉菊。
    视线,落到桌上那碗黑色的药汁上。
    醉菊泪眼朦胧地看着娉婷走过去,双手捧起瓷碗。这碗仿彿有千斤重,娉婷的手不断地颤抖,水面漾
    起强烈涟漪,药汁溅出,滴淌在桌面的声音,令沉默的房间更令人窒息。
    娉婷乌黑的眼睛睁得极大,仿彿要将眼前这碗黑色的汤药看个仔细,将它的每一滴晃动,永远铭刻在
    心头。
    温柔已逝。
    风流已逝。
    那眸中,只余绝望和痛苦翻腾不断,宛如张大眼睛,活生生看着他人将自己的心肝脾肺缓缓掏出。
    醉菊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娉婷此刻的眼神。
    娉婷汤碗端到嘴边,停了一停,仿彿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唇触到冷冷的碗沿,那股失去生机的凄然
    ,让她蓦然浑身剧震,双手松开。
    匡当!
    瓷碗碎成无数片,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
    被苦苦逼回肚中的眼泪,终如断线珍珠般,颤栗着滚下眼眶。
    娉婷双膝软倒,伏地,痛苦地痉挛着,用双手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肩。
    撕裂了肝肠的哭声,凄凄切切,逸出她已无血色的唇。
    “白姑娘……”
    醉菊心疼地抚她的发,娉婷仿彿受了惊,骤然抬起头来,满脸泪水,求道:“醉菊,不要逼我。求求
    你,不要这样逼我!“
    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醉菊缩回刚刚触摸到娉婷的手。
    这就是那个风流洒脱的白娉婷?
    那个数日不饮不食后,仍斜躺在榻上看书,惬意地问她:“你闻到雪的芬芳吗?”的白娉婷?
    那个雪下弹琴,风中轻歌,兴致盎然时,采摘梅花入菜的白娉婷?
    不是的。
    那个仙子般的风流人儿,已经毁了。
    毁在何侠手中,毁在东林王手中,毁在楚北捷手中,毁在她醉菊手中。
    血腥的江山,容不下一个骄傲、执着的白娉婷。
    她就在眼前,却似隔得极远,仿彿只要轻轻一碰,就化成轻烟,不复再见。
    亲手熬制的药汁染湿了地面,骤然看去,就像是浓黑的血。醉菊看着痛哭的娉婷,肝肠寸断。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残忍。
    漠然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何侠派人遣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别院大门。”
    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
    娉婷举手摸索着墙边,缓缓站起来,抹了眼泪,月光下的脸比死人还苍白,沉声道:“知道了。”
    立下誓言,就要信守。
    漠然却一脸坚毅,从身后取出一卷草绳,扔给泪痕未干的醉菊,吩咐道:“你把白姑娘捆起来。”这
    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语气竟是无比坚决。
    “漠然?”
    “白姑娘,你不是不信守誓言,而是迫不得已,受我胁持。”漠然将手稳稳按上腰间的剑:“我答应
    过王爷,有我在,就有你在。“
    楚北捷已将身后滚滚铁骑,抛下半里。
    月儿移动的轨迹,深划在他心上,它越升得高,心越重重地沉下,一刀刻下,缓缓移动,鲜血潺潺而
    出,无法止住。
    但握着缰绳的手,更用力,更紧。汗水已经染湿他沉重的盔甲,不曾稍停的冷风,在他英俊的脸上割
    出一道道血口。
    月过中天。
    已过中天。
    他抬头,看向远方山林。视野中白雪皑皑,冷如他的心肺手足。
    等我,娉婷!
    此生以来所有的富贵福分,我愿双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这一时。
    只求再一会。
    从此再不离你寸步。
    从此家国大事,再不能左右我们。
    从此向你保证,天下人间,楚北捷眼里,最宝贵的,只有一个白娉婷。
    娉婷,娉婷!
    只求你再等我一会。
    楚北捷筋疲力竭,冲入山林,骏马长嘶,在黑暗中踏断无数枯枝,树影婆娑,来不及展露身影,便已
    快速落在身后。
    山林过后,就是隐居别院。
    马蹄踏碎积雪,一骑飞行。
    林中阴沉,月光透不过密密的积雪树权。闻不到雪的芬芳,楚北捷只隐隐嗅到,硝烟的味道。
    我回来了!
    娉婷,请你让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身影。
    这迟到的两个时辰,我用一生来还。
    楚北捷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断,腰间拔剑,猛夹马腹。
    骏马箭一样,冲出重重山林。
    隐居别院,出现在视线里。
    楚北捷布满血丝的黑眸,眼眶欲裂。
    火光,满天。
    血腥味飘在夜空,浓得比血更令人心寒。
    手脚已经僵硬,心脏从那刻开始停止跳动。
    残忍的寒,渗透百脉。
    最后一口涌动的气支撑着他驰到别院前。横七竖八的尸骸,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个个,都是年轻的
    亲卫。
    朝夕陪在他身边练武,性好惹事,悍不畏死。
    被砍断的四肢不知去向,血已冷。
    脸上都无怯意,每具亲卫的尸身旁,总有几个惨状更甚的敌人尸骸。
    楚北捷在鲜血中跨步,他见过比这残忍上百倍的沙场,只是从未知道,鲜血的颜色,能令人心寒心伤
    至此。
    娉婷,娉婷。
    你在哪里?
    他小声在心里唤着,唯恐这般大的声音,也会吓走已经渺茫的生机。
    眼角一跳,他发现了漠然。
    染血满身的漠然处处伤痕,一支利箭赫然穿过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具敌将尸身压在他腹
    上。
    他仍有气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声呼唤。
    仿彿早在等待楚北捷的声音将他唤醒,漠然很快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的眸中呆滞,直到看清楚楚北捷
    的脸,猛地收缩了瞳孔,压抑不住的激动:“王爷……你总算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娉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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